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山记》捂脸羞瑟

3、第 3 章

　　可是越往前走，栈道就越来越破旧，边缘原本齐整的切割面也参差起伏，就好像……被什么撞击过一样。
　　大约是什么刮风下雨劈闪电的时候把树木劈倒了，所以栈道才损坏成这样吧？因为栈道坏了，所以工作人员才开辟了新的栈道吧。
　　杜小山只是皱了皱眉，略微思索出了一个让自己比较相信的答案，就助跑了几步，跳过了断开的栈道。
　　没办法，想要看更大更漂亮的海子这种想法，战胜了杜小山对于陌生森林的恐惧。
　　结果，大约是因为他对自己常年运动的肌肉太过自信，大约是因为觉得栈道表面完好其实也能承接他的重量，大约是因为他跳得太猛。
　　杜小山刚刚以技术难度3.0的动作稳稳落在栈道上，便听到喀嚓一声，然后双脚下的木片开始往下陷。
　　杜小山全靠鸡血支撑才能持续如此兴奋的大脑里，首先冒出的，是一个大大的“？”号。
　　？
　　啥？
　　干啥？
　　不是吧！这要干啥？
　　才明白自己要掉到栈道下面去了。
　　杜小山徒劳的事后诸葛，伸出手想要拽住栈道。
　　年久失修的栈道常年浸润雨水，估计也被虫子蛀空了，杜小山一扒，除了刺了一手的毛刺，就是又听到了持续的咔嚓嚓的声音。
　　“救——命——啊——！！！！！”杜小山欲哭无泪，一边往下滑一边想起来扯开嗓子求救。
　　山体坎坷，杜小山一边往下滚，一边啊啊惨叫，音调随着石块大小而起伏，十分的抑扬顿挫。

　　好在山势并不陡峭，早晨温度太低，杜小山又穿了外套，滚了十多米，就滚到了一小块平地上。
　　原本就是一腔鸡血在支撑着他，刚才一惊一吓，又从栈道上往下滚，现在精神一松，除了身上被硌痛的地方，还肌肉酸痛，两只脚酸得都快掉了。
　　杜小山摸索了一下，手机还安然躺在裤兜里。掏出来试着拨了个号给梁宜俊，屏幕闪了闪，提示：现在只能拨打紧急电话。
　　杜小山╮(╯_╰)╭
　　如果拨打紧急电话的话，真的好丢人啊……
　　警察叔叔会不会把他拿着担架抬出去……哦，也许不是警察叔叔，是工作人员……然后抬出去的时候，还会一脸谴责的说他不应该偷偷走废弃的栈道？
　　真的好丢人……而且，他明明还可以走嘛。
　　坐了起来，背包太沉，他索性先摘下来扔在旁边。把手机放回兜里，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双脚，还好，除了酸痛，还算活动自如。
　　摔的不轻，杜小山坐了很久才鼓足勇气站起来。
　　这才来得及想一想，自己这一下子，是掉到哪里了……？
　　抬头望了望，头顶上远处的栈道上一个窟窿，像是咧着嘴在嘲笑他一样。
　　爬上去么……他现在的腿脚，恐怕不太灵光。
　　不过自己好像……这是掉在了一条山路上？
　　九寨沟在开发之前，山中行走的都是藏民。杜小山现在坐着的土地平坦，长草都被压向两侧，像是一条人走过的小径。

　　杜小山想，既然是藏民走的路，顺着走，怎样也会回到某条大路上的。
　　越走山木越密集，杜小山全凭低着头看着莫不可辨的人迹才拂开树枝，继续往前走。
　　原本还在头顶上的栈道，在杜小山不注意的时候，渐渐消失了。
　　渐渐有山水淙淙，林间不知名的鸟隐在暗处咕咕叫。
　　温度也越来越低，水汽氤氲扑面。杜小山被动的打了个哆嗦。
　　还要不要往前走……
　　他突然开始犹豫了。
　　这里的森林越来越接近于原始的样貌，许多树枝还垂着寄生藤曼，阳光都要照不进来。
　　前面会是什么？
　　杜小山紧紧关在心底的空间，终于寻到了缝隙，慢慢占据了他的心。
　　再往前走，他就走到哪儿去了……？
　　这真的是一条可以走出去的路吗？
　　如果自己真的想要回到游客行走的栈道上去，刚才就往回爬不是最便捷的方法？
　　此一时彼一时，刚才他还心心念念想要寻找奇景，现在突然想到了自己危险的处境，就觉得还是规规矩矩的按照游客路线走比较好。
　　就在杜小山突然转身的时候，身后阴暗的丛林深处，突然好像有一盏灯火点亮，不过在杜小山背后，他没有看见。

