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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十六章、长恨此身非我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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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在爱上你的那一刻,就不再对组织尽心尽力了。可是这句话,你相信么?
谢语童一步一步地后退,直到后背贴上冰凉的石壁,阴寒的气息透过一层薄薄的衣服直接侵上肌肤,沁入骨髓,从内到外一片冰凉。
一直以来,她就知道总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情况。亲手斩断心中那一点无望的绮念,只剩下不死不休。
在她心里,墨夜把她从死人堆里拉出来带她回寻簪阁的那一天大概是她这一生中最幸福也最痛苦的一天,那一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煎熬着心中那一颗尚未停止跳动的心脏。
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的。
初到寻簪阁的那些日子里,她常常看到墨夜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池塘边,赤足把双脚浸在水里,一个人看着天空,只留给她一个寂寥的背影。
有一天她曾大着胆子问过墨夜,每天都在看些什么。那个时候仍旧稚气未脱的男孩转过头来认真地告诉她:“童童,我在看那天空,因为那是我去不了的地方。”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那么寂寞,她在他空洞的双眼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同样的身不由己,同样地,保持一种礼貌的微笑看着这个荒诞的世界。
她想她一定是先爱上了自己,先怜惜了自己,所以才会爱上墨夜,并且在此后的漫长相处里,让这种羁绊越来越深,直到越陷越深再也无法放手。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墨夜最爱的人是沈离,最信任的人是墨三。而在他的眼里,她至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可以亲切对待的下属,却不知那种亲切,对她有多么致命。
致命的占有欲。
如今这个男人就站在离她咫尺天涯的地方,问她:“童童,你一直是他们的人?”
谢语童一瞬间只觉得哭笑不得。
墨夜啊墨夜,其实我最希望的,不是被冠以谁的属下谁的奸细谁的什么东西这样的身份,我希望我就是我自己的。
想笑的时候能笑,想哭的时候能哭,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能大声告诉他,而不是始终沉默地看着对方的背影,夜夜辗转反侧。
谢语童的嘴唇在颤抖,心思千回百转却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看向他的眼睛,里面是一片平静的湖面,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甚至连失望都没有。
是的,她一直都知道,对于她,他始终没有一点感情。
冰凉的尖锐的长条形物体从袖口滑落到掌中,她的贴身兵器“影”,这一生唯一没有背弃过她的东西,只不过是两把冷冰冰的匕首。
她抓紧了手中的武器,挺直脊背离开冰冷的墙壁,直视着墨夜的眼睛说:“阁主,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你,不管你信不信。”
“哈哈哈哈,谢语童,你也太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这时候你想装可怜博同情,也改变不了你只是我的一个卧底的事实。”安棱狂笑着,似乎肚子都笑痛了,一手捂着肚子,对这出戏的精彩程度表示十分满意。
谢语童充耳不闻,固执地问:“你信不信?”
墨夜微微眯起眼,双唇抿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在众人的环视下点了点头,非常坚定地说:“我信。”
他脸上的表情是完美的信任,没有人知道在那个时刻他心里到底想过些什么,又为什么选择做出这样的决定。
安棱的笑声戛然而止。谢语童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一样几乎瘫软在地上。
“墨夜,就算你只是为了安抚我而说这句话,我也已经满足了。”她轻声说,第一次没有叫他阁主。
没有回答,脚步声渐渐走近。谢语童一抬头,就看到墨夜朝她弯下腰来伸出手,一如初见。
她扭过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女人啊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哼。”安棱甩了甩袖子,不屑地说。自己明明费尽心思来这里拿兵符,怎么还要附赠一出苦情戏。这种海底,待得越久就越有危险。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
是时候撤退了。向宇就在他身后一步远,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墨夜和谢语童身上,他们两个迅速脱身,然后,然后——就该是兵符上场的时候了。安棱一边暗暗后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脊背上有一点微微刺痛的感觉,只是这感觉太过短暂,没有引起他过多的注意。
然而没过多久,安棱忽然发现自己的全身都开始微微颤抖,体力迅速流失,一抬手一举足都艰难无比,怀中的兵符一下子变得沉重不堪起来。如果现在他的面前有一面镜子,就可以看到自己额头已有大片冷汗涔涔而下,原本就白皙近透明的肌肤不知何时变成了淡淡的青色,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新丧的尸体,只要再加一根指头,就会轰然倒地。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终于摇了摇身子,哆嗦着向后倒去。很快视野里出现了向宇那张貌似忠厚的脸,然后是一只伸出来的手,轻巧地自他怀中拿出兵符。
“向宇……你背叛我?”
