《顾颜之》须王玥

40、第040章 句读之问

　　顾颜之写字时，习惯性安静，故此在写《仙踪》乐谱时，屋内除了衣料的摩擦声便再无半点声息了。

　　穆岚、穆睢、刘伯熙三人待在一边，看着顾颜之神情专注的模样，倏然升起一股子宁静的安然感，觉得十分舒服。

　　三人不自觉的走进端看，只觉得顾颜之的写在纸上的蝇头小楷俊逸渺渺，飘然若蛟龙，不沾一丝世俗气。

　　【当真是好字！】穆岚眼露激赏，侧头看去，瞧着顾颜之神色认真的盯着宣纸，右手笔走龙蛇优雅回旋弯钩，嘴角噙着一抹让人一看便觉的放松的恬适微笑，眉目也越显得柔和起来。

　　【你到底还能给我多少惊喜呢？——顾颜之？】穆岚细细的打量着顾颜之，他这么凑近着看，才发现顾颜之的肌肤白皙细腻到连个毛孔都看不见，甚至莹莹地泛着白玉的光泽；完美静谧的侧脸轮廓就像是玉雕的，圆润的耳朵，细润修长的脖子，还有那型似完美的纤长身材，独属于少年时期的完美比例……怎么看，都觉得像个女人。

　　幸好他没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如斯少年无权无势的，若是没有到此地进学，而是走寻常路子，一旦遇到那些龌龊的权贵，怕是要被归入玲珑屋中好好品味亵玩吧。

　　这么想着，穆岚心中不知为何有种放松的感觉。没错，相较其顾颜之的品貌，他本身的才学以及潜力更值得他看重慎待。

　　顾颜之不知身边的这位心中所想，当最后一个子写毕收笔后，顾颜之这才轻轻吐口气，对刘伯熙笑道：“好了。”

　　刘伯熙连忙相谢，然后伸手便准备去拿。

　　“先别……”顾颜之伸手挡住她有些莽撞的举动，温言道：“现在笔墨尚未干透，贸然折叠会印花字体的。”

　　刘伯熙怔怔的看着顾颜之挡住她小手的纤白手掌，半晌才回过神，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嫣红，急匆匆收回手，口中道：“抱、抱歉……我一时心急了……”

　　顾颜之轻笑，摇摇头：“何怪之有？”说罢，小心的拿起纸张，吐气吹拂着。

　　刘伯熙面上的红晕尚未褪去，瞧见顾颜之如此，心中不知怎的觉得有些羞怯，旁边的穆岚穆睢看到，眉头不约而同微微一皱，穆岚不着痕迹的挡在刘伯熙与顾颜之之间，笑道：“正巧我们兄弟也对这《仙踪》情有所钟，伯熙到了手，可别忘借我二人抄录一份。”

　　刘伯熙笑道：“自然，此曲韵律偏涩，怕是得需研习日久方能弹奏。”

　　一直不说话的穆睢闻言，淡淡道：“一起讨论便是。”

　　刘伯熙抿唇一笑，道：“瑶琨所言极是，我们一起罢。”顿了顿，问向顾颜之，“颜之届时可愿指点指点？”

　　此时纸张依然干的差不多了，顾颜之听她有些期盼的询问，笑道：“但所请也，不敢辞耳。”

　　刘伯熙宛然一笑，四人又说了一会子闲话，穆岚看天色不早，便带着穆睢与刘伯熙告辞了。

　　顾颜之含笑相送，等屋中无人后，这才深深长出一口气，放松了神经。

　　跟穆家兄弟在一起，不管怎么的，顾颜之都下意识的说话谨慎三分，如今人总算走了，当真舒一口气。

　　当天晚上还有几波学子前来拜访顾颜之，顾颜之一律都让赵祯挡驾，避不见客……今天神经紧绷了一整天，他此时是真的没有什么精神去应对那些层出不穷的问题。

　　舒舒服服的休整了一夜，顾颜之次日一大早醒来，顿觉神清气爽。

　　他一如既往地开始按着以前在蔚县县学时候的安排表去跑跑步，期间回来的路上还遇到些早起的学子，也一一和善的打了招呼，等回到住所，可口的朝饭也被送了上来。

　　可惜一顿饭还没吃个七分饱，便有人找上了门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上午与顾颜之起了冲突的方承岳、贾崇庸等人。

　　顾颜之听赵祯说时有些意外，迎了出去，果然见到方承岳等人站在院内，见顾颜之出来，十来人整齐划一的施礼道：“顾兄！”

　　顾颜之有些意外，连忙回礼：“——各位师兄。”礼毕，有些疑惑的看着方承岳，“不知众位师兄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方承岳道：“我们此番拜访顾兄，原为两件事。”顿了顿，“这第一件，乃是为了昨日我等冒犯之言前来致歉。”说罢，示意站在他身后的贾崇庸上前与顾颜之道歉。

