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不可语于冰》十里流觞

1、第一章 火烧踏月山庄

　　圣禧六年。一月。初春时节。

　　是夜。雪一直下，落在青石板路上，天地皆寂静，月色如水冰凉，唯有这雪簌簌地吟唱着空灵的挽歌。
　　帝都长宁城已经沉睡，只有更夫的敲梆声被埋没在这场雪中。
　　然而，高大的城墙外却不似帝都这般安宁。
　　距帝都北面百里之外的鹿城内却是赤火滔天，几乎吞噬了整座踏月山庄。
　　“杀啊兄弟们！！”随着一声嘶吼在天地间回荡，无数人持刀冲入山庄内，手起刀落，夹杂着妇女孩子的尖叫声，血染整个踏月山庄。
　　“璃儿你快走！！这里有爹挡着！你快逃啊！”庄主邵天青挥着长刀，沧桑的眸子里是掩不住的担忧……还有一丝绝望。
　　“爹！我不走！我要战到最后！”邵琉璃跃上房檐，冷眼看着脚下满目疮痍的战场，连这洁白的雪也都沾上了那抹刺目的猩红。她握紧了手中的银鞭，狠狠扫过一个试图靠近她的黑衣人，只见银光一闪，那人的项上人头就被打落，刹那间鲜血喷涌，染红了她那一袭白衫。寒风吹过撩起了她耳边的发丝，雪衫轻扬，像是暗夜修罗一般妖冶凌厉。
　　邵天青刀锋回转，连连斩杀了数人，毕竟是历经世事的老手，在场内甚是游刃有余，不过仅凭他一人，在这般强大的攻围之下，又要如何保全邵琉璃的安危？
　　邵天青的余光扫过不远处正在与一名黑衣人纠缠着的手下，立即喊道：“沈渊！你快送小姐离开！快！绑着也要把她绑出去！”
　　沈渊一刀劈开前人的胸膛，鲜血溅上他刚毅的面庞，显得那般可怖。“可是庄主你……”
　　“去！这是命令！你还是不是踏月山庄的人了？！老夫从来就没求过任何人，这回算老夫求你了，沈渊，快带小姐离开！”邵天青躲闪不及，手臂被狠刺一刀。
　　“爹！！！”邵琉璃跃下屋檐，一鞭子狠狠抽开挡着的人，扑到邵天青身边。“璃儿，爹要是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任性，听话。是爹没有保护好你，爹……对不住你！你快走！沈渊！！” 邵天青说罢点了邵琉璃的穴，使她动弹不得。他深深看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一眼，毅然转身杀入重围。
　　“爹！！不要！！璃儿要留下来！！”
　　沈渊猿臂一伸，扛过邵琉璃，深深对着邵天青鞠了一躬，转身杀出一条血路，身影没入鹅毛大雪之中。刀光剑影之中是踏月山庄的弟子们咬牙抵抗的吼声，还有邵琉璃远去的那凄然的哭喊声。
　　“沈渊！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邵琉璃一路哭喊着，泪水止不住地掉落，沈渊皱着眉飞跑着，道：“小姐，沈渊不能违抗庄主的命令，后面有追兵杀过来了，属下不知道能不能把你带到帝都长宁，但是庄主有令，属下就算死了也要保全小姐的性命，小姐，对不住了！”
　　身后踏雪的声音越来越近，沈渊疾步飞走着，一面回头查看情况。眼看就要接近长宁城了，却不想前方却传来了一声冷笑：“跑的倒是蛮快嘛！”
　　沈渊一愣，随即举刀挡在胸前，做出防卫姿势。对方嗤笑一声，道：“上头说了，不能留下活口，你这狗奴才倒是衷心，不过，你扛着个人跟我打斗，纵使功夫再高强，又有何用？”
