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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困兽 ...

  •   月色如洗,马进良一觉醒来,睡眼惺忪的看见外面亮光盈盈,掀开幔帐一看,却见雨化田仍坐在桌前,残烛摇曳,不知在凝神想着什么。
      “怎么还不睡?”马进良下床问,同屋的陆小川此时早睡得死猪一样,雨化田倒有闲情逸致,竟点起残蜡写起字来。
      他凝神看去,但见纸上写道: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马进良素来不喜读书,既不知这词出处,更不知所言为何,只觉得读来有些忧伤,全然不懂雨化田出了什么毛病,大半夜偏要写这哀婉词句,只拉了一下他,敦促道:“化田,大半夜写什么词?再过阵子就得起身了,还不快睡一觉。”
      雨化田只因今晚近观督公的睡颜,不免触动情肠,方才借着苏轼这词抒怀,哪料被马进良看到,登时一窘,脸颊仿佛也红了些许,搪塞道:“随便写写罢了,下午喝了些浓茶,还不太困。”
      他边说边起身,拿起手里的纸点在火上烧了。
      “躺着眯一觉也比干坐着强,快歇了吧。”马进良叮咛道,每每雨化田不爱惜身体时,他便难免要絮叨一番,说罢见雨化田果真听话的脱了外衣,这才放了心,躺回到自己床上。
      只是放下幔帐的那一刻,他忽而想起方才看过的句子“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猛地明白了几分,心中一沉,反倒失眠。
      ******
      幽冥之中,只一盏烛光,宛若鬼火。
      孩子四肢大张的捆在床柱上,一身惨白的中衣已让汗水湿透,徒劳的张嘴呼喊,却无人来应;无效的挣扎扭动,捆着手脚的细链却愈加牢靠。
      有人袭上床来,摩挲着孩子的冰肌玉骨。
      孩子哭喊着,那人扬手,猝然打了孩子一个耳光。
      哭声却不曾停,仍在求饶,那人便掏出一团丝帕塞到了孩子嘴里,随着一声裂帛,一把撕开了孩子的中衣。

      “皇上!”

