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恨夜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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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景大师兄依旧是天人之姿，衣抉飘飘，发丝飞扬。可，他脸色非常难看，似在忍受着极刑，眉头紧蹙，嘴唇紧抿，双拳紧握。再一眼，他人已不在，只留下那只言片语，竟跟师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我有急事要办，先走一步。
言简意赅，我有些发蔫儿。
头上的喜鹊变成乌鸦，日头更毒了，我呆呆地怔愣在原地，然后一声惨绝人寰的声音响彻这山林。
——王小宇！我跟你没完！
“什么你要跟本公子没完？怎么，本公子对你做什么了么？还是你要对本公子做什么，可是不知道怎么就弄到别人身上了？”
我“啊”了一声被吓得退后数步，环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除了……他。
仔细思忖，稍显混乱的思路变得清晰。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会出现纰漏我百思不得其解，终于在后来我明白了。回想我端着托盘走出茶室时，忽感天气烦闷，深恐在室内小憩的师父着凉，特意回身将门紧闭，而期间，我又将托盘放在地上，大概就是这个间空被歹人将茶碗摆放的位置调换了。
想到此刻我的面部表情一定有些狰狞，于是很温婉地将手放到王小宇肩上，然后慢慢画出一个暧昧不清的圈圈，紧接着我虎目一瞪，狼牙露出，双手紧紧攥着他试图学着戏文里唱得那般把他提起来，奈何身高不占优势，我以一个很累人的姿势踮着脚尖贴近他，然后……把他的外衫扒了下来。
“嗤啦……”裂锦的声音似吓到了王小宇，只见他泫然欲泣，扯了衣服，特意翘着兰花指头指着我，吼道：“禽兽！”
我突然觉得有些冷，抬头看了眼他高大的身形，然后低头看了眼依旧残留在我手上的衣裳碎片，打了个寒颤，赶紧扔掉那证据，伸手拍掉他那大手，道：“别跟我来这套，今日你休想糊弄过去!说！”我低身捡起一根木棍威胁他。
王小宇依旧扮无辜，两手一摊，似无奈道：“说什么？”
我抚额叹息，然后指指凉亭那边的茶碗，道：“刚才我去茶室沏茶，你是不是跟在我后面偷窥了？”
王小宇还是否认，那双邪魅的眸子里竟然透着些清纯，“本公子乃翩翩佳公子一枚，又岂会做此等不符君子之道的事儿！”
我翻了个白眼，又瞧见他学着我方才的样子拍拍胸脯，眸子里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我开始有点后悔，想到卫景大师兄那模样，心里想着刚才放少一些盐就好了。哀叹一声，我趁他不注意，狠狠踩了他的脚，看他猛地挑起来“哎呀”地叫，我连忙做惊恐状，嘴上连连道歉，“呀，真不好意思，踩到你了。”说着使劲往前推了他一下，他单脚弹跳一个不稳就仰壳摔了过去。
突然想到他非常小心眼可能会报复，我连忙扯着衣摆飞快地逃离这是非之地，留下王小宇躺在地上装乌龟。
一路跑到卫景大师兄的院子，他这儿与观中别处不同，满园都是桃花树，此时春日正值桃花绚烂，微风过处，卷起淡淡的花香。
因着方才一系列的变故，我趴在门板上犹豫了半晌，仔细思忖着如何解释。偷偷探出脑袋瞄了眼院内的情形，只见桃花深处，身穿白衣的他坐在石阶上，恰巧一阵风袭过，粉嫩的桃花瓣飘飘落下随风扬起，轻拂过他微蹙的眉宇、高挺的鼻梁、宽厚的肩膀。此刻，幽静的院子里透着清灵，他清澈的声音轻轻划过我的心田。
“芳华任谁贪，任君枝头占。不承望，花飞粉谢珠落散。待得来日霜鬓垂肩乱，回头看不见来时伴。”
他继而叹了口气，忽的站起身来，我骇得忙缩回头，顿了顿，转身跑了。
此刻，我开始有些伤感，因着卫景大师兄吟的那词句。
伤感之后，我又有些后悔。
阿爹是村里的先生，虽不至“通晓古今，状元之才”，那也是诗词歌赋信手捏来，听说，当年我娘就是欣赏阿爹的才华后来才暗通曲款，阿爹最后也抱得美人归。
