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彼岸星》箫泉

4、海啸之声

　　西北，人界辖域，落日余晖，一片荒凉景象。
　　波塞冬一领银色披风在身后飘荡，他修颀的身影在冷风中显得格外挺拔和寂寞。
　　银盔银甲的战袍下，难以掩盖的是一颗疲惫的心。
　　整整五十天了，战争的惨烈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五十天，对方和自己的部属都死伤了不少，虽然现在敌方已即将被征服，但是他感觉不到内心的喜悦。
　　只有战争才能解决问题吗？波塞冬也曾在内心反复诘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然而他的信念很快又坚定起来:这里已经混乱不堪，其危害大有蔓延到天界之势，再说，这是天帝的旨意。
　　波塞冬了解他的哥哥，他的皇命是不可违抗的。这位兄长平时总是一副什麽都无所谓的样子，但在政事上其实从不手软，何况他身上带着一种难以揣测的深沉气度，难以言喻，所谓的君心难测就是宙斯这个样子吧。
　　哥哥——想到这个词，波塞冬嘴边不由得挂上一丝凄然而自嘲的笑容。当年他的哥哥亲手创造了他，用爱琴海的水创造出他的神体，并令他管辖所有的海洋。从他稍微年长，被封为海神之日起，他就知道，宙斯是君，他是臣，半点也不能逾越。
　　多年来，所有人都羡慕他的神力，他身为皇室成员的身份，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只是哥哥创造出来的一个工作者，虽有自己的灵魂和感情，却不能有半分的自作主张。
　　只有和雅斯德莱在一起的时候……
　　想到雅斯德莱，一抹笑意不经意地显现在他脸上，使这张清俊的脸上添了些许柔和的光。无论谁见了波塞冬此时神情的转变，都会觉得惊奇，那冷峻的表情因了这抹笑意竟变得如此魅力四射！
　　正出神间，忽听背后有人报道，“王，属下有事禀报！”
　　波塞冬不用转身都知道，这是随侍涅柔斯，与他南征北战多年的老部下。
　　“何事？”
　　“女神雅斯德莱前来造访！”涅柔斯的语气不疾不徐，听起来仿佛很难有什麽事能让他失去冷静。
　　什麽？波塞冬却觉得心中一惊，眉梢上扬，迅即转过身来，“她来了？”
　　“是的。”
　　“她在什麽地方？”他面上难掩惊喜之色，脚步已要向门外迈去。
　　涅柔斯看着波塞冬这副神情，不由得轻声提醒道，“王，女神来了，但是看她神情肃穆，似有要事相商，属下已经把她安置在您营帐的会客室，遣散了闲人。”
　　“哦？”波塞冬略微收敛了声色，“我这就去见她，有紧急军情火速来告诉我。”
　　“是的，王。”

