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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When you believe(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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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捷的手放在桌面上,拳头捏紧了又松开,半晌才道:“你就这么厌烦我?”
“林子捷,你知道我向来很不喜欢说话绕来绕去的兜圈子,你长话短说废话少说。”颜采冷硬地一句话甩过去,又把林子捷的表情杠在脸上。到底是曾经相互了解过,她清楚这个男人,要面子比什么都强,只有直接撕破他那张脸,才能弄明白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的个性还是一点没变。”林子捷缓缓道:“如果我说,我今天找你出来只是为了道歉的,你信吗。”
“道歉?那么道完歉呢,我是不是还要抱着你的大腿,声泪俱下说和你老婆离婚吧我们重归就好之类的?林子捷,你以为我多大了,十六岁?”
“我并没有想要这样。”
“你那充满功利性的人生告诉我你想要的就是这样。”
“颜采,你一定要这样和我说话吗。”
“不然呢,难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要温柔娴淑地对着你细声细气?五年前我不会这样,五年后我更不会这样。”
林子捷不说话了,只定定望着她,眼神里的忧郁一圈圈扩散开去,颜采撇开脸,又来了,过去就是这样,这个男人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那双眼睛里的气质,他明显也很擅长利用这一点来制造气氛。
“我知道事情隔了这么久,再说什么都没用,但是那天在餐厅见到你,我忽然想到如果不向你解释清楚,它大概真的可以折磨我一辈子。”
“你能有什么可说的,难道你想告诉我当年你其实有什么难言之隐吗。”颜采依旧是不信的表情:“我看你现在生活得不错啊,工作平步青云,又家有富妻,日子过得滋滋润润,干嘛为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操心,那个不像你。”
仿佛置颜采的挖苦于不顾,林子捷缓缓道:“你知道我有一个妹妹吗。”
颜采遭他一提,是隐约记起林子捷有个妹妹,好像叫林子涵。
当年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颜采与她见过面,那个女孩继承了林家的优良基因,同林子捷一样容貌出众,每次出现都金发豹纹高跟鞋,不知底细的还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富家女。
“你知道我在单亲家庭长大,而且我爸爸又有家暴的倾向,我去美国上学的时候,觉得把我妹妹一个人扔在家里不放心,就一起带上了她。当时给她办的是探亲的短期签证,本来不能长留,好在不久之后有一对开酒吧的夫妇给了她一份正式工作,让她可以继续呆在美国。”林子捷声音压得很低,话语间还带着断断续续的吸气声,好像每说一句都十分用力。
颜采冷笑道:“我不明白当初那件事和你妹妹有什么关系。”
“你之所以和我分手,是认为我喜欢钟佳宜,对不对。”林子捷忽然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颜采没说话,只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心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林子捷对钟佳宜的情深不寿,当初可被许多人看在眼里,他可以一边和颜采谈情说爱,一边大清早为钟佳宜去图书馆排队,或者半夜三点走两个街区去给她送宵夜,圣诞夜大雪纷飞的纽约,他捧着玫瑰对她单膝跪地,赢得了多少路人的掌声。
换成一般人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如此吃里扒外,早就撕开脸皮大脑特闹了,颜采不是一般人,所以她只是淡定说分手,结果在之后的两年里林子捷与钟佳宜的关系却分分合合让人捉摸不透,否则这个男人也不可能如此三番五次扰乱她的大学生活。
林子捷扭头看向窗外,原本晴朗的天气此时有些阴了,一层雾霭从天际罩下来,估计晚上会下一场大雨。
“我与她并非你所知道的那样是青梅竹马,相反第一次见到钟佳宜是在大学附近的餐厅里,那时我刚到纽约不久,在那间餐厅做服务生赚取生活费,钟佳宜和几个朋友常来,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注意到我的,有一次她突然要了我的电话,简短聊了几天之后,她说喜欢我,让我做她的男朋友,当时我拒绝了她,只是觉得这人有些奇怪,就没有太在意。”
颜采倾了倾身子,用手撑着脸颊,靠上椅背。
她倒要听听林子捷能不能说出一朵花来。
