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是天使》谭曙

4、4

　　芩园是一所美丽的房子，种了很多花，最耀眼的是玫瑰，火红热烈的玫瑰。据说芩园的名字是用方恒远第一位妻子上官芩的名字命名的，它更换了两位女主人，现在住的，是一位正当年的钻石王老五和一位未来的钻石王老五。
　　叶闻哲告诉我，方允还未满十八岁，已经休学在家一年，暑期过后，将读高三。他的饮食起居由陈嫂在照顾，陈嫂已经在芩园工作两年。
　　我去的时候，方允并不在客厅，叶闻哲先领我到楼上房间，房间新整理过，桌上插了瓶新鲜的太阳菊。整个房间的色调是湖绿色，布置简洁舒适。
　　“还满意吗？”他微笑着看着我。
　　“我很喜欢，谢谢！”我说的不是客套话，我是真的喜欢。
　　方允在自己房间打游戏，隔着门板都可以听到激烈的搏杀声。
　　“小允。”叶闻哲敲门。
　　没有回应，只是一片搏杀的声音。
　　“我来吧！”我说，“老师可以先回公司，不管我有没有被吓跑，两个小时以后，我都会给老师打电话。”他已经将他的私人号码告诉我，和三年前不一样，我的手机里存满了号码，虽然我仍然没有真正的朋友。
　　“小心点！”他认真地叮嘱我。看他的表情，好像我随时会有血光之灾一样。
　　“我会的。”我回答。
　　他转身离开，走几步又回头，“记得把你的口味和喜好告诉陈嫂，陈嫂厨艺很棒。”
　　我说好。
　　他走路的声音很轻，而且很有规律，我想用不了几天，我就可以凭脚步声把他认出来。现在，我要专心对付里面那个小孩。
　　我深吸口气，然后敲门：“你好！方允。我是新来的家教，我叫巫宜，我可以进来吗？”我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和蔼。
　　里面传来一声惨叫，不晓得是他被别人打死了，还是他把别人打死了。
　　我扭了扭门把，他并没有锁门。
　　“我进来了。”我说，同时开门走进去。迎面是他在打游戏的背影，他的头发很长。我认不出他打的是哪款游戏，我不打游戏，打游戏对视力不好。
　　“我没有叫你进来。”他的声音充满轻蔑厌恶，但是，不可否认，他的音色很清澈。
　　“你也并没有叫我不要进来。”我打量这个房间。墙上没有贴那些男孩子房间常见的球星海报，但床上堆满了娃娃，有米老鼠、机器猫、小熊□□、加菲猫……我还没见过哪个男孩子床上有这么多娃娃，而且，都有些年头了。书架上也没有书，全是模型，从飞机汽车到变形金刚……还有一张照片。那是房间里唯一一张照片，是一张家庭合照，夫妻俩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三个人笑得很开心，小男孩像母亲多一点，有双与母亲一样漂亮的大眼睛。
　　我走到电脑旁边，向他伸出手：“你好！我是巫宜。”长发遮住他大半张脸，我看不清他的眼睛是不是像小时候一样大而明亮。
　　“出去！”他冷冰冰地说。
　　“我可以从这个房间走出去，你也可以把我从这所房子赶出去，”我的语气温和可亲，“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好比一个人生病，就必须要吃药，你不吃药，病就不会好，就会老有人为了这个病来烦你。”
　　“你说我有病？”他终于抬起头看我。我仍然看不清他的眼睛，只感觉他的眼神很冷锐。换在以前，这样的小孩我才不会教。
　　“我只是打个比方，”我平静地说，“现在我出去。我们算是认识了，今天第一天只进行交流，不上课。”我走出去，关好门，回到自己房间。
　　把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孩撇到一边，我轻松愉快地整理自己带来的东西。从今天起，我就和叶闻哲住在一个屋檐下了，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见到他，听到他的声音，了解他的爱好、习惯，有更多的机会与他相处，更多的机会“勾引”他……我正想得美，手机急躁地响起来。
　　我老大不乐意地拿手机出来看，显示的名字是邬明敏，我马上乐了，我知道她找我是为了什么。
　　“喂——”我把声音里的愉快夸大十倍给她听。
　　“巫宜，你现在在哪里？”她的声音出乎我预料的平静。不错，不错，在我的调教下终于学会冷静了。
　　“我在上班啊！”我说，“除了上班我还能做什么，你又摸鱼了吧，乖乖回去上班，不然你闻哲哥哥也没办法发给你工资。”忍啊，我看你能忍多久。
　　“妖女，少给我装蒜！” 邬明敏终于爆发了，自从她企图将巫婆这个外号从自己身上转嫁给我失败之后，就开始叫我妖女，“你去了芩园是不是，你去芩园做什么？”