依我阿爹的独到见解，“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是欺骗无知妇孺的荒天下之大谬！记得我大病初愈那年，我阿爹拿着把折扇敲敲我说，“跟爹学学吧，好好念书学学作诗，不会平仄之术，那也要诵读古今名词好句，这样才能像爹一样在年轻的时候就有那么多追随者。”
可我偏偏对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训情有独钟，到现在，我只会背《三字经》的前几句，“才”之一字实乃我心中剧痛！而略显活泼的我也注定与“德”字无缘。
虽然我诗词不通，但凭着那黯然的背影，略显萧索的声音，以及他那低沉的语调外加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不难想象，他是伤心了，而我很自然地联想到那碗加了整瓶咸盐的花茶。想到这儿，我又低咒一声王小宇那厮，接着就陷入如何解释那碗茶的深思中。
说我不小心把盐当成糖吧，就显现出我粗心大意不细心，没有女子该有的巧手跟玲珑心；说那碗茶是特意给王小宇准备的吧，大师兄该误解我心肠不好专爱打击报复，没有女子该有的温婉跟贤惠；说这茶不是我沏的吧，那就是说谎欺骗不值得信任，没有女子该有的德行与内涵……说是拿错了吧，那碗放了盐的茶是我喜欢喝的口味，也太诡异了……
我有些凌乱了……
在我最无助最低迷的时候，他出现了。
是胖小师兄！我自是很欢喜的，可是他看见我明显有刻意忽视的态度，就在他装作没看见我转身要逃离的那一刹那，我适时地喊了一句“小师兄！”，嗯，很亲切。
小小的胖身体蹲在幽深的小径中间，突然感觉他的背影好孤单好无助。当我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猛地站起来，字正腔圆道：“小悟师妹，找我有事么？”
我亦学着他的样子一本正经道：“小胖师兄，我感觉好迷茫……这件事情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从哪说起……”
胖小师兄抑扬顿挫道：“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该说的在不该说的时候也不要说，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更不要勉强去说，比如现在。如果你不说，那我先走了。”
我被他一番话绕的有些迷糊，见他提起衣服要逃跑，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他的胖胳膊，“还没讲完呢怎么就走了!师父经常说，师兄们要好好帮助我这个小师妹，胖小师兄太不厚道了。还是你想让我用小悟式杀手锏？”
他大骇，我大喜。他双眼一瞪呈惊恐状，我眉毛一弯笑得开心。
小悟式杀手锏，是我最近研发的独门暗器，是经过多次亲身实践得到论证的，专门针对类似于胖小师兄这样矮矮胖胖婴儿肥的长相可爱的人。其要领非常简单易懂，就是“掐掐，抱抱，搂搂，亲亲”。对付胖小师兄，百试百灵。
果然，胖小师兄缺乏男子汉气概很快妥协，干脆坐在草地上等着我示下。我明媚地笑了笑，也亲切地坐在他身旁说：“就是我很想知道啊，如果你们生气了不高兴了，要怎么做才能变得开心起来呢？”
胖小师兄侧着脑袋瞧着我，似皱眉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从前师父哄我开心的时候都会给我带好吃的，或者是好玩的东西，那样我就很高兴了。”
我嘴角一撇，听着他稚嫩的声音，有些不屑，但不想打击他脆弱的心灵，于是我问：“哦，这样啊……那你知道各位师兄都喜欢什么吗？比如……呃……大师兄喜欢什么？”
胖小师兄也没多想，不过他很快摇摇头，幽幽叹了口气说：“这个么，我在这学习巫术只刚一年，跟大师兄接触得很少，他每次都会拍拍我的脑袋，也不跟我说话，可能是看我年纪小没有共同话题吧……”
看着他黯然地低下头，我突然想安慰他，于是我说：“小师兄，不要往坏了想嘛，兴许他是烦你不想搭理你呢……”
“……”
我跳起来拍拍双手，然后拍拍小师兄的脑袋说：“你也没有帮上忙，那我就不用费神儿谢你了，你在这儿慢慢玩吧，我还有事，先走了！”然后，在他哀怨的注视下，我义无反顾地转身走掉了。
就在很迷茫的时候，我娘说得一句话闪过耳畔：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牢厨房了的调料坛子！然后隔三差五给他来顿没有味道的饭菜，这个时候他就会发现，原来穿着粗衣抱着调料坛子的你是那么的美丽动人！