　　杜小山沿着脚下的路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原本该走回摔下来的地方了，可是抬头看了看，根本没有栈道的影子。
　　一丝不祥的感觉……
　　难道自己是迷路了？
　　他拿出手机，启动了指南针。可是指南针提示说有强磁场干扰，要让他拿着手机甩八字。
　　杜小山扶着一旁的树干，拿着手机甩来甩去。
　　“夫人。”
　　身后模模糊糊有个声音。
　　什么？杜小山听了听，没听清楚。于是继续专注的甩着手机。
　　甩了半天，拿过来一看，发现系统依旧提示：强磁场干扰。
　　杜小山无奈。看来这个地方手机的功能完全失效了。
　　咦——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
　　这地方会有人……？
　　路过的藏民来救他了？！
　　杜小山怀着极大热情，眼含两泡热泪的迅速转过身，张开口刚想喊“老乡啊——”，结果看到了眼前的东西，哑了哑，只剩下了个“啊——”。没有石头们的帮助，当真是声可裂云，势如洪钟。

　　这是什么东西？
　　不，这不能被称之为“东西”。
　　杜小山一回头，就看到两个小灯笼一样亮闪闪的浅蓝色眸子，瞳孔细长如杏核，正在专注的看着自己。
　　吞了一口口水，杜小山的视线左移，右移，上移，再下移……才看清了是个火车头大小的蛇头，正对着他，蛇身隐藏在林间。
　　只要他张开口一定可以把自己一口吞了，骨头都不吐。
　　“哈……哈哈，这一定是某个雕像？” 杜小山的理智回魂，声音也就慢慢蔫了，“不会动的……哈哈，他一直没动……哈……哈……”
　　为了安慰自己，杜小山颤颤巍巍伸出手，拍了拍巨大的蛇头。鳞片都有他的巴掌大，摸上去凉凉的。
　　“没温度，一定不会动……哈哈，哈——”杜小山的嘴巴笑到一半，突然快要脱臼了。
　　因为在自己拍了拍蛇头之后，巨蛇突然眨了眨眼睛，还动了动。
　　噫——我命休矣！！！
　　杜小山脑子里，中学课本学到的古话一闪，整个世界就像是被谁突然断了电源，沉入一片黑暗。

