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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现在播报早间新闻,中国保钩组织于当地时间11日11点15分抵达钩鳖岛,发布了关于抗议日本右翼组织成员日前登岛宣布所谓主权的宣言。保钩组织成立于……”
      “……□□部长于京召开第四次全国广播电视网络传媒业会议,并在会议上提出了‘四个杜绝’‘八个领先’……”
      天好像还没亮,眼皮感受不到半点光。
      耳边轰隆隆作响,身子左摇右晃,肩膀上重重压着个东西,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喝,好么,徐翎睡得正酣,脑袋枕在我肩上,身子整个趴过来,睡梦中还不自觉磨磨牙。
      昏暗的车厢摇摆前进,车门缝隙里透出些许光线,看样子是货车,周围摆放了许多大箱子。
      火车轰鸣声中,收音机仍在刺刺啦啦地响:“首都大学非物质遗产保护中心武学院承办的世界武学研究峰会于今日晚间在京召开,届时本台体育频道将有直播,请关心世界精神武学发展的听众朋友们注意准时收听,具体时间是……”
      “切,都是狗屁,闲的蛋疼。”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左边箱子后面冒出来。
      “折腾,折腾好啊,折腾有钱拿,有车开,有房住啊。”他的同伴瓮声瓮气地回答。
      “俺们老实人,哪儿想得出那么多花招?”前面那人说。
      “你可没听说过那句话,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吧。”
      “哟,没看出来,您还是个文化人。”
      “嘿嘿,自然自然,想老子当年也是……”
      黑暗中又有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的,一时间倒热闹得很。只是随着这些人的醒来,火车里的气味似乎更难闻了……
      我打了个喷嚏,徐翎一下子惊醒,眼睛亮亮地扫视左右。
      我摸摸他的头:“孩子,就你这么不操心,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我突然反应过来:“等等……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是你笨蛋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吧?”徐翎忍笑。
      “来,乖,告诉哥哥这是要去哪儿,最近哪一站能下?”我按捺住心里的焦躁不安,问。
      “告诉你,你也赶不回去了,咱们坐了一夜的火车,过会儿就到地方了,说不定今天就能见到大哥。”
      我一拍脑门:“你这都是个什么事儿啊!我还有考试,还有班呐!”
      “别废话。”徐翎笑嘻嘻。
      “不行,一门旷考还好补,你不能让我门门补考,下学期非得累死不可啊!”我揉了揉腿,向箱子后面有人说话那边爬去,却被徐翎一把抓回来。
      车身一抖,我正撞在他下巴上,磕得我后脑勺疼。
      “不许走,我答应大哥,一定要把你抓过去。”
      “你勒个擦啊!”我气得说不出人话。
      徐翎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见了他又怎么样,他又不是我亲爹亲妈,我还非得听他的话不成了!”我一怒,一肘子顶过去,徐翎轻松抓住我胳膊,两手一环,把我紧紧禁锢在怀里。
      “反正不许走。”
      我无奈,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等到下车,见机行事吧。
      奈何这一见机行事,就见到了大哥派来守卸货站台的人,两个中年男人,都戴着眼镜,穿着西服,打着领带,看起来文质彬彬,搁在一群灰头土脸的装卸工中间格外突兀。
      俩人不由分说,上来跟我“亲切会谈”,问前问后,夹着我就上了专车,我想抗议都没机会。
      憋屈地坐在SUV商务车里,一时间气氛沉闷,我不开口,谁也不出声。
      这是我第一次来首度,在如此慌张的情况下,连首都广阔的遭到污染的天空都没来得及细看,就被护送到首都大学后面一座小二楼里。这年头,能在城里住平房的都是巨富。
      “哥,你不是生气了吧?”徐翎给我倒了杯水。
      现在知道叫哥了,我抬了抬眼皮,接过水一口干,前面还有个大难题需要对付,得养精蓄锐。
      徐翎也不是那会缠人的人,见我没反应,他也不说话了,学我看窗外。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休闲衫,大拖鞋,托着搪瓷茶缸子的秃顶老头笑呵呵走了进来。
      我赶忙站起身,向他问好,不知为什么,看到这样打扮随意的人,我反而觉得他有点名堂,不知是不是错觉,秃顶老头虽然态度和蔼可亲,眼睛里却含着审视的目光。
      “是倪同学吧?别客气,坐,坐。”
      “您先请。”我赶忙让地方,老头在躺椅上坐了,身子向后仰着,喝了口茶,放在茶几上。
      “倪同学,你可别笑话我啊,我就喜欢扎这个势子,这躺椅,这茶缸,都是离不了的。”老头笑道,“外套脱了吧,屋里有暖气,怪热的,你们南方没暖气,是不是冬天很难过啊?——嗨,还没自我介绍,我姓杜,叫杜一衷。”
      “杜老师。”我心中确定,这人就是大哥介绍给我的那位杜教授。
      “别介,咱们就当做朋友,不是什么师生啊。”杜一衷客气。
      我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我想当他的学生还是高攀了。不过这年头谁又比谁高一头呢?不过都是赚钱过日子的。我笑笑:“不知道杜老师这次召见我,有什么事情吩咐?”