　　“哼，那且试试看？在下在踏月山庄待了十年之久，可不是白待的！”沈渊轻喝一声，提刀上前，身形快如闪电，纵然扛着邵琉璃，却依旧能够占上风。
　　那黑衣人被逼得连连后退，啐一口血，咬牙道：“他娘的，还真有两下子！”
　　“沈渊！！放我下来！我求你了！”邵琉璃在他的肩上哀求，声音却明显镇定了下来。
　　沈渊还来不及作回应，只见那黑衣人诡异一笑，举起双刃向邵琉璃攻去！
　　“卑鄙！！”沈渊低吼了一声，借着白雪漫天把地上铺得柔软，他一把将邵琉璃抛了出去！转身的刹那黑衣人便扑了上来与他斗在一起，招招直夺命门！
　　雪飘得更加猖獗，似乎要吞噬天地，只听邵琉璃喊了一声：“沈渊小心！！”
　　两个纠缠打斗的人影“簌”地分开，沈渊的手臂被划了一刀，他踉跄倒地，吐了一口鲜血，抬手拔出胸前的银针，恨恨道：“竟然使用暗器！阴险！！”
　　“兵不厌诈。我奉劝你最好别动，这可是淬了剧毒的，一动这毒可就随着你的血流入肺腑，到时候神仙都救不了你！哈哈哈！”黑衣人猖狂地笑着，慢慢靠近跌坐在雪地里的邵琉璃，“大小姐，这回可真是捉到你了，哈哈哈！来吧，把眼睛闭上，我会给你个痛快，一点都不疼的！”
　　邵琉璃冷冷看着黑衣人，暗自运转气息，打算冲破爹爹封住的穴道，可这种点法不同于寻常，一时也是难解！
　　“受死吧！”黑衣人举起双刃，朝着头直劈而下！
　　邵琉璃紧闭着眼睛，气息凝聚，将要冲破穴位！却猛然感受到有股温热的液体喷涌到自己的脸上！“沈渊！！！”她睁开双眼，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沈渊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那把利刃！沈渊的脸色已经泛紫，他奋力伸出手，解开了邵琉璃的穴，吼道：“小姐快跑！！”
　　邵琉璃一跃而起，抽出银鞭，劈向黑衣人！
　　有暗器的声音划破寂静。
　　邵琉璃瞪大双眼，看着沈渊的身躯倒下。
　　“小姐！走啊！！”邵琉璃的脑袋一片空白，只回荡着这句话。
　　她迈开双腿不顾一切地奔跑着，只有眼角的泪滴随着这雪花洒落，眼前一直是沈渊抱住黑衣人死死不放的景象，还有那双坚定的眼。
　　长宁城。
　　“郭子，刚才我怎么看有个人影翻过去了？”站在城墙上巡逻的卫兵嘀咕了一声。
　　“哪有什么人影？我说老张啊，雪这么大你迷了眼吧？这天，啧，可真够冷的，进来烤烤火不？”郭子不耐烦地嚷嚷，转身进入岗亭。
　　“是没影子，我看错了，看错了。”
　　邵琉璃咬着牙，贴在城墙下，听上面守卫的声音渐渐消失，才定神跑向街上，刚跑出不远，竟听到了身后尾随的脚步声！
　　“呸，那狗奴才真是难缠！不过待会还没血流身亡，就已经毒发而死了吧，啊哈哈哈！小美人，可惜了你这一副好皮囊。”
　　她吸了一口气，缓缓停下脚步，转身定定地看着黑衣人。
　　寒风扫过，雪地里的倾城少女裙角飞扬，月白的靴子上沾染了血迹，像是盛开的火莲花，一寸寸浸染了她的圣洁，唇角勾出一丝淡漠的笑，她抬手缓缓扬起银鞭，在月色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衬得她纤纤玉指白皙修长。不是绣花所使，这双手，是来自地狱修罗的赞歌。
　　少女轻扬嘴角，眼眸凛冽，绽开了盛世绚烂的笑颜。
　　终于，她身形移动，影如游蛇，形如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