　　雅斯德莱在营帐中静静等待，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身，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来不及多想，身子不由自主的向波赛冬走了过去。
　　波塞冬敞开披风，轻轻将她拥在怀中，“你不在天界好好休息，到这麽混乱的战场做什麽？”
　　雅斯德莱抬头望着他：“我来看看你，还有……”她话到嘴边也不由得欲言又止。
　　波塞冬目光柔和的望着她，给了她些许鼓励：“我是来和你商量，希望你能撤出战场，不要再打下去了。”
　　话刚出口，只见波塞冬面上一紧，眼神凝视着她，缓缓地把她从怀中放开，“不可能的，这是天帝的命令。何况，这也是我的职责。”
　　雅斯德莱的眼中盛满期待：“在天界之中，你是掌管一方的海神，你的建议父王不会不听。何况现在人界的混乱已基本平息，没有必要赶尽杀绝，我希望你能撤离战场，给无罪之人一个重建家园的机会。”
　　波塞冬的眼神渐渐收敛，“我这麽做，是为了维护天界的稳定。”
　　“你不肯吗，即使知道这样能维护一些无辜的人也不肯一试？”
　　“雅斯德莱，你可知道姑息，有可能带来更多无法预料的祸端？”
　　“我只知道，世间并不缺乏悔改之意，缺少的只是一颗肯于原谅的心！”
　　波赛冬的声音低沉了下来：“雅斯德莱，有时我真不明白，你是天帝侧妃所生的女儿，原不必把那麽重的责任担上身的，为何要如此操心这些事呢？战场本不是你该来的，交给我就可以了。”
　　雅斯德莱的表情忽然冷淡了下来，那句“侧妃所生的女儿”伤害了她，就因为生母的地位，她曾经没少受到赫拉和一些身份“高贵”的神的嘲讽和欺负，这是她自小内心的隐痛。
　　她冷冷地抬眼看向他：“看来，这就是你心里真实的想法，我不过是一个身份低微的人，是无权过问你的神职的，是吗？”
　　波塞冬拉住她的手，轻声说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你要相信我。”
　　雅斯德莱把手轻轻一挥，“那么你呢，你能说你的所为完全是为了人界和天界的安定吗？”
　　波赛冬有些困惑的看着她，“你说什麽？”
　　“其实，你一直觉得自己的才华并不在父王之下，是吗？”
　　波塞冬面上神色一凛，“住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
　　“你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和才华，但是你无需用如此的方式，让这麽多人为你的成就做铺垫。”
　　波塞冬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冰冷，他海蓝色的眼睛深深的盯着雅斯德莱，眼神深不见底，见过这种神情的人，没有人不会觉得寒意侵身。
　　雅斯德莱面无惧色的看着他。
　　忽然，远方有巨响传来，一波接着一波，仿佛什麽在呼号。
　　帐门一掀，涅柔斯焦急地跑了进来，“王，您怎麽了？请千万冷静！”
　　波塞冬没有说话，仍然紧紧的盯着雅斯德莱，他深吸了口气，似乎极力在稳定情绪，随着他情绪的缓和，那呼啸声也渐渐平息，远去了。
　　“刚才是什麽声音？”雅斯德莱追问涅柔斯。
　　“那是海啸，王发怒的时候会有海啸发生的。”
　　是的，雅斯德莱几乎忘记了，她的心上人还有个身份，是诸神中位居三大主神之一的海神。当波塞冬发怒的时候，他辖域内的海水就会发生强烈的海啸。她已不记得波塞冬上一次发怒是在什麽时候了。那麽，刚才的怒气是因为她说的话了？
　　她嘴角绽开一抹冷淡的笑容，“海神，您是在生我的气吗？”
　　“你……”波赛冬怎么能说清楚，刚才她那一句话激起自己心中的千情万绪。他屏了屏心神，“我看你的情绪也并不稳定，这种时候我们不宜深谈，你先请回吧。”
　　雅斯德莱一语不发的走向帐门，忽然一回身，“我们来打一场赌如何？”
　　“什麽？”波塞冬莫名地看着她。
　　我们用自己的法力来变化出代表和平的物体，由众神来公断，谁的变化最能体现和平与公正，谁就赢了，输的一方要服从另一方的安排。”
　　“我不会跟你打这个赌的！”
　　“是吗，可是我相信我有办法和你打这个赌，我会去向父王请求的，请您等我的消息吧”
　　“雅斯德莱!”波赛冬忍无可忍的叫出声，“你怎么如此可以负气行事，这不像你！”
　　雅斯德莱静静地凝视着他，“看来你真的还是不了解我，难道你认为我只是为了和你赌气吗？我只是在尽力履行自己的职责，尽我所能减少不必要的战争。”
　　一袭白色长裙渐渐远去，只留下一个背影，波塞冬望着这个背影若有所思，“看来我确实没有真正的了解她，把她当成一个小姑娘了，她终究是皇室的女神，有自己十分看重的神职。”

　　天玄宫，宙斯居所。
　　天帝宙斯一边心不在焉的逗弄着臂上的神鹰，一边听着远远的高阶下女儿的禀报，待雅斯德莱话音落后半晌，才终于慢慢地问了一句，“就是说，你要和波塞冬打赌？”
　　“是的！”雅斯德莱坚决的说。
　　“你当天界的战争是儿戏吗，还是把天帝的命令当成儿戏？”宙斯低着头，仍是那个不紧不慢的语气，然而他的这句话却给人无尽的威严和无穷的压力。
　　雅斯德莱忽然觉得心中一紧，父亲的威严是她不敢轻易触碰的，但是她仍然咬着牙说，“请父王下旨命波塞冬和儿臣比赛。”
　　宙斯没有想到这个女儿如此固执，他心中涌起一阵怒气，几乎就要抓着座椅的扶手站起来。
　　然而一直静坐一旁的赫拉却忽然悄声开口，“天帝，我看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建议。”
　　宙斯不可置信的看着妻子赫拉，她从来不会为雅斯德莱说什麽话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天帝，如果我们一举把西北摧毁，天界的辖域也会受到减损的。何况雅斯德莱已经长大，也有一定的能力，如果她真有方法来更好的整饬西北，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我们不妨给她和波塞冬一个比试的机会啊。”
　　“怎么，她不懂事，你也跟着乱来？我的女儿和天界的海神，用打赌来决定战事的走向，这成何体统？”
　　“西北战事已基本告捷，这只是我们一个处置辖区的选择，并不伤及利害。何况，如果您自己的女儿有一定的掌控能力，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啊。”赫拉幽幽的在言语中暗示了宙斯。
　　宙斯忽然沉默了，这番话令他陷入沉思之中。
　　其实，波塞冬在天界的能力人所共知，再加上他人缘极好，有很多小神都愿意追随他，他的力量也在日益壮大，恩，确实是时候制衡了……
　　他略一沉吟，向高阶下召唤道，“雅斯德莱！”
　　“是，父王！”
　　“我允许你和波赛冬比试，我会即刻召他回来。”
　　“谢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