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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虽离洞庭盟寨栅咫尺之地,开店以来,白昭九一共只到店里来过两次。第一次是避雨,第二次是行路一天走乏了,借他的店歇歇脚再上山而已。都是跟着若干的随从车马,乐华只躲在柜台里支应,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乐华看到微微抬起的斗笠下那张脸时,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白昭九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话。只要了后院一间上房,几个小菜,一壶陈年花雕,说是要等人。
      白昭九说这句话时,乐华心里便隐隐浮起丝莫名的预感。
      这预感竟应验了,他等的人正是左丘鸿远。
      两人在上房里密谈了整个下午,乐华清楚二人的功夫,也不敢在外偷听,趁着送酒菜进去时,也零散听到几个词,模糊记得有洞庭,有结盟,堂主,好象还有乔玉吟。
      二人黄昏时分并马离开,左丘鸿远并没来得及和乐华说几句话。
      第二日,消息传出,左丘鸿远已是洞庭盟的二堂主了。
      乐华从伙计口中听到消息,不过笑笑,继续抹他的桌子。

      左丘鸿远果然比白昭九来得勤,未及半月便出现在店中,自是一翻好酒好菜的招待,叙一叙别情。左丘鸿远也劝乐华上山谋个差使,他自会照应,乐华却是笑笑,婉言谢绝。伴君如伴虎,古谚传到如今,江湖中亦是如此而已,高处不胜寒,这个道理他再明白不过,何况这爿店虽小,也是经营数年的心爱之物。
      左丘鸿远走的时候悄然透露,此行是去江州桃花津。
      乔玉吟比上次瘦了,清秀中却似更添了几分绝尘之气,也许他并没有变,却是所有的人都为将乱的江湖而变得纷繁不安了。请到乔玉吟,左丘鸿远显是颇为兴奋,虽然风度仍如任何时候一样稳重而轩昂,眼中却分明发着亮,酒也喝得分外的爽快。乔玉吟却仍和以前一样,唇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席上几乎没有开口说过几句话。白盟主似乎急着要见乔玉吟,二人没有多留,不过一顿饭功夫便一齐拜别上山去了。
      乐华送了二人出门,返身回来收拾吃剩下的杯盘碗盏,也不由暗自笑笑,就算结拜了兄弟,他和他们,终究不是一路的人,只是二人如今都在洞庭盟里有了身份,但愿能让他保住这爿小店罢。
      第二日,消息便又传了下来,并不出所料,乔玉吟便是洞庭盟的三堂主了。

      日子便又这样一天天的滑过,洞庭盟与雾虬岛的对峙分明愈显紧张,双方却都还迟疑着没有首先动手。确如左丘鸿远当日所说,真若开战,洞庭未必是雾虬岛的对手,但毕竟中原江湖盘根错节,经营已久,即便一时处于弱势,也极难动摇根基,雾虬岛也并无完胜的把握,所以虽不断明暗挑衅,却始终未曾撕破面皮。洞庭盟这边,自是迁延一时,便有一时的转机。江湖上的局势却分明愈显紧张了,两边明里风平浪静,却都已在加紧备战,空中硝烟味似乎也越来越浓了。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乐华见到的每一个人神色都明显比以前憔悴了许多。
      一日傍晚,乔玉吟忽然出现在店中,衣衫凌乱,头发也一半散落在肩上,本就苍白的脸更是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眼睛中却布满血丝,显是好几天未曾睡好过了。乐华疾上前问时,他也不多说话,只是要酒,当晚便喝得酩酊大醉,桌上的空坛堆积如山,乐华叫了个伙计一起才将他搀到间上房中去。
      第二日天刚拂晓,便听到打门的声音,乐华睡眼朦胧的披了衣服,下楼取下门板,是左丘鸿远,后面跟着两个精干的随从。左丘鸿远虽是和任何时候一样穿戴一丝不苟,却也神色疲惫,眼中布满血丝,“三弟在这里么?”他开口便问道。
      “昨晚刚来的,喝多了酒,现在正睡着,恐怕一时还醒不了。”
      “带我去见他。”左丘鸿远几乎带了命令的口吻。
      乐华不敢多言,带着左丘鸿远穿过厅堂朝后院走去。
      “还烦二弟盯着前面,不要让其他人进来,我跟三弟有要紧话说。”左丘鸿远说道。
      乐华点点头朝前面走去,却并未走远,他隐隐觉得这两人似都不太对劲。
      乐华身上也略有些功底,不一时,便听到房内传来低低的说话声,语速很快,时断时续,也听不真切,声音逐渐大了起来,两个人似吵将起来,乐华刚走进后院,要去看个究竟,便看到左丘鸿远从房里出来,脸色微微发青,似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怒火。房中此时却是半点声音也没有,寂得如没人住着一般。
      左丘鸿远看到乐华,冲他点点头,示意乐华跟着他走。