“我以为这件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只是没想到才过了两个星期,我妹妹就来找我,她向我要钱,还是一笔很大的数字,我问她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她只告诉我朋友病了,等钱救命,我对她的私生活并不了解,就信以为真几乎把所有的存款都拿给她,结果等我再见到她时居然是在警察局,当值的警官告诉我,他们抓到她在酒吧门口私下贩卖大麻。”说到这里,林子捷顿了顿,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又继续道:“我拿不出那么多保释金,最后走投无路的情形下,是钟佳宜帮我的。”
“代价呢。”颜采犀利地一语中的。
林子捷看了她一眼:“跟她睡一晚。”
“然后你俩就一夜生情,从此干柴烈火了?林子捷,我看这买卖你不吃亏。”
林子捷沉默了一会,当是默认颜采的说法,等他再度开口时,说出来的内容也与颜采的猜想一般无二:“钟佳宜看出了我不喜欢他,就干脆提出让我只陪她上床逢场作戏就好,她可以付给我报酬。钟佳宜很有钱,我只知道她爸爸在国内官很大,而且那个时候我也总因没钱交学费而苦恼,她有这样的提议,我就同意了。”
颜采心里五味杂陈,不管怎么说,听到自己曾经喜欢的人居然在风华正茂的年纪里被别人包养过,即便现在不相干了,还是觉得浑身寒碜得慌。
“第二年我就遇见了你,颜采,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林子捷认真的目光落在颜采身上,她则像挨了黑枪一般默默将头扭开,一阵胸闷气短:“后来你就一边和我谈恋爱,一边为了钱继续与钟佳宜虚与委蛇?林子捷,你这样的‘真心喜欢’还真是沉重啊。”
“我也曾经迷惘过,这样做对你不公平,但那时能考虑到与认知到的范围太小了,我不像你有全额奖学金,每一分学费与生活费我都要自己去积攒,而且我知道你一定注意到了我和钟佳宜的来往,你偶尔也会问,可我每次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会觉得很苦恼很暴躁,最后当你提出分手的时候,我虽然难过,但是想着这样的结果也许对双方都好,大家都可以不用这么累,就同意了。”
“可分手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又在思考,这样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为什么我一直都不能忘记你。”林子捷自嘲地一笑:“说来你可能不会相信,那之后的一个月,我没有一个晚上能睡好,每天都会梦见你,觉得你还睡在我身边,枕着我的手臂,安静得像一只小猫,甚至于我在和钟佳宜做-爱的时候,满脑子想的也都是你,因为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你够了。”颜采忽然一阵恶心,她抬起手:“我不想再听了。”
林子捷却依旧自顾自道:“到那时我才明白,失去你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是我没有勇气再见你,就只能躲在暗处静静看着你,每次看见有别的男人签你的手,我的心就痛得好像被人紧紧捏住一样,连气都喘不过来,发现你因为失恋而消沉,我又会不自觉走到明处,希望能安慰安慰你,但是我却不敢和你再发展深一层的关心,因为我明白那样对你来说只会带来伤害,直到我临近毕业的那年。”
那一年,终于说道那一年,颜采不自觉闭上眼睛。
那一年,她二十一岁,那一年,她以为林子捷真的是她命中注定,但上帝打了个喷嚏,下错一步棋,他最后并不是她的良人。
“那年夏天我得到了去思杰科技实习的机会,时薪四十美金,虽然工作强度大,但这对我来说真正是一大笔钱,足够我负担生活的全部,我高兴坏了,迫不及待地找到钟佳宜提出分手,心里真的只有一个念头,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和颜采在一起了……直到后来你告诉我你怀上了我的孩子,我兴奋得立刻跑到公司预支薪水买了一枚钻戒准备想你求婚,甚至连未来孩子的名字我都已经想好了,结果……”
结果,颜采知道,这两个字的出现就代表多年前那场她人生的大转折开始了,她心里盘算着自己真后悔没有从一开始就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林子捷这一通演说之精彩绝伦的程度连改都不用改就可以直接上电视当肥皂剧演,可惜他也适度地勾起了颜采那段不堪的回忆,她不自觉地想,看来那个时候自己对这个男人的着迷程度也相当可怕,明明被他伤了那么多次心,可每次他回头找过来,她就会热着一张脸贴上去,简直贱得可以。
心口那股恶心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急忙喝了一大口柳橙汁强压下去。
林子捷双手搁在桌面上,紧紧握在一起,因为太用力,指节都泛起了白色,他呼吸越来越沉重,都有些断断续续:“我妹妹林子涵她和她打工的酒吧老板发生了些不该发生的关系,酒吧老板的妻子很生气,让她离职……你也知道外籍人在美国如果没有了正式工作很快就会被遣送回国,她来求我,我只好带着她去另找工作,但是找了很多地方都……”
他埋下脸,用手撑着额头,似乎不愿再说下去,颜采索性开口道:“这个时候,钟佳宜又像救世主那样从天而降,对你说,交给我吧,我能帮你摆平,不过前提是你得和你女朋友分手,再度回到我身边。我猜得对不对?”
