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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四楼·女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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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不等尘湘反应,只见那狱卒一手扣在她左腕之上,双脚飞快前跑,踮着一路碎石杂草以不亚于她的轻功朝城郊方向较荒凉之处行去,期间还不忘紧紧摁好他头上的帽子。
尽管已是一头雾水,尘湘在莫名其妙的状况下来至偏远的一个山洞之中。此处之外有数棵大树遮挡,又有高过人头的杂草作掩,那狱卒为谨慎,还寻来不少鲜草避得严严实实。
在洞口张望了一回,确定追兵并未赶来,狱卒方松了口气,正待转身之时,一股冰凉之意从喉间传来,低头看时,却是一把袖珍小剑。
尘湘正在他左侧冷眼看着。
“你什么人?”举动怪异,着装奇葩,附带劫狱潜逃……此人功夫不弱,但她记忆中并不记得有与此招数套路的人相识过。
那人像是沉思了一下,这才轻轻叹道:
“沈小姐。”
说话间,他将帽子取下来,一对明眸正迎上尘湘。
“你……你不是!”尘湘顿时睁圆双目,缓缓放下剑来。
“那个什么……季大人?”
季扶风皱着眉,颇为无奈地“嗯”了一声。见她支吾了半晌,他有那么一瞬以为这个三个字她是完全无印象的……
这“嗯”一字未免太过轻松了些。尘湘亦不知该如何镇静,这位好歹是狱卒的头目,如今带头劫狱算叫个什么礼?
“事出紧急。”季扶风理了理衣衫,再度带好斗笠,“容在下以后再与沈小姐解释。”
“你站住!”见他将走,尘湘忙出手拦住,“什么事需要劫狱这么严重?”劫狱会有什么后果她自然是懂的,若非到了无法挽回之地,凭公孙策的行事作风,断不会出此下策。
“说清楚!”她提声复催促了一遍。
季扶风侧目看了她一眼,倒是不为所动,论功夫,想来他是不输的,万一要用强也不是不可能。
气氛僵持了约摸片刻,在季扶风已等得不耐烦,预备出手之时,洞口忽有窸窸窣窣的动响,一人大手拨开杂草,吵吵嚷嚷跑进来。
“了不得,了不得!”
梅才清呸了呸一口沙泥,胡乱用袖子擦了擦脸,看样子外边下起了小雨。
“阿策疯了,王爷也疯了,这下子会死两个人了!季兄弟,这该如何是好啊!”
尘湘抽了抽嘴角,对于梅才清的意外出现她倒是见怪不怪了。
“你好好说话!”
“啊呀!小丫头接到了?”梅才清看着尘湘,一拍头笑道,“不愧是轻功扬名天下的季大侠,做事利落啊!连自家衙门的东西都能偷到手,正所谓英雄是能屈能伸!”
“……”尘湘忍住想要扶额的冲动,上前一把揪住他:“你们几个,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给我说清楚!那个瞎子呢?要死两个人是什么意思?”
“光顾着说话,我倒忘了!”梅才清挠挠头,“阿策适才去找王爷,说是要多宽限几天破案的时间。不过我听跟班儿的那个小厮说,前日里王爷找他就没说什么好话,估计心里也不乐意。倒是没想到,阿策不仅去要时间,还劝王爷今夜里别去那个什么楼,王爷心中多有不满,当即就大发雷霆,关他进牢里了。”
季扶风忽然开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半个时辰前吧?”
尘湘咬咬牙:“关进牢,会判什么罪?”
“……这个我怎么知道。”梅才清想了想,“有没有猥亵王公贵族的罪啊?”
“勿需担心。”季扶风摇摇头,“公孙先生没有入狱,不过是王爷的气话。”
尘湘愣了愣:“你怎么知道的?”
季扶风偏头看她:“半个时辰之前,我才去过牢房中查看,并未有新囚被关入牢。”
“我说呢。”梅才清松了口气,“否则就得再去劫一次狱了,这会子牢里定然喧闹,多有麻烦。”
“话虽如此,”季扶风低头抱着剑靠在洞口,“但此次劫狱,王爷必然会怀疑到先生身上去,他怕是自身难保。”
“何必,想那么多也没用。大不了到时候带着他一块儿逃。”梅才清叼了根野草,咬得一脸愉悦,“老早就想过过那种天天躲追兵,浪迹天涯的日子了,这才该是江湖人该过的。”
尘湘无力的白了他一眼,半点没有想到这种日子有何值得向往之处。
“等等……”她猛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方才可有说,公孙策叫王爷今夜别去雁归楼?”