      “哎,什么召见啊,是请。”杜一衷不紧不慢喝了口茶,“你们年轻人,火气大,要找你们商量个事情,坐都坐不下来,不知道整天心在外面飞什么呢。我现在可是老了,带的几个研究生性子还算安静,能做得学问,要不然还不折腾死我啊。”
      我耐心听他说完,又问:“杜老师有什么事呢?”
      杜一衷面色略有不快,稍后恢复笑脸:“也没什么,只是有朋友交代我,一定要带你出去见见世面,说不定对你将来的发展有好处。”
      见世面?我好奇,杜一衷反而微笑着不说话了,我也不愿接口,陷入一片沉默。
      “咳咳,下午有个会,到时候你跟我的研究生一起去,我把他们电话留给你,我还有事情要去准备准备,你先休息着,一点的时候我叫他们联系你。那就这样吧,啊,我告退了。”杜一衷似乎被自己的谦逊给感动了,最后笑了两声,走了。
      我看看他的躺椅,看看光可鉴人的红木地板,深感无力。
      然而除无力之外,又隐隐有一些期待。
      我早就听说,首都大学是国内仅有的几所开设武学院的大学,而大多数的大学,都将武学视作一种应当归属于体育院校或国学专业的东西,它无足轻重,没有成为一个学科的深度。甚至,很多人都在质疑,古代是否存在一个“江湖”,一种能够超越人类极限的体育运动“功夫”,在崇尚科学的今天,所谓武功,不过是存在于娱乐小说或电视剧之中的幻设。
      但也有一些人相信,是存在江湖的,不仅有江湖,而且我们今天的一切都是由江湖创造出来的,最新出土的一些从“焚书”事件中幸存下来的“古史纪”为我们勾勒出一个十分模糊的传奇世界,基本符合野史传记中对“江湖”的描述,而所谓武学院,多半做的就是对“江湖”的历史学、社会学的考证,但它之所以没有被归入后二学科,就是因为十多年前杜家的一位长辈在其专著中提出的“精神武学”。
      这本专著如今已经脱离了国家优秀博士论文选集的范畴,而翻译成二十多种语言在世界各地流传,它并不是东方文化向西方文化的又一次卖萌,而是建立于扎实的考据功夫之上的一部里程碑式著作,随之而来的是精神武学——简称“精武”——学科的建立。
      精武在短短十年中异军突起,已经具有召开国际论坛的规模,尽管我不是圈内人士,但从各种传播媒体上我早已看到了这则新闻。
      而下午,多半杜教授所说的“见世面”,就是这个会了。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很快,杜教授的两个研究生走了进来,一胖一瘦,两个人都带着厚厚的眼镜片。
      “请问你是倪同学吗?”
      “哦,我是。”
      “倪同学,你好,我是杜严,他是杜宽。”身材瘦小的男生跟我握了握手,“教授让我们带你参观一下图书馆,你现在方便吗?”
      “好,谢谢。”
      徐翎从后面悄悄潜上,猛地一拍杜宽的肩膀,吓得大胖子脸上的肉颤了颤:“石淙大哥呢?”