“主上,您的宏图霸业,还是让我来替您完成吧。”向宇轻巧地笑着,然后扔下软绵绵的安棱自顾自飞快地蹿出了石室,瞬间从外面扔进了两样东西,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尖锐的巨响,石室大门就在所有人面前重重地关闭。
地上翻滚了几圈终于停下来的东西,是双龙佩和弄玉碧凰箫。
这变故太突然,谁也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当时李毅和桃夭两人离大门最近,立刻双双跑到门边试图把门推开,却发现无论如何用力它都纹丝不动,然而两人都不肯死心,还在徒劳地做着无用功。
“没有用的,除非有炸药,否则这样的千斤石,你们也只能干看着,陪我等死了。”安棱怒极反笑,趴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阴阴地说。
“养虎贻患这种事,看来谁也避免不了。”墨夜拉起谢语童,望着刚刚还嘲笑他被人背叛接着就自己亲身感受到了背叛滋味的安棱,不禁感叹真是六月债还得快。
墨三忍不住提醒墨夜,“阁主,我们也被困了……”
“也是,如今大家算是同甘共苦了。我有些问题还想问问这位小朋友,你应该愿意回答吧?”墨夜走到垂死的安棱身边,蹲下来戳了戳他。
安棱极为厌恶地别过头,没有说话。
墨夜把他的脸扳回来朝向自己,说:“当今皇朝原是前朝将军,只因与魔教勾结内外起兵才坐上了皇位。你们功劳那么大,要什么荣华富贵没有。为什么又要筹谋拿兵符再次谋逆?”
“哼。你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人常说功高震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他已稳坐皇位多年,自然要拿我们开刀。我只不过是……逼不得已。”他全身肤色都已泛青,说话变得十分困难,断断续续,然而语气中的恶意却没有减少半分,充满了不甘心。
毕竟筹谋一世,布局千里,却不知道自己会败在一个-叛徒手里,怎么想都太不甘心。
墨夜沉默半晌,“以你的机心,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之所以放任朝廷压迫魔教,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借口,你也想要那万里江山皇图霸业吧?”
“是……又怎样。男人哪一个不想要?”话说一半,安棱剧烈咳嗽着吐出一口黑色的血,随即趴伏在那里时有时无地喘气,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墨三默默地走到桃夭身边察看了一下她的伤势,两人相对无言。平常这种时候桃夭早就缠到墨三身上用她那销魂蚀骨的声音调戏对方了,却没想到最后会是这种情形,这么多人为一块兵符被困斗室,看不到任何生的希望。
很多话,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没那么难以说出口。
“那一次,你想杀我?”墨三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桃夭看着他拿出一方干净手帕给自己擦净嘴角的血迹,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说的那一次是哪一次,苦苦回想了半天才意识到他所说了是杭州的那一场伏击。
桃夭按住墨三的手,摇摇头,“我只是想试一试寻簪阁的实力。在你之前,我已经先见过墨夜了。你还在为那个生气?”
“没有。”
桃夭偷眼看着墨三,见他果真还像从前一样面无表情,看不出真实心情究竟怎么样,不禁有些发愁。
“你明明就会笑的。”她似嗔似怨地嘀咕了一句,突然伸出两只手按在墨三两边脸颊上,试图要把他的嘴角拉起来,做出一个微笑的形状。
墨三全身一僵,不知道该不该把那两只在自己脸上放肆的手给打掉,却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不由自主地红了,桃夭看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
墨三见她笑,到底还是没有动。半天才吐出一句,“你是兵,我是匪。”
桃夭把手放下来,像看傻瓜一样看了墨三半天,不可思议地说:“我们都要死在这儿了,你还计较身份。”
“……不会的,一定有办法。”
石室的另一边,李毅、谢语童、墨夜三人气氛更加古怪。李毅与谢语童几乎同时出声,一个说“阁主——”一个叫“谢姑娘——”,然后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李毅露出被抛弃了的小狗一样眼泪汪汪的表情,仿佛在对谢语童说“选我吧选我吧墨夜有什么好”。而墨夜则仿佛对墨三和桃夭的互动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压根儿不看李毅和谢语童。
“喂……你们,不应该先想怎么出去再谈情说爱么……”最后,趴在地上装了半天死尸的安棱忍不住了。
话音刚落,整个石室忽然一震地动山摇,伴随着刺耳的声音顶端的夜明珠开始伴着石块断断续续地滑落,灰尘扬满了不大的空间,空气一下子变得浑浊不堪。
“不好,这里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