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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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在这条河里摆渡，他常常想，如果没有这条河，他会去干什么？
今天的天空格外的蓝，可惜没有柔软的云。他慵懒地躺在甲板上，这样地想着。芦苇荡里传来他走掉得不成样子的小曲，哼了几十年，怎么越哼越变味啊？被惊起的沙鸥扑棱着雪白的翅膀，哀怨几声就从水面消失了，不知去了何方？他依旧晒着阳光、哼着曲子，等待着下一个过河人 …..
她的脚步轻轻，他没有察觉。她听着他走调的曲子，扑哧一笑。他眯着眼晴，看见了她，咕噜一声爬了起来，她被他突然地起身吓到了。“大哥，我想渡河，去乙县。”她害羞的低下了头，声音中却有难掩的兴奋。他遇到了她躲闪的眸，“她，真的是她！”他认出了她。多少年了，他还在回忆。在梦境中，整个湖滩在寒风中颤栗，大片的忧伤，湿了湖滩和她的背影。从此，在失落的日子里，他便有了一个永恒的记忆。她，还是当年那个模样，可是又有哪里不一样了呢？他看着她，青灰色的外套紧紧地裹着她瘦小的身体，一脸的倦容，皱纹不知何时悄悄地蔓上额头，让他不禁怨恨这岁月的无情。他突然觉得，她又不是她了。
“大妹子，上船吧！”他推船下河，又惊起一阵扑翅的沙鸥。小船晃晃悠悠地在这条河上，这河才是岁月唯一无法改变的东西。
“大哥，你还记得 …… ”她坐在船的这一头。
“怎会不记得 …… ”他站在船的那一头。
他渡着船，让思想的舟在记忆的河面任意漂泊 ……
十几年前，还是这条河，还是这个渡口。他曾和她在这片水域留下多少美好的回忆。一起迎来清晨的第一缕晨曦，又一起送走黄昏的最后一抹夕阳。他也曾牵着她的手，说要亲自划船载她去河对面的世界看看，她笑着应诺了。那些远远近近的雁语消失了，那曲唱不完的小调消失了，只有湖风在吹奏着他们，像两株成熟的芦苇。终于，他真的把她载去了河对岸，可她却从此再没有回来过。他也继承了父辈的职业，当起了这条河上的摆渡人。他每天渡于这条河面，只希望有一天能把她渡回来。他等啊等，等得白头发都钻出来好多根，可是他最终等到了，她还是坐上了这条不停摆渡的船。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在摆渡啊？”她怎么会不知道原因呢，为了一个背影，他一直守着这一条船，这个渡口，这条河 ……
“我除了摆渡也没其他本事啦！”他又唱起了常哼的那首歌，很认真地在唱，可味道却已经变了，没有了感情，只剩下了习惯 ……
这是秋天，十月天晴雾散，湖流消瘦，飞鸟都渐已远遁。芦苇和他们一起涌动。秋风吹着，大地加深了苍茫的姿势。他看见那些潮水涨及的梦想，摇动的身影加深了秋天的辽阔。他觉得，他们像昨天的梦，湖畔，如画般静谧。伫立，没有语言。他甚至不敢看她，他怕，怕他等不到她，怕她登上别人的船逃离这个渡口。他望着朦胧的前方，感受沉默的韵味，轻轻呼吸着微凉的河风。时过深秋，芦苇开始吐穗开花。他渡着船，近了那芦苇荡，雪花似的白须散落下，他想起了 ……
他轻轻折下一枝苇穗，淡淡地嗅着。她望着他，有种想微笑的冲动，可是，此刻的她已没有资格、没有权利再对他微笑了，所以，一如当时的冷漠，再次冰冻微笑。他，携着苇穗，从船这头走到那一头，熏香了整条船。他站在她面前，她故意躲开了他炽热的目光，慌乱地用指尖划破平静的水面。风，凌乱了她的发。他拈起苇穗，想要插在她的发髻上，可却被她灵巧地躲开了。捻着苇穗的手停在半空中，收不回，落不下 …… 他松开轻颤的手，苇穗掠过她的发丝，飘入了河中，流淌 …… 不知她的发丝是否染上香气，不知她的心中是否渡着这枝苇穗。他，过了许久，才放下手。转身向另一头走去，苇穗的香还未散去，只是愈淡愈淡，正如他的情。
岸，渐渐明了；香，渐渐淡了；视线，渐渐迷了。她回头望向对岸，有些朦胧的建筑开始凸显若即若离的棱角，西边的天被浪漫而心碎的红色渲染，建筑覆盖在一层薄薄的红色面纱下，妖冶却很让人心痛。她游移的目光带着些许期待浅浅地撒在前方，却变得温柔。放慢了手里篙得速度，他开始怕那熟悉又陌生的对岸，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但他清楚地知道，当他把她渡到对岸时，他就会永远失去她。他怕，可他接受了，接受了和这条河一样的命运——渡 ……
又是一片白絮飘飞的芦苇荡，船晃晃悠悠地靠了岸。她下了船，转过身，碰上了他没有色彩的眸。他躲开了，在她躲开之前他先躲开了，仅为了保留一点自尊？这时，一个七八岁模样的男生跑过来，扑进了她的怀里。她惊喜地揽着她，满目的溺爱。她牵着他的小手，走到他的面前，“他是我的儿子，来，叫叔叔！”“叔叔！”他没有心痛，只是傻傻地笑了，笑自己傻，笑自己逝去的青春、那个只有渡的青春 …… 眼里闪着的是泪花吗？是在笑着哭还是在哭着笑？他又撑起篙，渡于湖面，这次，他没有回头看，他的心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回头看！”当最后一抹夕阳从水面消逝，他渡于黑暗中，寻找着光明。此时，苇絮飘飞 ……
他忽然想：我总是把别人从河的这边渡到了那边，可为什么从来没有渡过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