林子捷迟疑半晌,才点着头涩然道:“她提出让我陪她最后一个月,我想着只是一个月而已,谁知道……”
颜采打断他:“谁知道我传了一条信息给你,我把孩子流了。”
沉默。
沉默。
沉默。
“看见那条信息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大概已经永远失去你了。”林子捷双眼通红,用力抓着头发,全无平日里那种优雅的姿态,颜采悲哀地看着他,心里却涌起哭笑不得的感觉。她说:“你向我长篇大论说了这么多,是想让我原谅你吗?”
“我也不知道。”他说:“这五年来天天夜夜,我都在想自己怎么那么混账,听了钟佳宜的话给传了那么一条分手短信,你怀着孩子,怎么能承受那样的打击,我……”
颜采忽然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
“林子捷,已经发生了的事情,现在再来忏悔,有用吗,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她深吸一口气:“而且你口口声声说了这么多,在里边我除了听到你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钟佳宜和你妹妹身上外,好像跟你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觉得你是无辜的,在你看来,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生活逼迫你的,对不对?”
林子捷眼神茫然。
“如果你今天把我约到这里,只是想着征得我的原谅,那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对你的那些恨,早就烟消云散了,就算现在回忆起过去的事情,除了可笑,我不会再有别的感觉,既然没了怨怼,又何来原谅之说,现在的你对于我,只不过是个路人甲,以后我再遇见你,也许还会对你点头微笑,但我们的交集也到此为止。”
她拿上包推开椅子,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最后看了他一眼。
“请你善待自己的妻子。”
林子捷无辜吗?不,他绝不无辜,那个男人可笑的自尊心足够淹没掉其他许多东西,颜采算看透了,他就是一个彻底的利益主义者,为了钱他可以牺牲一切。
颜采没有坐电梯,顺着楼梯一阶一阶朝下走,心情也跟着缓慢地沉下去,她想着,这就是她曾经付出全部真心爱过的男人,某一天突然窜出来向她坦白,在他们恋爱的时候,他还和另外一个女人保持着□□关系,只为了换取必要的学费与生活费,并且认为这样做没有什么不对。
恨他吗,就算颜采嘴上说把他当成路人,心底到底还是恨的,不然不会再遇到就泼了他一脸红酒,不会来赴今天的约,不会同他坐在一起听他长篇大论废话连篇,更不会在知道一切后如此歇斯底里地伤心难过。
胸口的恶心感仿佛再也压制不住,颜采捂住嘴,飞快冲到一楼大厅的洗手间,对着水槽一顿猛咳,她没有吃早餐,吐出来的全是方才喝的柳橙汁,苦涩的味道充满整个口腔,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白如纸,眼睛红了一圈,还没等看清楚,啪嗒一下,一滴眼泪就从眼眶里泛出来,滴在大理石的洗手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