　　“夫人……夫人……”
　　杜小山在做梦。
　　梦境一层层纷杂叠加，他一会儿在运动会的赛场上，做好了起跑姿势，等候发令枪响。一会儿又在大学的篮球场上，一边堆满了饮料毛巾和礼物，他带球过人，正要扣篮。一会儿是在公司，揽到了一单合同，正在会计室，等着开奖金……
　　总之，在梦里，他觉得人生十分之圆满。
　　“夫人？”
　　结果梦境中的画面突然一转。
　　咦……？这是什么。
　　遥远洪荒中一片迷茫，大风吹得他睁不开眼，隐约能看到远处两盏灯笼。
　　他的腿不受控制的向那两站灯笼奔去。
　　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好像自己不该向着那两盏灯笼跑……？
　　杜小山在睡梦中还来不及停步，就感觉自己已经一转眼被拉到了那两盏灯笼面前。
　　这——是——什——么——啊啊啊啊！！！！！
　　杜小山一下就吓醒了。
　　“夫人。”
　　他一睁眼，就看到一张大脸，紧紧地贴着自己。
　　由于第一眼贴的太近，他没能感受到这一张脸是多么的惊艳。好在脸的主人看到他确实醒过来了，便站直了看着他。
　　他宽衣广袖，一身极为骚包的火红，退开了两步看着杜小山时，极为自然的以袖遮面，巴掌大小的雪白颜面上，只留着一双明亮如珠宝晶石的眸子，笑成弯月看着他。
　　一头乌黑发丝垂在身后，似乎有些随风微扬。
　　若不是现在他们身处险境，杜小山可能会诗性大发【？】，赞一句：真是个美人啊！
　　可是等他彻底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却是摇了摇头，先管不了美人是从哪里来的，挣扎着站起来，拉起美人的手：“跑啊！！！！”
　　这美人长得好看，怎么看起来脑子却不大好使啊。
　　也对，美人不一定见过大蛇……回想起黑黝黝的大蛇，还有那两盏灯笼似的眼睛，杜小山就担心自己会再一次噫的一下厥过去。
　　总之这里危险的很，还是赶紧逃命要紧。
　　实践证明，鸡血是不顶用的，见到火车一样的大蛇就会厥过去，但是逃生的本能却靠谱的很！他昨天爬了一天，今天又摔了一大跤，身体已经到了疲惫与崩溃的边缘，现在居然还能拉这个大活人一口气不停的跑到摔下来的地方。
　　阳光重新照在沾满了水汽与青苔的皮肤上，真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杜小山松了一大口气，转过身看着身后跟着的人：“这位小姐，你也是摔下来的？”
　　问完了才觉得不对，自己摔下来，干嘛非要人家也是摔下来的……？而且自己醒过来的时候，他分明十分淡定的看着自己
　　也许是来救自己的？
　　可惜杜小山刚刚把感激的目光投射过去，就觉得自己的眼睛要僵住了。
　　美人朱唇轻启，美目流波：“夫人原来亦有此情意，吾甚宽慰。”
　　声线低沉优雅……不是女的！！！
　　那夫人是什么意思？
　　什么情意？
　　无，无什么无？
　　杜小山跟红衣美人大眼瞪小眼。
　　美人似乎误会了什么，两手一揖：“吾前日往三百里南山访旧友，意兴湍飞，遂小酌一二。待吾察觉夫人气息，傍晚赶回，夫人却已归去。吾心中不胜懊悔，日日守候，终待夫人归来。”
　　杜小山木然。
　　这境况虽不及才出虎穴又入狼口，但也扎扎实实一个炸雷劈得他反应不过来，僵立当场。
　　听他说了那么多句，杜小山大约听懂了。可是他说什么？夫人？什么归来？
　　而且看他这一身打扮。
　　杜小山脑中灵光一闪。
　　“客官——啊不，这位兄台，你不会穿越了吧？”杜小山盯着对方艳如春日桃花，仿佛从画卷中走出来的美艳容颜，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
　　且不说对方是否真的穿越……他恐怕连穿越是什么都不大清楚吧。
　　果然，美人听了没什么反应，只望着他，笑得眉眼弯弯极为开心：“夫人。”
　　这幅情真意切，眼中除了他再无他人的样子，让杜小山忍不住就肉麻得狠狠哆嗦了一下。
　　但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杜小山觉得，自己在这样危险的地方，还是不要跟一个穿越症者或者精神错乱者一般见识，这种时候还是逃命要紧。
　　他抹了把脸，努力想着措辞：“这……嗯……你，你与我，呃……一同上去，如何？”
　　杜小山看到他雪白面颊微微羞红，只抬起了火焰一般颜色的衣袖略作遮掩，凤眼中笑意更浓：“即是夫人要求，然也。”
　　随后的路，一开始是杜小山拉着美人，后来就变成了美人托着杜小山。
　　杜小山也在套美人的话。
　　“你尊姓大名啊，这位兄台？”这么说他听得懂吧……？听不懂杜小山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的古文一向不太好。
　　“晟青。”美人答得很欢快，眨着眼睛，似乎在盼望他多问一些。

　　————————————

　　杜小山的脸腾地红了：“咳咳……我叫杜小山。”
　　这时他们已经爬上了栈道，杜小山精疲力竭的身体遇到了方才一跃而过的断口时，自然跳不起来。
　　美人晟青这次倒没跟在他后面，杜小山只觉得眼前红衣一闪，他轻飘飘就落到了断口的另一边。
　　反正周围也没别人，尤其没有那个幸灾乐祸专门喜欢看他出丑的梁宜俊，杜小山犹豫了零点几秒就干脆的伸出了手，晟青将他拉了过去。
　　杜小山只觉得他手劲大得出奇，被他一拉，整个人就向前冲了过去，耳畔生风。
　　杜小山觉得自己几乎应该是撞进了晟青怀里，奇怪的是他倒没觉得很痛，大概是他今天痛的太多，已经麻木了？
　　不过晟青的怀里有一股极好闻的清冽气息，似乎像是药草，但又有一股极微的甜香。
　　还没等他觉得尴尬，晟青就松开了手，看他站直身子，又紧了紧背包带。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杜小山还没听清他极轻极快的说了一句什么，刚刚查看完手机仍旧没信号，抬起头来，就感觉一边脸颊软软的贴上了什么东西。
　　轰——
　　这，这，这，这！！！杜小山伸出手指指着晟青，若是他能够，指尖真能想武侠小说一样射出真气如剑，戳在晟青身上。
　　可惜他实在没大侠风范，一双眼睛瞪得圆如杏核，整个人腾腾的两耳快冒蒸气。
　　“夫人……”被指着的人倒是一副极为羞涩的样子，大红袖子遮住了面颊，轻轻颤动，一双眼睛倒是满含着笑意，闪亮亮的眨了眨直直看着自己，“吾……吾心如擂鼓，不……不胜欢愉。”
　　说完还犹嫌不够，又补了一句：“夫人如今家住何处，不如速归。”
　　杜小山觉得自己的大脑都被烧焦了，剩下一堆渣渣，然后风一吹，飕飕的全都刮走了，所以他才会张嘴说：“宾馆就……就在不远。”
　　直到他把晟青领回了宾馆，看他笑眯眯的坐在自己的床上环顾四周，杜小山真想仰天长啸：这都是什么呀啊啊啊啊啊——————！！！！

