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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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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对应局势的转变,天气骤然变脸,温度急转之下,赈灾事宜刻不容缓。发放赈灾物资可不是象分果子似的简单明了,最起码需要灾民救助方案、需救济人口台账、灾民救助花名册、起草救灾粮款分配方案等等等等。还要设计运送物资的路线,提取物资的时间、地点。真正发放时的监督问题。如此多县乡,若想做到面面俱到,绝对需要精准到巨细无遗的策划方案。
礼部内至亲王顾写意原先办公用的议事房里,早早聚集了一群大臣。这些人全是皇帝太子诸位皇子掌权官员拨来帮助至亲王办差的。屋里烧着通红的碳火,暖和的紧。众人三三两两分党派扎堆,低声嘀咕着什么。在座的几乎人人心里都打着小九九,彼此皆心照不宣,今日这关顾写意恐怕没那么好过。
门帘掀开,吹进一股冷风。大家的目光齐唰唰望过去,至亲王削瘦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诸位大臣忙请安问好,顾写意淡淡回礼。开了话头,一屋子人纷纷高谈阔论,,大有只有我说的才对的架势。这些大臣多数得了自家主子的指示,故意净拣那些外行人听不懂专业术语讲,彼此一唱一和的争论,弄的议事房跟个集贸市场似的,完全无视顾写意的存在。顾写意浑不在意的靠坐在壁炉旁的椅子上,同样无视屋里已呈白热化的激烈大讨论,开始神游天外。
有反响,演员才会卖力。那群人口干舌燥折腾好一会,发现至亲王竟然一点反应都欠奉送,渐渐也都诧异的住了口,齐齐看向顾写意。顾写意一向讲究吃穿,当下着一套看似简单的实则出自名家之手的紫金锦袍,脖子、手腕、腰肢间绣了圈上等雪色狐皮。正在神游的顾写意,神色慵懒漠然,临靠的炉火欢快的跳跃着,火光映亮了他白玉似的俊颜,染上一抹瑰丽。虽不着意,却显出一派雍容气质,说不出的标致。眼见顾写意连眼都要合上准备睡一觉了,有人终于忍不住跳出来,唤道:“至亲王,至亲王……”
“啊?”顾写意这才回神,照旧懒洋洋的样儿,缓缓开口问道:“都说完了?”众人心中嗤笑,面上却是恭恭敬敬:“回至亲王话,都说完了,就等您的意见了。”
“哦。”顾写意不紧不慢的站起身。莫怀前手脚利索往每个大臣手里塞了本册子。“一切照这上面的办。”顾写意掸掸衣角,道:“散会。”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屋里众人先是静默几秒,待顾写意的身影完全消失时,才轰然炸开了锅!愤然声讨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冷嘲热讽者亦有之。但这一切不过是明面上装出来,大家边扮演自己的角色,边打量别人的反应,气氛说不出的诡异。看似漫不经心的飞快翻看那本的折子,看了没几眼少有不变色的。相互交换个眼神,匆匆离去。
照说,至亲王顾写意如此嚣张不留余地的做法早该引起一片讨伐声,可事情恰恰相反,各派势力不但没有群起围攻,反倒十分配合,事情进展顺利。数日后,工部侍郎周自修在请客,叫上了七八个谈的来,年龄相仿的官员朋友在自家吃席。几杯酒下肚,气氛烘托起来,平日里不好提及的话题此刻便好说了。
周自修一沾酒就脸红,实际上心里倍儿清醒,大着舌头问一旁冷面冷性的俞阳:“只要沾上至亲王的事情就不能按常例去判断,你说对不对?”俞阳事实上就是暗夜里的莫愚,闻言挑挑眉头,没出声。同朝为官的翰林院侍读学士闵新远晃晃手中酒杯,漠不关心道:“踏踏实实当咱们自己的差,全心全意为大雍做事,管他各党派间纷争如何!”
“话不能这么说。”都司戴乙申当即反驳:“要知道,这种事上站错了队可是要株连九族的!“转脸看向俞阳,语气诚恳道:”俞老弟惊才绝艳,少有的明白通透人,不象我这只懂打打杀杀的大老粗。连二皇子直郡王都对你另眼相看,今日也没外人,你若是知道些内幕多少透露些,哥哥在此先谢过了!“俞阳清浅的笑了笑,靠在椅背上,淡淡道:”戴兄严重了。扫了眼一桌人,顿了下接着道:“说到底,所有不合常理的反应都源于那本写着详尽方案的折子。”“折子?”“对,那本折子。”俞阳的声音不冷不热:“各位觉得赈灾是件容易事么?”“当然不是。”周自修忙接口:“先不论另人头疼的琐碎方案,单是协调各地官员,监督物资发放就够受的了!”
