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纹》毓台

40、还原

　　林染跪在地上紧紧的捂住了脸。
　　偌大的房间只听见她隐隐的呜咽，高峻一向平静的脸现在完全扭曲了模样，却说不出话。那张神秘的纸在他的手里不断的飞舞。好像一直挣扎的小兽。隐约可以看见是一张医院的检验报告。
　　方璇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高峻。那个斯文俊朗的男人一向是沉默的，但却是始终冷静淡然。但此时却......手心开始一直的冒汗，她无助的抬头看了看林凯群，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狂笑中莫琳，直到那笑声渐渐停止，消失。
　　抬起头，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却分别错开。只那一瞬间就是无数的火花崩裂。
　　莫琳的脸色渐渐的变了。
　　林染的哭声越来越大声，哭得像个孩子，撕心裂肺。
　　林凯群低头看了看方璇，那张小脸也满是无助，不知所措。他安慰似的拥了拥她。
　　抬起头，看着已经沉寂的莫琳，她正死死的盯着自己，笑着说：“染，好了，别再哭了。”虽是安慰林染的话，但是他却未看向林染，只是一味的对莫琳笑视着。
　　林染满脸泪痕的诧异的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哥哥，像是个走失的孩子，终于看见了路。
　　此时情景全然翻转。
　　莫琳喃喃的望着他：“不会的，不会的，我算好的，一切都算好的！不会出错的。不会......”
　　林凯群淡了眼神，低头对着方璇问：“还记得方氏企业成为暗箱案的主角时，方豪珊曾经来责备过你，说她的母亲莫琳被破产的股民砍伤入院的事情吗？”
　　方璇无意识的点点头。还是未能抓住他的话的要点。林恺群见她真的有些吓着了，笑笑的点了点方璇的鼻尖继续说：“医院检查本是小伤，所以我们的方夫人当然不愿留在医院招惹耳目。所以便很快被接回家休养。可是两天以后她意外接到了医院的通知，给了你那张纸。对吗？是一张你被检验出感染了艾滋病的检验报告。对吗？很可怕的病不是？”
　　莫琳的脸色是青的，额头的青筋一根根的崩露。充满血丝的一双眼死死的瞪着林恺群，像是看着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一边咝咝的吸着气。
　　忽的她尖叫着喊：“是的，我得了艾滋病，这不会出错的。医院的检验不会错。还有王医师那也......”
　　“医院的检验没错，检查的那份血样中也的确有爱滋病毒，但是那血却不是你的。而王医师，您觉得5000万能不能让他答应跟你开这个小小的玩笑呢？”
　　方璇依偎在林凯群的怀里，静静的听着。一双眸却是盲的。
　　“那个砍伤你的股民是我派去的，一个艾滋病患者。一个艾滋病自愿者。他的身份都是真实的，他也的确因为那件案子而倾家荡产，我们作了一笔交易，很公平的交易，我给了他一笔钱作为安家费，他自己注射了艾滋病的病毒。你知道的这世上太多的人对于活着都是很厌倦的。所以这笔买卖双方都很满意。而你在医院的血样我叫人调换了。只要一个小小的护士的疏忽。很简单。所以医院不会说谎，也没必要说谎。而王医师那有一点小小的困难，让我只花点小小的功夫。不过钱始终是一个好东西，可以帮你做很多的事情。这件事我真的很仔细，很秘密，很用心，甚至连璇儿我也没有告知。因为你也实在是个聪明人。为了让你相信，你是在被砍伤的时候被无意感染了艾滋，所以一切都必须天衣无缝，怎能给你露出一丝马脚？所以这是一个安排了很久的计划。早在我知道璇儿的病后，我就调查了你的血样，因为当年璇儿的母亲也曾经为了治病找过你，所以你的身体资料医院都有存档，所以我就知道只有你的骨髓可以跟方璇匹配，但我也知道你是不会救她的。你如此恨她，甚至宁愿跟她同归于尽。所以我才精心设下这个局。引君入瓮。我说过我会不择手段的。你怎能不信？其实起初我还有些担心，如果你不那么心急，如果你不是为了让方璇死得更痛苦些，你也不会上当。我还深怕你不那么恨璇儿呢！怎么说呢？人算不如天算，不是吗？我的岳母大人。”