　　“当然是上班，你的闻哲哥哥聘请我做太子太傅，”我闲闲地说，“我知道你也很想来，那你就从现在祈祷我被太子赶出去……”
　　我说到这里有人敲门了，我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太子爷本尊。
　　“妖女，你别高兴得太早……” 邬明敏还在电话里咆哮，我温柔地按上挂机键。
　　“有事？”这个小孩还未成年，但已经很高，比我高了半个头有多。我稍稍退后，以免需要对他仰视。
　　他跟我对视了几秒钟，说：“你跟我来。”说完他径直走了，我只得跟上。角色好像有点错乱，说这句话的应该是老师才对。
　　我跟着他来到一楼一个房间。这是一间练功房，设备很齐全。他叫我来做什么？打架吗？不是吧。
　　“只要你打赢了我，你就可以留下来。”他倨傲地看着我。这一招他一定屡试不爽，那十几位老师就是他用这个方法赶走的吗？我终于明白叶闻哲为什么要找我，原来对付这个小孩，要用武力镇压。像我这么文武兼修的老师确实很稀有。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着。为了表现出为人师表的样子，我今天穿了端庄朴素地长裙，但又不会素得索然无味，毕竟，我还要穿给叶闻哲看。反正，这幅样子完全不适合跟人动手就是了。
　　“有其它选择吗？”我诚恳地看着他的一头长发。
　　“有。你可以选择换运动装。”他不带一点怜悯地说。
　　“那——好吧。”我回房间换衣服，把头上打扮得美美地发型拆开，挽了个结结实实的发髻。
　　好久没跟人动手了，脚踩在练功房厚实地垫子上，我突然腾起一丝兴奋。
　　关于这场较量，当真是惊天动地鬼哭狼嚎，在此就不多做赘述，总之两个字：精彩！他的表现比我预计的要好那么一点点，刚开始出手还很轻忽，一副三两下就打得我落花流水的刚愎态度，当然，他很快就明白我远不如外表看来那么文静好欺，于是狠劲一上来，我就倒霉了。
　　不得不承认，他是和我一样学武很有天份的人，而且出手又狠又稳，虽然最后我以明显优势取得了胜利，但体力消耗很大，而且身体有多处淤伤，这两年疏于练习，付出代价了。
　　叶闻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我们两个像死狗一样趴在垫子上喘气的情景。唉——我的形象！
　　我勉强坐起来，冲他比个胜利的手势。方允更厉害，居然立刻能站起来，慢慢从叶闻哲身边走了出去。我看到他看叶闻哲的眼神里有寒光，他对他的成见那样深。
　　“受伤了么？”叶闻哲蹲下身，柔声问。我竟然从他的温柔里听到疼惜，我真是累了！
　　我把淤伤的胳膊伸给他看，委屈地说：“我损失很大，老师，我要求加工资。”
　　“好。”他含笑看着我，那样清明地目光，仿佛能看透我心底的诡计。
　　我不自觉垂下眼帘，“为了表彰我的功绩，我要老师每年的这一天都送我一件礼物。”我说完，偷偷抬眼看他。他仍然在笑，但我分明看见，他的眼神轻轻黯淡下去。
　　“好。”他说，并且用手拍拍我的头，像哄小孩一样，他就是这样哄邬明敏的，我要的不是这样。
　　“老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我扯开话题。
　　“等你的电话等不到，打又没人听，就回来看看。”他说。
　　对，我是说过会给他打电话，后来光顾着打架，忘了，手机也放在房间里。他回来，是不放心方允，还是不放心我呢？
　　洗澡的时候，我一枚枚数着身上的伤痕，一共九处。这是我的徽章，九枚追逐爱情的徽章。这一天，是六月十九日，我为了我的爱情而负伤，多惨，我的爱情一开始就是这样伤痕累累。
　　洗完澡回到房间，桌上放了一瓶跌打酒，下面压了一张纸条：第一份礼物。
　　那一刻，我的心情真是相当复杂。我厚颜无耻地索要礼物，无非是想要自欺欺人地当成是一件定情信物，但居然是一瓶跌打酒！
　　我无奈地将那张字条小心折好，权当情书收起来。
　　在芩园吃的第一顿晚饭很丰盛，有我喜欢吃的草菇烧兔肉。我发现方允也喜欢吃这个菜，这个小孩，果然是我的对头。
　　这是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三个人吃相都很斯文，而且通统沉默不语，方允是轻微自闭，叶闻哲是素来不多话，我嘛，在母亲的教导约束下，我们家的餐桌是相当沉闷的，后来到邬明敏家吃饭，我反而不适应，觉得太吵。将来她嫁到我家，不晓得是我母亲先疯掉，还是她先疯掉。
　　吃完饭上楼的时候我叫住方允，我告诉他，做为老师，我希望明天在餐桌上不会看到他的头发还是那么长。如果长发是他的伪装，那么，我要卸下他的伪装。
　　他没有任何反应，不声不响地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