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星》燕宁飞

4、第4章

　　四

　　之后星菱果真就没再去叶家。

　　经过几个疗程，叶卫央的幻听症状暂时消失了。
　　是不是太安静了？他想。
　　之前太喧闹，他觉得烦躁；现在清静了，他还是烦躁。
　　他枯坐了一天。郁郁寡欢。
　　父母倒是觉得他很正常。因为他自从退学回家之后，从来都是郁郁寡欢。
　　他开始盯着墙上的斑点出神。

　　等到上午成了下午，下午成了黄昏，黄昏里挑出半块月亮。
　　他还是盯着那块斑点。不动。也不说话。
　　当然，也没有写出任何能被选进语文课本的意识流小说。
　　这就是精神分裂的李白和精神分裂的伍尔夫的区别。

　　第二天，他还是坐着。
　　只是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大河上下顿失滔滔的——《鬼吹灯》。
　　情节人物他都记不清，只依稀感觉这个故事没完。
　　当然是不会完的，这就是小猫女天真的计划，来个一千零一夜的诊疗手法，等到最后一夜过去，残暴的国王就会重拾爱心。
　　他翻开书，看了几行，头痛欲裂。

　　进了大学之后，就参加了那么一次运动会，报了长跑，当天不幸感冒了，却没当回事照样上场。回到宿舍就开始头痛，躺了几天，发现自己再也不能看书了。
　　一看到字就头痛。
　　后来好像变成了灵感体质，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最后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长脚。他想，王家卫说人就是那种无脚的鸟，原来是真的。
　　以后要怎么办呢？
　　他觉得自己没有以后了。

　　那天他握着刀片，想这是自己的命来找自己了。那就不要负隅顽抗了。
　　耳边一直有人告诉自己，死吧，死吧，死吧。死了就解脱了。
　　可是最后，他没能下得了手。
　　他想自己真的是完了。什么都没了。连自我了断的勇气都一并没了。

　　他合上那本《鬼吹灯》，手轻轻拂过书角上擦不掉的暗褐色血迹。
　　他想，她不会再来了。
　　其实有时候，有她在，好像还是蛮开心的。
　　下巴上又冒出了好多胡茬，自从她来了之后，就是她替自己刮，头发也是她给自己理。
　　她好像什么都会。

　　她好像很喜欢胡子扎手的感觉，每次用电动剃须刀之前，她都会在自己下巴上来来回回摸上几次，然后呵呵傻笑。
　　自己好像，也跟着傻笑了？
　　有一两次笑得流出了口水，她起初有点惊慌，却轻车熟路掏出手绢给自己一点点擦干净，嘴里一边说：“不笑的时候像佟大为，笑的时候，居然像房祖名了……”
　　后来，她不会给自己全部弄干净，而是留一点点胡子，然后把剃须刀放到自己手上，笑眯眯地：“呐，很好玩的，你要不要试试？”
　　研究半天，打开开关，瞪着这个嗡嗡叫的玩意，跟看阿凡达一样，看了十几分钟，最后把这讨人厌的东西戳到她脸上，然后放声大笑。
　　他看到她失声惊叫的样子，就觉得特别好玩。
　　但她总是很快就恢复淡定，扣扣脸颊歪头看着自己：“这是你的第十八种人格？果然，这才是你的本性。”
　　不刷牙，不洗脸，不梳头，不刮胡子，不看书，不做家务，不运动，不爱说话，不讲礼貌……
　　不生这场诡异的病，你就不知道，神马才是“真·叶卫央”啊！

　　他把书放到一边，莫名其妙开始觉得孤单。
　　心情好的时候，他也会主动跟她说话，说自己做的梦，听到的声音，各种各样，光怪陆离。
　　哪怕在心理医生那里说过一遍了，他还是想告诉她。
　　她盘腿而坐，频频点头，跟听八卦似的全神贯注。
　　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听得很认真，还积极提问，踊跃讨论，大胆质疑，最后两个人笑作一团。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种场景有一点点亲切。
　　但是，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