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少年》齐*

4、一、交易

　　夕阳淡淡照射在巷子的墙面上，本显幽冷的青砖上，慢慢浮动出一丝暖意。
　　巷子不宽，却很长，仿古的建筑林立于两旁，清冷寂静，不见浮华。
　　一抹清瘦的身影站立在巷子里的一栋雅致中不乏浪漫的建筑物前，微微仰着头，一个古体的大红色“偏”字便径直撞入了他的眼眸。他踏上台阶，脚步很慢，却没有分毫迟疑。
　　巷口，一个男人打着哈欠拖着步子懒懒地走着，泛红的眼眶还水亮水亮的，昭示着他本就很少用的大脑还不算太清醒。有一瞬间，他感觉眼角似乎瞥到了什么，可一抬眼，却什么也没见着。
　　巷子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
　　男人有些失笑地甩甩脑袋，拖起步子继续走，高大挺拔的身型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偏”，是位于N市中心繁华地段的一家音乐酒吧，风格典雅，色调华丽，红黑的经典搭配令其呈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惊艳效果，却又绝对不会让人觉得俗气，与其外在的古朴雅致搭配得既矛盾又不失协调。当然与之豪华装修相适应的就是它的消费水平，通常它所服务的对象都是城市的上层人士，而且是男士，而且是有特殊癖好的男士。说白了，“偏”就是一家高级GAY吧。
　　这个时间的酒吧尚在清理准备，并没有客人，平日里正是服务生忙碌的当口，所以当男人一进门却没见着一个人影儿的时候，瞬间清醒了不少。不过，下一刻，他便听到悉悉索索的人声从靠近后堂的方向传出来。
　　朝那处走过去，男人看到PUB的赵经理、小叶、展风和几个服务生正交头接耳说着什么，他们身后二楼的门户紧闭的，是老板们的休息室兼办公室。＂小伍哥——”几个人见了男人立刻一起喊道。
　　见他一脸疑惑，赵经理忙跟他解释道：“刚刚有个人来找老板，说要拿回子睿的合同。”
　　子睿是两个月前开始在这儿做MB的，签了三年的合同，另外还借了十万块。男人记得，那孩子刚考上大学，可惜父亲重病去世了，欠下一屁股债，母亲没有工作，妹妹还在念小学……他长得不错，清秀而柔弱，一双眼睛尤其清澈出尘，实在不该走这条路，可现实往往就是他大爷的这么令人玩味儿！
　　“有人要赎他？”男人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
　　赵经理笑了，狡黠中带着丝丝暧昧，“也是也不是……那个人要拿回子睿的合同，可是他说他没钱。”
　　男人眉头一皱，“那还说什么废话？”
　　“可是，他又说……只要能拿回子睿的合同，要他做什么他都答应。”突然异样谄媚的语气愣是让人鸡皮疙瘩爬满身。
　　男人怔了怔，一抬头却正对上赵经理笑出了猥琐味儿的眉眼，他笑骂道：“有屁就放！”
　　“如果那个人愿意来店里做，我保证他不出一个月就能成为店里的金字招牌！”
　　赵经理在这一行浸淫多年，可谓行里公认的伯乐，相人自然一相一个准儿。但花花草草看了这么多年，竟然还能显出这等兴奋的颜色来，倒叫男人小小惊讶了一番，忍不住对那人生出一丝好奇来。
　　他还没说什么，店里的两个男孩儿先闹开了。
　　“赵经理，你这么说话我们可不爱听。那小子长得是不错，可我和展风难道会比他差么？”嚷嚷的正是店里当下的红牌之一——小叶。
　　展风则冷哼一声以示不屑。
　　“不一样，不一样。”赵经理却丝毫不为所动。
　　“有什么不一样？”两人皆不服气地瞪起了眼。
　　“你们两个当然也是很好，小叶妩媚，展风酷傲，各有各的好处，你们的客人多半也是看中你们的特点……你们倒是说说看，刚才那个人给人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很乖？”小叶反问。
　　倒是展风若有所思，眼神忽而闪动起来。
　　赵经理略一思索道：“第一眼看见他的确是挺乖的，说话也是彬彬有礼的样子……可是他面对着老板和聪哥，眼睛始终直视着他们，没有一点儿胆怯，要知道他是来求人的，这么不卑不亢可真是少见！”
　　说得几个服务生频频点头。
　　人人都知道“偏”有三位年轻帅气的老板。
　　郑云深，人如其名，儒雅俊秀，身上更有种遗世独立的出尘味道，可谁想他最为人知的身份却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总裁；韦司聪年纪虽轻，却早已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外科医生，长得颇为棱角分明，嘴角总是挂着一抹玩味的笑；但要说到“英俊”二字，则非伍见清莫属，五官无一不精致，偏又英气勃勃，甚至透着些许野性，很是不羁的感觉。
　　就个性而言，郑云深稳重，韦司聪开朗，伍见清率性，虽不尽相同，但三人都是气场强大的人，往那儿一站立刻不怒自威，令人无法忽视。
　　男人，也就是三位老板之一的伍见清，斜斜往楼梯护手上一靠，又懒懒打了一个呵欠，斜睨着众人，没有说话。
　　“不过，最难得的还是他的一双眼睛。”赵经理瞥瞥小叶和展风，微微有些惋惜，“纯得能滴出水来……”
　　赵经理在圈子里浮浮沉沉多年，几乎看尽了众生相，尤其是这群自诩人上人的社会精英，即使出来玩乐，也都端着藏着，不肯轻易就范。就算跟这儿的男孩子有些情意，可多半仍是存着轻视之心，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钱解决。