      曹少钦从梦里惊醒,汗水从额头滚下。
      常言笑手持着烛台,轻柔安抚督公的胸口:“您做噩梦了。”
      曹少钦喘息着,猛然伸手抓住常言笑,手指轻颤,毫不掩饰的惊惧,然后,渐渐平静。
      见督公又昏然睡去,常言笑叹气道:“好好的,怎么又做那个梦。”
      ******
      雨化田进了厢房,屋里已亮起宫灯,幽暗昏或。
      “督公,”他走至床前,低声道,“卯时了。”
      纱幔动了动,传来慵懒的一问:“几时了?”
      “卯时了。”雨化田又道。
      “嗯。”里面慵懒的应了一声。
      其后,层层白纱帐中,徐徐伸出一只手来,搭在雨化田的臂弯,顿了一下,继而督公便掀起纱帐下了床。这边早有素慧容捧着金盆跪下身来,伺候督公洗脸,趁这功夫,雨化田也将梳子、簪子等物摆在梳妆镜前。
      督公所用的镜子,大大小小清一色西洋贡上的玻璃镜,此刻他洗了脸坐于镜前,微微侧首,顾盼动人,似是欣赏自己镜中的容貌。一头如水的黑发披在肩头,雨化田轻轻的将这秀发捧在手中,另一手拿着梳子,细细慢慢的梳着。
      趁着梳头的功夫,曹少钦拿起一枚扁圆小盒,打开盒盖,溢出一抹浅淡的香,原是一盒金盏花膏。但见他以金簪挑起一点,置于指尖,再轻轻揉开,均匀的敷在脸上,既保持了面部的水润,又防风吹裂肌肤,冰肌细嫩,全凭如此保养。
      只可惜他有一样缺点,天生肤色就过于白皙,故而唇色浅淡、面容苍白,若不点些胭脂,倒显得略有病态,端得影响了这副美貌。
      雨化田此时已梳好了头,转而又打开盛口脂的盒子。曹少钦以无名指蘸了一下口脂,淡淡的点在唇上,遮了这一点微瑕,至此才算梳洗完毕。
      每每此时,莫名的,雨化田心里总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纵然他每早都要伺候督公起身,每日都可为督公梳妆,却总感时间苦短,这般亲昵之感宛若督公的青丝,饶是想握却也握不住。
      在情感世界里,他不过是个白纸一般的少年,又何曾想过,他之所以倾心爱慕,全因督公梳妆的这一刻温存。想必不经意间的钟情,或许便是手点胭脂的刹那。
      末了,带着这微妙的怅然,他递上昨夜熏香的白绢帕子。
      督公伸手来拿,但不知有意无意,竟握住了雨化田的手。五指相触,这三年从未有过,雨化田一僵,抬起头来,迎上督公那双静若深潭的眼。
      朱唇微启,督公似而是笑了一笑,随即,拿走手帕转身离去。
      何故费思量,已是心照不宣。
      ******
      自那日周淮安抵京后,东厂厂公便留下一句话,似是改日要与他切磋一番。这是否是随口说的一句,或到底要怎么切磋,东厂厂公再无透露,周淮安倒也没放在心上。
      待到他都快把此事忘了时,一封请函却送至手中,请他入宫切磋。
      应了请函之后,周淮安这一路也不免好奇难耐,一则好奇东厂太监的武功到底如何水平,二则好奇曹厂公那慵懒阴柔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比武的料。
      他这一路想了诸多比武情景,深知那厂公心思诡谲,揣摩不知要如何刁难与他,不料,到了皇宫暂设的校场一看,当即便目瞪口呆、一时半晌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即便料定曹厂公心思诡谲,也不曾想到,位于场地中央,竟是个关了两只白虎的兽笼。
      比武的内容倒是简单,老虎饿了七天,而皇上想要块干净完整的虎皮,赤手空拳进了校场,一人一只虎,谁最快制服谁便是赢家。对手是虎而非人,这般比武别出心裁,能试出高下暂且不论,将人与饿虎关在这小小的校场里,周淮安倒觉得曹少钦是想杀他。
      皇帝坐于高台之上,既被这人虎相斗挑得有些兴奋,又因曹卿家要上场而万般痛苦。他并不知自己哪里不妥,竟惹得曹卿家如此比武,屡屡阻挠,不料曹卿家此番却软硬不吃,何等执着,竟令天子也无所对策。
      百般无奈,最终只得各退一步,命一百弓箭手置于高台各处,倘若有丝毫闪失当即放箭救人。皇帝明着是饿了七天白虎,暗自却命人偷偷半夜喂食,老虎吃得太好,锁在笼里倒还有了几分倦怠之意,料想以曹卿家的伸手,对付一只懒惰的大猫也无大碍。
      这场比武何等新鲜刺激,文武官员早已列坐露台,静候期间也是各揣心事。
      督公一党的,心中着实摸不透这走的是哪步棋。只得勉强揣测,曹督公虽为阉宦,却有着雄武霸气的男儿豪迈,是借着此举挫了敌对的锐气,还能展示个人威风,也好遮掩宦官阴柔之尴尬;
      杨宇轩一党的,此刻却有些暗自得意。
      方才杨宇轩手下的亲兵偷偷来报,这两只白虎,一只是喂饱的,一只是饿了七天的。他们已作部署,届时给周淮安那喂饱的,至于曹督公——倘若皇帝的弓箭手机敏,倒能力挽狂澜;可畜生的灵敏往往超越常人,只怕等弓箭手觉察情况不对,曹督公也难免受了重伤。
      正待众人各揣心思间,忽而一声战鼓雷动,周淮安行至场内,一袭黑衣、颀长健硕,向场外皇上郑重抱拳。
      随即,两个亲兵开启兽笼,那只吃饱的白虎雀跃而出,张开血盆大口,似是为了舒展筋骨,先仰天长嚎了一声。
      周淮安也做好准备,双手捏拳,紧紧盯着白虎,伺机而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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