      乐华跟着左丘鸿远一直走到伙房,左丘鸿远命伙计都出去,关上门,从袖中取出一只纸包来,压低声音说道,“今晚三弟必然还会喝酒,你就将这个下在酒里。”
      “这是什么?”乐华吃了一惊,不禁问道。
      左丘鸿远叹了口气,“我也不瞒你,三弟性子散漫久了,大约是看不惯洞庭盟内一些规矩,竟然私逃下山,洞庭盟里有些东西是太陈太腐,但要能同雾虬岛抗衡也只有靠它才有可能。何况三弟现在已是洞庭盟的三堂主,如此私自下山,若被盟主知道,怕是性命难保,我今早才得知消息赶过来,刚才正是劝他回去,无奈他性子太倔,执意不肯,现在我也只有出此下策,用这麻药将他迷昏,我今夜前来把他带回山去。如此可能还保得他一条性命,不然,如此大敌当前之际,弄不好怕就是叛盟的罪名,到时身败名裂……这个忙二弟一定要帮才是……”
      他说得颇为恳切,亦合得情理,乐华却总觉有些莫名的不对劲,究竟什么不对劲,他也说不出来,只隐隐觉得此事不是那么简单。似乎这包药跟江湖上任何一包药一样,一旦下到酒菜里,给人带来的只会是灾祸,不会是福星……
      左丘鸿远一双鹰般的眼睛正看着他,目光看似挚诚,却似充满着莫名的威压,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二弟?”左丘鸿远见乐华一时没有反应,便又问了一句。
      “哦……恩…”乐华终于接过那只纸包,他似乎没有办法不接过来。
      “多谢,拜托了,三弟的性命,就靠二弟了。”左丘鸿远转身走了出去。
      乐华一时愣在原地,竟不知拿手里的药如何处置。真放进乔玉吟的酒里?或者,把事情告诉乔玉吟?
      一个伙计推门进来,乐华抬头忽觉面生,再细看时,却是左丘鸿远手下的一人换了他伙计的装束。
      “掌柜。”那人欠身说道。
      左丘鸿远果然什么都想到了。
      那人并不着急,只漫不经心的呆在伙房里,时而也帮乐华的伙计干些活。晚饭时分却在一步步逼近。
      一个伙计走了进来,“乔公子醒了,要一碟卤牛肉,两碟菜蔬,还要一坛陈年竹叶青,都送到房中去。”
      乐华应了一声,伙计退了出去,那人的目光便已盯在乐华身上,虽不似左丘鸿远的威压,却如针尖麦芒一般,刺得人点点生疼。看此人手背上青筋暴露,太阳穴微微突出,恐怕一声不出便可将自己置于死地……
      乐华头皮一阵发麻,一面取下一坛酒来。那人的目光已如锥子一般直刺在他身上,几乎让他动弹不得,乐华手指僵硬的启开酒坛,哆嗦着打开纸包,将里面的粉末都抖了进去。
      那伙计等他干完,再看着他唤另一个伙计来将酒坛连带小菜送到后面去了。
      “做完了,还要怎样?”乐华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
      “多谢掌柜了。”那人抱拳退了出去,乐华走出伙房门时,那人已不见踪影,便是轻功绝顶也难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解释只有一个,那人必定还在这房里的某个地方。
      乐华也不敢到后院去看,坐在柜台里,只是心如火燎,不时的站起来踱步。天色渐渐黯淡下去,终于全黑了。
      一阵细碎的车马声,一辆马车鬼魅般的停在了门口,一个裹着披风的人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进店里,是左丘鸿远。
      “怎么样?”他低声问道。
      乐华未及答言,梁上已悄无声息的落下一个人影来,就在左丘鸿远身前单膝跪地,“属下一直在此,并无纰漏。”
      左丘鸿远点点头,朝后走去,乐华和那随从跟在他身后。
      兵荒马乱,客栈里本也没住着什么人,后院里一片寂静,只听到三个人几乎有些刺耳的脚步声。
      乔玉吟的房中透出昏暗的灯光,像是灯花好久没剪过了。
      左丘鸿远走上前去,推开门。
      案上放着吃剩的菜碟,室内空无一人。
      三人一时都大吃了一惊。
      左丘鸿远抓起酒坛,坛内是满的,并没有动过。
      左丘鸿远回过头来,目光如炬的看着二人。那随从当即已跪下地去,“属下该死……实实是全按堂主交代的做的,一分也不敢擅自主张,谁想……”
      “是你告诉他的?”左丘鸿远目光转向乐华。
      乐华不由一阵苦笑,心内只道,我敢么……
      “堂主,属下一直跟着乐掌柜,并未见他到后面去。”
      左丘鸿远轻轻吐出一口气,挥了挥手让那随从站起来,转身朝外面走去。
      乐华待他走远了,又回到后院,仔细寻了一回,确确没有半点乔玉吟的影子,他早就走了。又不禁自嘲一回,左丘鸿远那样的人,若是乔玉吟还在这里,他会这么容易就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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