“正是如此。”俞阳道:“像这样大规模的赈灾,不光需要熟知地理的人规划运送路线,还要计算沿路从各地调取多少币帛。救荒有赈济、赈粜、赈贷三者,名既不同,用各有体。极贫民便赈米,次贫民便赈钱,稍贫民便赈贷。这就需要准确知晓不同地区真实受灾情况与灾民数量。每次灾荒过后,大批灾民流离失所,农耕严重荒废。为了改变这种局面还需要实行灾后给复、给田等救助,以帮助灾民安定生活重建家园,不再流徙。这还只说了大面上的事情,真正实施起来还有数不清的工作。”
戴乙申武人出身,听得只犯晕,强自耐着性子问道:“确实很麻烦,但这和至亲王的折子有什么关联?”俞阳清亮的眸子扫过来,道:“完美。这是所有看过折子的人的第一反应!无论哪一处细节,都完美到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一个人,即使他再怎么聪慧再怎么有才华,也不可能样样精通,算无遗漏。”在座的人猛然间明白了其中奥妙,初冬时节竟汗透衣衫。
“俗话说学得文章与武艺,卖于帝王家。身为男儿自然希望自己能名留千古,光耀门楣。可以说,参与那本折子编写的人,才担的起惊才绝艳四字。若以真姓名入仕为官,显身当世,成就不可限量。"俞阳清淡的声音回荡空中,敲在每一个听众的心上:"可就是这样一群奇才,他们不求名利,将毕生所学奉献给至亲王,心甘情愿躲在他背后,被掩盖住所有光芒。”后面一句没有说,也不必说了。有忠仆如此,再加谋略无双的主上,还愁何事不成?!
酒宴完毕,俞阳醉成了烂泥,被人扶着上了回府邸的轿子。行出老远,俞阳慢慢睁开澄澈的双眼,攥紧的拳头压在胸口,溢出一声呼唤。
公子,有我们在,无人再能遮住你的光芒!
至亲王极为漂亮的完成了赈灾济贫的差使,其高超的政治才华可见一斑。朝中大臣们在阿谀赞美的同时也清醒的意识到一件事。至亲王真如他表现的那样软弱可欺么?!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先不论韩家百年大族的根基之深,人脉之广,单说此番顾写意隐晦表现出的势力足让人匝舌。永辉皇帝自上次险死还生后性情大变,不但纵情声色,还盲目追求灵丹妙药,长生不老之术。然,只要是头脑清醒的人都明白,这反倒是命不长矣的表现。皇帝究竟还能再活几年,谁也说不准。也因此凸显出下届皇位归属问题。
另一方面,一直打着太子党旗号的三皇子顾天赐似乎也按耐不住,频频作出出格的事。其意图路人皆知。再加一个深不可测的至亲王顾写意。原本看上去牢不可破的局势已然开始渐渐分崩离析。政治上站错队是比死还可怕的事情,许多人畏缩了,盘步不前了。他们观望着,揣测着,不敢得罪一个也不敢轻易对某个皇子示好。
结局会变成什么样的呢?
当下人通报说韩少爷在客厅等候时,顾写意恍然醒觉,两人数月未见了。端坐在客厅椅子上的韩纪元与以往大不一样,衣着光鲜,风度翩翩,打扮考究,人显得干练稳重。褪去了少年时代的青涩,已不是那个肆意过活,率性张扬的顽劣少年。
“好久不见。”韩纪元起身,举止温文儒雅。顾写意呆立门口,好半晌才一撩衣摆迈进屋。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俩人沉默以对。茶盏散发出的热气飘飘袅袅,模糊了视线。
“今天过来是有事和你商量。”韩纪元沉稳的声线象水面上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我知你眼线遍布大雍,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你。以你的脾性,定会派手下潜入我们筹建的太平书社。写意,这次别管我的事。”顾写意捏着茶盏的手加大了力气,垂下眼,心中冷笑——一群脑袋进水的书生凑一块,正事不干,整天鼓吹并赞扬前朝禅让制度,有能力者居之。前段日子又弄了个联名上书,要求减轻税负。若不是顾写意利用权利硬压下来,恐怕就捅到了皇帝那。
“要说的就这么多,不出意外我可能不会再来了。”韩纪元神色有些茫然的透过窗子望向远处,外面鸟鸣啾啾,春意盎然。顾写意闻言霍然抬起眼,阴沉的盯着他。韩纪元收回目光,又变的儒雅沉稳,淡淡笑了笑:“我会尽量招收各位王爷的门人部署……惟独不想见到你至亲王的。”刚想发怒,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猜想,难以置信的瞪着他道:“纪元……你……”
韩纪元走到门口,脚下一顿,侧过脸笑问道:“写意,你说咱们俩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的?”仿佛就是初见时的痞坏笑容,只是眼睛再不复当年如水清澈,暮霭沉沉。顾写意故作闲适的靠在椅背上,笃定道:“结局自然是好到不能再好。”韩纪元抿住唇角,摇头轻笑,转身大步离去。清瘦挺拔的背影,韩纪元走的很坚决,没有丝毫回头张望的意思。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追逐写意的背影,目送他一次次的远离。这次,换顾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