　　这些男孩子可以说是赵经理一手带出来的，即使算不上情同父子至少也把他们当弟弟看，何况他自己也是MB出身，许多事自然感同身受。他如此上心地为店里找人，虽是工作，可也是私心，见惯了这些男孩子不断地被伤身伤心，总琢磨着也该有人让他们感同身受一下。可惜真正能看透世情的人本就极少，更何况这些刚成年不久的孩子？
　　赵经理也知道自己过于异想天开，本就是明买明卖的，他也自始至终在告诫那些孩子们不要轻易付出，可感情的事，谁又控制得了呢？
　　但今天咋一眼见到那个人的时候，这个念头竟自然而然重新浮上了他的心头。
　　赵经理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没有回神，却听展风一声冷笑，“我们这种没脸没皮贪金拜银的人才会自愿进这一行，他那种大少爷又凭什么？”
　　“大少爷？”赵经理显然还没跟上节奏。
　　“是啊。”接口的是小叶，眼珠子一转一转的，脸上笑得愈发妩媚，“你没仔细看他那身行头吗？我敢打赌，一定是订做的，而且是专人设计，为他量身定制的，有钱都没地方买的好货！他要不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就是被有钱人包养！我看你就别想了！”说到最后就是赤裸裸得幸灾乐祸了。
　　赵经理一呆，略一思量，发现似乎的确如此，一时也没了言语。
　　又一个呵欠从伍见清大张的嘴巴溜了出来，他拖着步子上了楼梯，也不敲门，直接走了进去。
　　屋里的三个人一齐回过头来。
　　郑云深以一贯优雅的姿态端坐在吧台前，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
　　韦司聪亦是人人得见的浅笑，站在郑云深身旁，也没有什么不同寻常。
　　还有一个人，静静地立在窗边，背着光，让刚进门的人刹那间看不太清楚，只觉有个瘦削的人影在眼前晃动，单薄得有些寂寞。
　　可刹那过后，那人的影像渐渐清晰起来。白色衬衫，黑色休闲长裤，很简洁大方的设计，却质地高端，这样的搭配，让年纪轻轻的他看上去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成熟。
　　听见动静，他朝伍见清瞥了过来，看了一眼后，微微侧过脸，回到了最初的形态。
　　伍见清斜斜靠在门边没有动，一支烟随意咬上嘴角。
　　郑云深和韦司聪收回目光，都没有特意招呼伍见清，又将注意力移到那人身上。
　　“你跟子睿是什么关系？”韦司聪有些玩味地问着，眼神轻轻扫过吧台上的一个牛皮纸大信封。
　　那人淡淡反问：“这是交换条件？”声音软软糯糯哑哑的，很是特别。
　　韦司聪一顿，继而失笑出声，看着那人的眼晶亮晶亮地闪，“交换条件？那这单生意未免太不划算……你们有什么好建议？”后一句问的显然是郑云深和伍见清。
　　郑云深手上的酒杯缓缓转动，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半晌没有动静。
　　昏黄的光透过窗子，在那人脸上晕开朦胧的光泽，纤长的睫毛忽闪着，佛若翩飞的蝶。
　　突然，伍见清动了。他走过去大手抓起那个大信封，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下一刻，大信封已经递到了那人面前。
　　郑云深和韦司聪都紧盯着伍见清，有些吃惊，可谁也没有出言制止。
　　那人却没有立刻接过去。
　　“条件？”
　　“跟我三个月。”看似随口说的，可伍见清的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玩笑与轻慢，仿佛早已深思熟虑，只等那人来问。
　　他身后的两人不由自主挺直了腰杆。
　　那人神情未变，双眼缓缓抬起，黑色瞳仁带着令人心惊的清冽直直闯进了伍见清的眼眸……
　　伍见清有瞬间的怔忡。这么干净的眼睛啊……
　　忽然，那人朝前迈了一步，两人间的距离瞬间从七十公分缩短到十公分。
　　伍见清呼吸一滞，手心竟似有汗珠慢慢析出。即使嘴上的烟还在燃烧，可他还是在刹那间闻到了专属于那人的味道，跟他的人一样，清爽，利落，沉静，一种淡淡的郁，又似轻轻的愁，又好像……
　　“好。”他的声音轻轻的，很柔软，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干净利落的回答让在场的另外三人半天没回过神，仿佛他答应的只不过是跟人吃一顿饭看一场电影。
　　那人拿过大信封，也并不查看，从容塞入背包里。
　　“你不担心么？”伍见清忍不住问道。
　　又是一眼轻扫过来，闪烁着……天真无邪？！
　　“你有艾滋？”
　　“……没有。”伍见清嘴上的烟抖了抖。
　　“你是变态？”
　　“……不是。”额头黑了黑。
　　“那我要担心什么？”神情间的认真像极了诚恳求知的好学生。
　　“呃……”
　　可就在伍见清欲张口的一瞬，那人的眼里忽地闪出了笑意，淡淡的戏谑，仅在刹那。
　　伍见清呼吸一窒，突然间有种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悲壮。
　　“哈哈哈哈~~~”
　　韦司聪放肆地笑倒在一边，就连一向内敛的郑云深也无法制止嘴角上扬了。
　　那人背起背包，朝三人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动作很轻，却潇洒地像一缕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