　　房间是死一般的沉寂。
　　只听见沉沉的呼吸。
　　突然，莫琳痴痴的笑起来，“不会的，你骗我！你骗我的！我有艾滋，我得了。真的我得了。我要死，我也要方璇死，我要她飞上天堂，再狠狠的摔下来。我要她死的更痛苦，更肮脏！我得了艾滋病，一定没错的，一定没错的，没错！哈哈！”

　　只是突然她的脸变了，她的语气也变了。

　　变成另一个人，一个不像莫琳的人。

　　“我抱她回来的时候，她还很小，小小的手，小小的脚，然后我亲着她嫩嫩的脸。她身上都是奶香。然后一转眼她长的好高好大哦！好漂亮！那么健康。可是却很脆弱。我只轻轻的一划，她就乖了依进了我的怀里，她的血很热，很稠，滴在我的手上。像是小时候吃的刚做好的糖浆。还有他，很帅的小家伙，叫我妈妈的时候像是士兵叫长官的名字。我老是笑他。家门口老是有女孩等他。他却说妈妈，你是世上最年轻最美的母亲！我看着他出门，每天出门，从男孩到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可是他那天他一转身，却满脸都是鲜血，身体开始扭曲变形，我等了很久，再也听不见他叫我了。”
　　“其实我爱他！我真的很爱很爱他哦！我告诉你们。我也爱她，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她那么的洒脱，漂亮，他那么的爱她。两个人站在一起，像是……像是两个太阳。可是我也想要，像小时候那个洋娃娃，我也很喜欢，姐姐你不是就让给我了吗？为什么这次不行了呢？你不爱我了吗？你不爱我了！”
　　“我也很喜欢她，不骗你们的，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很喜欢，我多么希望她是我的孩子，在我的子宫中孕育很久很久，有我的血，是我的肉。我用一生的力气和努力让她来到这个世界，来到我的身边。她还是小小的，可是她的眼睛好美，好美！但是她不看我，她瞧不起我！可是我喜欢她啊！她却连话也不屑对我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瞧不起我？为什么？不！不！他们不是瞧不起我，他们是看不见我。我把他们放在手心里，含在嘴里，刻在心上。可是他们统统看不见我！他们的眼里没有我，即使是看着我的时候。眼里也没有我。我想尽了办法。最后我知道，只有一个办法，只有一个办法让他们看我。只看我。那就是要让他们痛，很痛很痛，他们才会看我了。他们才看得见我！他们看着我，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我好高兴啊！豪生看着我，他说你怎么那么狠？他第一次看着我，问我。豪生，我只是爱你啊！我做错什么了吗？他说他一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娶了我，他疯了，他疯了，所以我要让他闭上嘴，他从楼梯上一节节的滚下去，好好玩！就像小时候玩的积木。排好然后一下子推倒。现在他终于是我的娃娃了，我一个人的娃娃，他不会离开了，一直睡在我的怀里，我唱歌给他听，还要给他洗澡，他是我的了，他的每一寸都是我的。哈哈！哈哈！”

　　没有人知道时间，只是好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也许一生，也许一世。
　　她一直这样的说着，没有一个人打断她。她扯着身上的衣服，抓着头发。像个孩子。努着嘴。傻笑着。一直这样地自言自语。
　　林染看着她，高峻也看着她，还有林恺群和方璇。还有不知何时涌进来的陌生的面孔。现在每个人都看着她，听着她。她如愿了。可是她也终于不在意了。
　　因为她疯了。疯了，成了一个最初无知的孩子，像是一个胚胎，单纯简单。终于能够快乐了。

　　许久后，安静的世界，终于听见了谁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