　　贾崇庸神色间带着些僵硬，但还是上前一步，弯腰施礼，硬声硬气道：“顾兄，崇庸昨日言语间多有冒犯，还望顾兄不要见怪……”说到这也不起身，只等顾颜之发话。

　　顾颜之见他神色颇为不自然，显然道歉的心思也不是很足。

　　但顾颜之知道凡事须适可而止，这些人这么大张旗鼓的到此，为昨天的事情表达歉意，不管是不是真心，他必须要给予一定的回复。

　　于是顾颜之快步走到贾崇庸的身边，将之扶起，神色间带着些诚恳，温声说道：“师兄说的哪里话，折煞颜之了，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贾崇庸顺势跟着直起身，神色虽然还有些不愉，但还是没有出言说些什么。

　　方承岳见状，满意的点点头，对顾颜之道：“这第二件事，便是相关三日前顾兄所提出的‘句读之问’你说我们若有不懂，可以向你询问？”

　　顾颜之点点头，方承岳道：“那今日下午，还望顾兄孔雀岛一聚，解述‘句读之问’，届时我院一干人等都会在孔雀岛相候。”

　　顾颜之略微思索了一瞬，应承道：“定然前往。”

　　方承岳点点头，拱手：“如此，我等便告辞了。”言罢，带着人又走了。

　　顾颜之站在院子里，若有所思地目送他们出去。

　　一直寸步不离守在他身侧的赵祯见状，皱着浓密的轩眉道：“公子，我怎么觉得他们是来者不善啊？！”

　　顾颜之失笑的横他一眼：“什么来者不善？哪里不善了？”

　　赵祯有些发急：“分明的啊！一大早就带这人来，这不是挑场子是干什么？”他没到赵家村前做过乞丐和小偷，对寻滋挑衅的事情见得多了，所以见到方承岳带一堆人来，自然往这方面想去。

　　“这叫‘势邀’，是文人之间的一种单方面的论辩邀请，被邀请者必须接受，不然传出去于名声有碍。”顾颜之给赵祯解释，“——不过若是说‘挑场子’，倒也差不多，只是法子雅致含蓄了些……”

　　“我说什么来着？！他们肯定是因为昨日在礼圣殿前丢了脸，所以才想法子找场子来了！”赵祯咬的牙痒痒的，“公子你下午还是别去了，谁知到他们会做出些什么来。”

　　顾颜之道：“趋是肯定要去，毕竟他们是邀我去释疑的，我若不去，岂不是担个‘狂傲’的名气？……这个世界上有个甘歌便够了，我若再狂，一介寒门竖子岂不是令天下人相厌？”随即哂笑，“人啊，光有学问是不够的，为人处世也是一门立世学问，若想受到尊敬，在我没有强大过这些人之前，就得按着他们定的规矩来。”

　　顾颜之说的话，赵祯理解的点点头：“可是若要我向他们低头，我情愿去死。”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这里是白鹿洞学院，这些学子们就算心中对我有气，也不过是有些针对我的出身……寒门士子自古以来就不受士族阶层的待见，他们讨厌我也是有理由的。”顾颜之哭笑不得，“我的地位、家世皆比不过这些人，却能得到甘歌的有友谊，杜公的垂青……不平，自然自然是有的。”虽然那杜史谨对他比较苛刻，可对自己的青睐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些人心中有不平，自然会找他麻烦。

　　赵祯哼了一声：“所以说，我就是讨厌这些酸腐文人，总是整这些有的没的……”

　　顾颜之拍拍赵祯的肩，笑道：“所以作为一个寒门出身的文人，我的傲骨、谦虚、学问和交际都是我的立足之本。他日，我的学问若得到得到每一个人认可，再用谦虚态度的对待每一个人，不向权贵低头，结交有识之士，自然可以赢得天下人的认可——包括士族。”

　　赵祯面露钦佩，正要说什么，院外却传来一阵拍掌声，二人看去，就见穆家兄弟和刘伯熙站在大门外，刘伯熙眼露异彩，穆睢神色带认同，穆岚更是一脸赞赏的看着他。

　　“真是别开生面的寒门说！”穆岚笑道，“穆某今日算是长了见识！”

　　顾颜之看着他们，面上带笑，心中腹诽：今天怎么一大早事情就这么多啊！

　　“颜之之骨，令人敬佩！”刘伯熙一脸钦佩。

　　顾颜之客气道：“只是些拙识，让三位见笑了。”

　　穆睢淡淡道：“寒门士子间，能有你这样的见识与学识的，百年都未必出一个。”

　　顾颜之抿唇一笑，没说话。

　　三人走进来，刘伯熙道：“颜之，下午我们能随你去孔雀岛么？……对于句读之问，我们也很好奇呢。”

　　该顾颜之闻言笑道：“自然可以。”

　　刘伯熙拍手，婉然一笑：“如此太好了！听颜之论辩乃是一种享受啊！每每出言必让他人哑口无言，昨日的三试场内，我已经充分见识过了，今天下午的孔雀岛之约是必去不可的！”神色兴奋异常。

　　看来这妮子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类型啊——到是跟卿卿满和的得来的。

　　说到卿卿……自己已经离开蔚县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那小妮子习不习惯没有他的日子，还有赵扩——不知那家伙有没有在想他。

　　顾颜之想到顾卿卿、赵扩和赵先生等人，面色不觉柔和了许多。

作者有话说

　　三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