　　他们回到宾馆的时间还早，杜小山才知道自己也就晕了不到一个小时。看来还是运动细胞拯救了他，不然一定被不知道哪儿去的大蛇吃了……
　　哆嗦了一下，杜小山决定趁梁宜俊回来之前，把晟青的来历问清楚。
　　刚才他一路领着晟青从景区出来，已经到了游客如织的时间。九寨沟景区内外的商贩众多，所贩商品也五花八门琳琅满目。不少兴致高昂的游客买了极富民族特色的大披肩、长布裙之类，穿在身上。远处看去五彩斑斓，所以晟青的一身大红衣衫也就没那么显眼。
　　不过，杜小山觉得凭借他对于藏民的了解，晟青不像是个藏民。藏民都外表淳朴，笑容诚实，说话简单易懂——总之晟青绝对不是个藏民！
　　可是他问晟青是不是穿越的……晟青又没反应。
　　“晟青，你是不是穿越的？”杜小山在大脑里把思路顺了顺，刚张开口，就再度目瞪口呆。
　　宾馆的桌子上有电热烧水壶，可能是梁宜俊早上烧了水没喝完，水壶里剩了半壶温水，现在正被晟青团手抱在怀里。
　　“穿越？”晟青眼睛眨了眨，又把水壶往怀里搂紧了些，“锡夫人虽模样古怪，温度倒还适宜。”
　　杜小山虽然听不懂，但也大约明白他这是把水壶当做了暖水袋一类的东西。
　　“晟青，穿越呢，大概的意思就是……呃，你遇见我之前在干什么？”杜小山想跟他解释清楚穿越的概念，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么倒霉，穿越了。
　　“夫人，吾知夫人不喜吾与南山苏羽来往，吾知错了。”杜小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觉，他刚问完，好像晟青原本笑意盈盈的眼睛瞬间就波光粼粼，整个人怯怯看着他，“吾今后再不背着夫人去喝酒小酌了。若……若有再犯，罚吾山木焦灼，甘霖不至。”
　　杜小山头大：“不……我没这个意思……你只要告诉我，你之前在做什么？”
　　“与……与苏羽对酌，我胜他负。”晟青观他神色，似乎的确没在生气自己与苏羽喝酒……于是提到他把苏羽灌个烂醉，趁机拔了他三根尾羽，得意非凡。
　　杜小山大概听明白，晟青在看到他之前，是在与朋友一起喝酒。
　　“那你……后来怎么样，就遇到我了？”
　　“自然是吾知夫人到来，便急急赶回来了。”晟青扭了扭，又极不好意思的抬起双手来遮住脸颊。
　　烧水壶歪了歪，哗啦一下全洒在了晟青的衣服上。
　　晟青只是极为遗憾的把烧水壶随手一丢：“怎么漏水？夫人，锡夫人需换一换了。”
　　杜小山看他水洒了一身，也没办法接着问，从旅行箱里找了几件衣服给他：“你衣服湿了，先换换衣服吧。”
　　晟青甚为好奇的接过衣服，举起来翻来覆去的看：“怎么竟如此窄小……？料子却奇怪……”
　　杜小山看他一个人嘀嘀咕咕，刚想好心的问问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怎么穿，结果晟青就很及时的问了一句：“夫人……可是不愿为夫著亵衣？既然……既然如此，为夫……为夫自然照办。”
　　杜小山虽然听不懂亵衣什么的是什么，但是看他的表情，联想到自己自打遇到晟青，晟青的脑筋就不大正常。不用想也知道他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