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是天使》谭曙

2、2

　　那段时间邬明敏的名字被传得沸沸扬扬，因为她和两位大帅哥扯上了关系。一位，是我校有史以来最帅最吸引女生目光与尖叫的英文代课老师叶闻哲，一位，是来自外校的我那不争气但卖相优良的哥哥巫亭。一个对她爱护有加，一个对她展开如火如荼的追求攻势，其中任何一项都可能招至“杀身之祸”，她两项都占了，处境之危险可想而知。
　　但是傻人有傻福，像邬明敏这么笨而且容易冲动的女孩子，居然有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巫宜我做替死鬼，不能不说她的运气好到离谱。因为我们的姓氏读音雷同，因为我们同在一个班，还因为我和巫亭的关系十分“亲密”，还有，不排除巫亭明里暗里对舆论的误导，总之，许多不明就里的人士，按照正常的思维模式，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就是那个集两大帅哥宠爱于一身的女孩。能吸引两大帅哥，怎么可能是邬明敏那种勉强只能用清秀来形容的女孩呢？这个观点我完全同意，但我不乐意背黑锅。
　　我委婉和气地一次次跟人解释我和邬明敏的差异，好几回攥紧了拳头，但理智终于占了上风：你是淑女！巫宜，淑女不能动拳头，不能为了这些闲人甲将辛苦塑造的淑女形象毁于一旦。当然，也有个别非常不知趣十分倒霉的，在我手下吃了暗亏，我承认我使用了很不光彩但行之有效的卑鄙手段，对付爱慕叶闻哲与巫亭到不理智阶段的姑娘们。
　　在那天之前，我一直没有使用武力，做为淑女，我个人并不提倡使用武力。当那几个来者不善的男人堵在我面前时，我仍和蔼地冲他们微笑。
　　“你就是那个姓邬的狐狸精？”为首的男人凶狠地瞪着我。我猜这又是巫亭惹来的桃花劫。凭心而论，叶闻哲虽然长得招蜂引蝶，但洁身自好行为端正，不像巫亭，没事就对异性抛媚眼放电，颇以大众情人自许，惹出祸来才大叫救命。
　　我的第一反应是开脱，但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这次不像寻常的争风吃醋，如果他们找到邬明敏，她可能会遭受皮肉之苦，她受皮肉之苦没什么关系，但巫亭会因此在我耳朵边碎碎念，与其将来受无尽的骚扰，不如做做好事解决干净。
　　我没有否认，客气地问：“请问有什么事？”这几个人看起来块头大，不过不像会武的，没问题。
　　“过来。”他试图拉我的手，我闪开了。
　　“我自己走。”我说。
　　我跟着他们走到紫藤花架下，紫藤花叶浓密深厚，是个行凶的好场所。他开始恐吓我，无非是些听了上百遍的陈词烂调，我都懒得听。也许是我的不屑态度激怒了他，也许是我的美貌诱惑了他，反正，他把手朝我摸了过来。
　　阿弥陀佛诸天菩萨作证，不是我先动手的。我迅速扣住他的手腕就势一摔，他砰一声倒在地上，半天没动，我估计他没受伤，只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几位也给震得一楞一楞的，他们大抵不会相信，眼前这个笑容温顺安静的女孩，会有这样灵巧迅猛的身手。
　　我笑一笑：“下一位是谁？”连这几个毛小伙都摆不平，爷爷一定骂我没用。他们楞完之后认定刚才看到的只是幻觉，于是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地把拳头朝我打过来。他们都不客气，那我还客气什么？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
　　轻轻击掌的声音响起，我才注意到现场多了一个人。文雅隽秀地笑容，很没有脾气的样子，我们班的英文代课老师，叶闻哲。
　　“原来巫同学有这样出人意表的身手！” 他微笑着说。
　　我当是赞扬，收下了。我说：“也看不出老师这么失职，自己的学生被人欺负，老师却作壁上观。”等别人打完就出来说几句不相干的话，真阴险！
　　我这么说他居然也没有不好意思，也不做辩解，只抬起手腕，看着表说：“你已经迟到了十七分四十三秒。”
　　糟糕！我不迟到不旷课的良好记录被打破了。我下意识拔腿就跑，刚几步，马上发现不对劲，低头一瞧：嘿——大概刚才打得太投入，居然将凉鞋上纤细的鞋带弄断了。这种高跟凉鞋，没有鞋带根本不好走路，硬要拖着走的话，很辛苦而且古怪难看之极，反正已经迟到了，我干脆坐下来等援兵。我从包里掏出手机，打给巫亭，他今天下午没课，这会儿应该正匍匐在学校某处，思考追求邬明敏的新战略。但是，占线，再打，还是占线。邬明敏正在上课，他跟谁聊得这么起劲？
　　死巫亭！
　　我突然发现除了巫亭，我居然找不到其他援助，电话簿里只有巫亭和家里的电话，我从来不将其他人的号码输入手机，因为我并不需要他们。我对每个人都温柔和善，也对每个人筑了一道墙。我没有朋友，这是我早就发现并且无意改变的事实，但是在这条断裂的鞋带面前，我突然觉得很无助。
　　“给我。”可能是我出神太久，以至于听到他的声音时有点恍惚：他怎么还在，他还没走吗？
　　“把鞋子给我。”他重复。可能是一时心灵脆弱的缘故，我觉得他的声音特别温暖亲切。
　　我把鞋子脱下来交给他。他看了看，问：“校徽在吗？”
　　我在包里找了找，翻出校徽交给他。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是巫亭，我按下接听键。
　　“好妹妹，找哥什么事？”他一片阳光灿烂的声音里有一丝心虚，“刚才是边辰一直拉着我瞎扯，有什么事吗，啊？”平常我没事不会给他打电话，他敏锐的嗅觉一定嗅到不寻常的气息了。
　　“没事，小事，”我笑着说，“你只是错过了一个表现手足情深的机会，没事，这样的机会还很多对吧？”
　　“生气了？”
　　“没，我怎么会生气？你见过我生气吗？”我也就是偶尔用他出出气而已。
　　“你在哪里，你不上课吗？”他早将邬明敏的课程表背得滚瓜烂熟。
　　我不再说话，直接挂机。
　　讲完电话，叶闻哲还在努力将两截断掉的鞋带用校徽上的别针别到一起。这倒是个方法，我怎么没想到？不过，用小小的别针将两根鞋带别好，也是技术活，失败了好几次，他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重新来过。他有着十分修长白皙的手指，看着他从容不迫地动作，我差点以为我那只断损的凉鞋是一件艺术品。
　　终于别好了，他蹲下身把鞋放到我脚边，站起来，说：“应该可以了，试试看，小心别再有剧烈动作，否则别针弹开会扎伤脚。”
　　“谢谢！”我说。站起来走几步，还不错，这枚校徽终于发挥了一次实质性的用途。
　　“下次施展功夫记得看时间。”他说完笑笑。
　　在我脑海里铭刻最深的，应该是他的笑容吧……紫藤花架在车窗外很快掠过，像回忆那样留在了身后。三年，我的领悟迟到了三年，但是并不晚，我们还有很多个三年。
　　我是如此雄心勃勃并且自信十足，仿佛只要出发就会迎来完美的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