最是那回眸下调料时的娇羞，男人自此不会忽视你。
这……我是深信不疑的。
于是，绕出丛林，我一路向北，来到观里的膳房。恰巧，膳房的师兄们在准备午饭，我一向很低调，于是寻了处阴凉的地界坐下思考。等到我终于想到要为卫景大师兄准备什么汤做午饭，已经到了日落西山的时辰了。
哦，原来我按照惯例，沉思的时候睡着了。
膳房里的师兄应该都下山采购明日用的材料了，于是我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方才不觉，现在倒有些饿了，看到案上有白白胖胖的大馒头，我毫不客气地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嗯，有点干，环顾四周，不禁奇怪，“那盘烧鸡哪里去了，我明明闻到香味儿了的。”自言自语的声音才落下，我就听见那稍显调侃的暧昧语调。
“嗨，小师妹，我还以为你是面壁思过去了才不吃饭，原来是在这偷吃，虽说你现在正是发育长身体的时候，那也不好这样补，如果一不小心，那该胖的地方没胖，不该胖的地方就……哎呦……你怎么打人啊！大师兄可是喜欢温柔的女孩子！”
我顺势将手中的馒头投掷出去，正好打在他那略显轻浮的脑袋上，又察觉这太粗暴，于是准备来点野蛮的，可是一听到那大师兄……什么温柔……我就准备姑且放过他。
很不屑地斜眼瞧着他，我不禁大喜，原来那盘烧鸡就在王小宇后面那案上，饥肠辘辘的我也顾不得淑女啊温柔啊的，连忙奔过去撕下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口！反正卫景大师兄又不在这里，在这假装温柔受罪给谁看！
王小宇就站在我跟前，转身侧眸，我有一瞬间的怔愣，口中的美食都忘了吞咽。夕阳那氤氲着橙黄的光晕在他的侧脸形成一个很好的弧线，那瞬，载着幽深斜着邪魅的眸子转向这边，有些薄的嘴唇噙着笑，如夕阳耀眼的光辉让人过目难忘。
四目相对时，我有一刹那的恍惚，好像似曾相识。
“是不是被我的美色所迷惑了！小师妹？真可惜，我不喜欢丑丫头！”
我突然有些狰狞，决定跟他没完，于是连忙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然后开始施展诅咒术！我口中念念有词，“咪呒吗唻吽，王小宇吃饭被沙子嗝死，吃菜被盐咸死，喝水被噎死！王小宇便乌龟让我天天欺负背着龟壳子满大街跑人人喊打！王小宇变成我朝巨级大胖子，肥肉满天飞，就算死了也是个死胖子……”
王小宇突然很不礼貌地打断我的话，“你在干什么？”
我藐视以及蔑视他，哼了一句：“你还看不出来么，我在诅咒你！”
他对我的诅咒不以为然，很是慵懒地倚靠在门板上，道：“咱们巫术里还是要数诅咒术跟移祸术比较狠毒，但施展诅咒术之前，要选吉日，焚香，沐浴，选道具，训灵兽，配合特定的念词才算施法。而小师妹你才入门，还不算是巫师，这样的情况下施法，也就只能算是……泼妇骂街。”
“你！”我伸出狼爪指着他。
突然想起，师父好像说过，貌似我睡着了。我有些生气，每次见到他都要吵架，他骂人都夹枪带棒，却杀人于无形。慢慢放下满手是油的手，我需要控制自己的脾气，身为女子，一定要温婉贤淑大方得体，说话要像蚊子，走路要像蜗牛，吃饭要学巴哥……
“更何况，你将来能不能通过巫师的审核还是未知数，我恐怕这诅咒术到你这儿就一辈子是骂人了……”
我孜孜不倦地在洗脑，就是想压制住内心深处即将狂啸而出的强风暴雨，奈何这厮太执着，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打击诋毁我。
忍无可忍的时候，我狂吼一声，一个弹跳勾起他的脖子，张开我这蓄势待发的幼稚期小獠牙，狠狠地咬住他的左脸！
谁知，我那沾满油的狼爪子滑了一下，于是力道变轻了，那狠狠地咬变成了狠狠地亲。
空气中弥漫着明媚而忧伤的暧昧气息。
人倒霉的时候，那就是一连串啊。这话一点儿不假，那暧昧的声音才没，我赶忙跳下来，就看到那醉鬼师父就站在膳房门口，我一侧头就看见他醉醺醺地提着个酒葫芦，他打了个嗝，道了句：“你们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恨夜长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