梅才清点点头:“听说今日是那位什么王妃逝世之日,每年这个时候王爷都要独自一人去雁归楼喝酒,喝到烂醉,第二天早上才许下人去抬他回来。”
尘湘咬了咬下唇:“我要去找公孙策!”
“找他?你不是也疯了吧?”眼见她当真要出去,梅才清立马伸手拽住她衣袖,沉下脸来,“外面指不定有人正在满山满城搜索咱们,现下出去太过危险!”
尘湘眼神一转,反手夺了他腰间的佩剑,一个用力,“嘶——”扯断半截衣袖,脚尖点地快速飞出山洞。
梅才清气得牙痒痒:“这死丫头!跑就跑,拿了我的剑,我使什么?!”
季扶风拍了他的肩,道:“跟上去。”
*
随着夕阳沉下,湛蓝的水色布满天空,这个时节会有些许繁星零散垂挂,独自立在空无人烟的地方,一时感觉远如天边,一时又仿佛近在咫尺。
日升日落,有时就像是人生。总有绚烂夺目的一段,或是处在中央,或是开端,或是末尾,但一旦绽放之后,就会悄然坠落。纵然你是王侯将相,是九五之尊,都难逃这场命数。
静默在夜色里的雁归楼,悄然无声,这里没有人气,没有鸟语,更没有花香,死寂得犹如地狱。
清脆的锁链落地声瞬间就敲破了这场寂静,石板外的木栏处隐约走来一个人,他的身形不稳,摇摇晃晃,右手抱着一个大坛子,左手摸索着围栏,小心翼翼地往楼中走来。
尽管附近不久前才刚死过人,血迹尚未清理干净,但他似乎并不介意,走到木门前便将手里的酒坛放下。手抖抖地开了门。
门轻轻敞开,伴随着绵长的“吱呀”声响,门的里面却比门外更加漆黑。从外根本看不出其中有什么陈设。
雁归楼的外部墙上爬满了捆石龙,缠缠绕绕,已经长到了第三层,抬头看去,就着夜色,仿佛像是人的经脉,触目惊心。
里面的空气并不好,那人咳嗽了几声,仍是继续往前行,大门没有关上。为方便明日一早有家仆来寻人。
靠着墙一面摸索,那人点燃了墙上的灯,这一路沿着往上一层的墙面都摆有蜡烛,就这样慢慢的行至三楼。第四层便是最顶层,但是他从来都没上去过,因为那一层才是某位王妃坠楼的地方。
虽说来了不止一次,但是每每沿着楼梯往第四层看时,总觉得有什么人也在那里,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同样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他。
这个想法让他毛骨悚然,但很快,在酒的麻痹下,他飘飘欲仙,这种恐惧早便散干净,即使一直有冷风从第四楼吹下来,但是四楼的窗户从没有打开过。
多年来少有人进出的雁归楼,在每一年的这个时候总会显得灯火辉煌,从底层一直亮到第三层。有下人说,这时候会听见宴饮的声音,觥筹交错,听见有人唱歌,有人嬉笑。灯一直会亮到早上,家仆来寻王爷的时候,又会换上新的蜡烛,以便明年之用。
五年前的雁归楼也曾是钦王与妻妾饮酒作乐之地,日日欢声笑语,酒池肉林,好不快活。但如今也不过落得如此下场,空只一人。
在第三层楼的贵妃榻上,那人喝得酩酊大醉,最后干脆往上一躺,扯了身旁的毯子盖在身上,昏昏欲睡。
四周安安静静的,听不得一点声音。那人忽被一阵冷风吹醒,起身来正要去找些薄被,徒然听到一串脚步声,由远而近慢慢传来。
他还有些迷糊,侧耳细听之时,瞬间瞪大了眼睛,那脚步声正是从四楼传来的。这一刻,他睡意全无,甚至惊出了一身冷汗。
周遭仍是死一般的寂静,他颤颤地回过头,上四楼的楼梯出有个黑影,正缓缓靠过来。无边的恐惧让他脑中霎时知道这是什么来头……
黑影的身形窈窕,明显是个女子,第四楼……那里他从来没去过。雁归楼闹鬼很久了,根本没人敢上来……那么,这个人……这个人只能是……
在黑影快要走到灯光处时,它忽然停住了,软声细语的唤了一声:
“王爷……”
突然间,一声惨烈的尖叫穿入空气中,那人白眼一翻,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