      “小徐同志,请你放尊重点,还有,杜石淙学长是这次论坛的应急组长,他走不开。”杜严不耐烦地回答徐翎,徐翎立刻蔫了。
      隆冬的校园里,依然有三三两两夹着书匆匆行路的学生,不愧是首都大学,要搁在我们学校,这时节通常都窝在宿舍里打游戏。我叹了口气,向往已久的大学就在眼前,我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很多人小时候发愿要当宇航员,长大了没这个本事当,反而嘲笑小时候幼稚,我在这种壮志未酬的遗憾中,又夹杂了一丝反正就这样了的泰然。
      这所大学的确很大,有大河穿过,有古木参天,过了桥,走近积了厚厚落叶的林子,周围暗了下来,渐渐的,一群整齐的口号声从林子一头传来。
      “嘿——”
      “喝——”
      “马步都蹲下去!推窗望月这一式着重扭转膝盖以上的力量,大腿,臀,腰!”
      走近了看,林中一片空地上,七八个穿功夫衫系绑腿的青年正在一个小个子教练的指导下学习武术,我回头去看徐翎的表情,他抱臂旁观,脸上一副很不屑的表情。
      奇怪的是,那两个眼镜片的表情竟和徐翎出奇的一致。
      “这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摆摆架子。”杜严嗤笑。
      我大惊,真没看出来杜严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喂,那边的小子,偷看别家练武不怕长针眼吗?”小个子教练突然冲着我们这边叫了一句。
      众青年齐齐扭过头来,脸上都带着被偷师了的不爽。
      杜严趾高气昂的回答:“你们那些花架子,有什么好学的?”
      杜宽拉了拉他的衣服,而后又可怜巴巴求助似的看了一眼我,徐翎蹭到我旁边,吃吃地笑,不知道笑个什么。
      我肃然起敬地目送杜严跨过灌丛,走到空地上。
      “体院的吧?喏,看这里,我是武院的,研究生。”杜严亮出证件。
      “那又怎么样?”一个青年大笑问道,众嘘响起。
      杜严脸上一僵,推了推眼镜:“没什么,看你们大中午还在这儿扎把式,下午没事吗?”
      众青年看着他,杜严拖了长腔,得意洋洋地说:“我们可是有正经事的,下午国际武术联盟的人要做发言,我们院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怎么,你们不想去听听?我这儿有入场券。”
      小个子教练背着手从头到尾打量了杜严一番,拱拱手:“武学院的研究生,想必功夫了得,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荣幸能请你指导在下一两招?”
      “呔,只有武夫才会见人就挥拳头,你们不知道,中国武学最重要的不是拳脚功夫,而是侠义精神吗?竹书纪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凤凰主一零五简:‘意动为上,形动为下’,‘主以精神璝地莫’,这个璝通假溃,击溃的溃,古音可以通转……”
      杜宽在后面捂脸:“完了,又要挨揍了。”
      小个子教练一拳打在杜严脸上,杜严立仆。
      众青年围着杜若,哈哈大笑起来。小个子教练吹了吹拳头,轻蔑地哼了一声,随后转过头去教训学生:“都给我站好,没你们什么事儿!”
      我推了推徐翎:“杜严同学没事儿吧?”
      “没事儿,噗——”徐翎捂住嘴,笑得乱颤。
      杜严在地上摸了一阵眼镜,戴好,站起来整整衣服,郑重其事地对小个子教练说:“你的工号,我要告你。”
      小个子教练:“你要告就告去吧,懒得跟你废话。”
      “你知道么,我最讨厌你们这种把武学搞成打架斗殴的人,江湖日下,人心不古,就算你们练出一身肌肉,又怎么能明白武学的终极意义呢?”
      “行行,你赶紧走吧,要不然我忍不住打你右脸哦。”小个子教练扬了扬拳头,杜严却站得直直地,梗着脖子,一步也不肯退让。
      “算我怕了你了,走,咱们换个地方。”小个子教练无奈,带着学生离开空地。
      杜严得胜归来,我忍不住拍拍他肩膀:“同学,真有你的。”
      “这不算什么,真的,为了精武的发展,我们都会为扫除一切障碍的奋斗终身的。”杜严严肃地推了推眼镜,“倪同学,希望你看明白,真理是站在哪边的,不要错失归队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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