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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Destino.10 执剑以联盟∙中 ...

  •   萨沃纳城郊,血红的残阳在西地平线上方半悬不坠,肆意喷泻的光芒把荒野的土壤和植被染成轰轰烈烈的颜色。傍晚的风不再过于炽热,恰到好处的温度让每个毛孔都能舒畅地呼吸。奥黛尔驻足在隆起的高地上,用望远镜观察着百米外一处废弃工厂的仓库。末了放下望远镜,抬手把吹乱的细碎额发拨到一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一旁,斯夸罗早已等得没了耐性,而碍于当下的事态,他又不能大声嘶吼以示不满。

      “情况怎么样?”

      奥黛尔耸了耸肩,暗自翻了个白眼,转身汇报道:“很遗憾,斯夸罗大人,出乎我的意料,汉克斯•科勒姆很警惕,他没直接把维斯康蒂劫到他的大本营里去,这里连带看守望风的部下也不过十几个人,即便加上今早巷战中被灭的四十人,也与门外顾问情报给出的余党人数有较大的偏差,所以,我们此行是不能一网打尽了。”

      斯夸罗一听免不得更加烦躁:“那现在怎么办?”

      奥黛尔抓抓头发,难得地露出了几分躁意,端起望远镜继续观察:“请再稍微等一下。一会儿不用顾虑直接从正面突入,扫除那些软脚虾用不了十二名人员上阵,大约四、五人就够了。啊,切记不要赶尽杀绝啊斯夸罗大人,把维斯康蒂带出来就行了,汉克斯•科勒姆必须要放走,我会派人跟着摸到他最后的巢穴。”

      “知道了,真麻烦。”斯夸罗从鼻子里嗤出一个音。

      “唔……”奥黛尔低头看一眼腕表,“距他们把维斯康蒂带进去约莫二十五分钟了,我想应该差不多了,请诸位立即就位准备突袭——以那座库房里传出第一声惨叫为行动开始的讯号。”

      “咳、噗——”又一次吐出一口血水,维斯康蒂要紧牙关抽气,冷汗挂满了前额和颈项,身体承受着拳打脚踢,鸽血石般的眼眸却愈加清明,“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不管你使用怎样的手段,我一个字也不会透露给你!那是家住托付给我的、连同小少爷的性命一起托付给我的东西!”话音刚落,一把牛耳尖刀直直剜向了她包着已经渗出浅绯色的绷带的大腿,逼出了她声嘶力竭的尖叫,几乎昏厥过去。

      汉克斯•科勒姆背着手睨着维斯康蒂,冷冷笑道:“再硬的骨头,扔进醋里泡着,也总会变软的,我看你能捱到什么时候……”

      疼痛撕裂了神经,维斯康蒂瘫倒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眼泪生理性地涌出,却硬是生生逼了回去。骑士道所赋予的骄傲和尊严让她死撑着不愿示弱,然而意识早已极度疲惫,咬破嘴唇,血腥也难以产生刺激,维斯康蒂觉得她快要睡过去了。

      不、不行,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清楚,小少爷的骨灰还没有落葬,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倒下……这幅狼狈的模样,真的是……难看死了啊!维斯康蒂自嘲地扯扯嘴角,不由自主地念出几个音节:“斯贝尔比•斯夸罗……”

      早上巷子里的血战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迅速回放,一帧一帧,斑驳淋漓。那个傲慢而强大的男人的出现,让她重拾了某种意义上从弗拉德死去后就遗失的渴望——要活下去,还不想放弃身为骑士、理当满载荣光的生命,要像那个男人一样,骄傲而坚韧地存在下去!

      可是,现在维斯康蒂却被困住手足毫无抵抗之力。

      我的剑……我的剑!!

      眼泪汩汩地流进心中,化为不屈的呐喊:让她再一次握住她的骑士剑,她灵魂的支架吧!任何艰险都不足为惧!

      滴血的牛耳尖刀再次逼近,汉克斯•科勒姆好整以暇的看着维斯康蒂:“艾莎米尔,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还不说的话,这次会剜下你的眼睛……”

      砰!!天窗玻璃毫无预兆的破碎截断下了汉克斯•科勒姆的尾音,空中划开一道凌厉的银色光弧,小型炸药轰然爆裂。

      “喂——老子都等得不耐烦了!!”

      维斯康蒂愕然。灰黄的粉尘胀满了视野,场面立刻陷入了混乱。枪响和号呼此起彼伏。转眼间身边就多了几具被切断大动脉的尸体,牛耳尖刀锵然落地,血渍溅到了维斯康蒂的脸上。她从惨叫声中捕捉到了汉克斯•科勒姆恼怒且惊慌的咒骂:“见鬼,竟然、竟然是巴利安?!撤退、快撤退!!”

      先是长靴、长裤,然后是长摆皮衣,左手上染血的剑,逐一从滚滚烟尘里显出,靴跟敲击地面,果决而有力。维斯康蒂吃力地抬起下颔,视线也只能触及到垂在腰际的银白的发尾,她几乎不用看就可以想象出斯夸罗是怎样一副表情。

      啊,太讨厌了,又是被居高临下地鄙视了……好不甘心啊。

      “……啧、”斯夸罗俯视着维斯康蒂,又是伤痕累累的狼狈相,一头红发铺散在地染血似的张狂妖异,所幸神志尚算清醒,见他来了,咬紧牙关意欲起身。斯夸罗鄙夷地轻哼,靴尖朝她腰部一顶,将她掀了个身,左手一挥,剑刃将捆住手脚的尼龙绳断开。斯夸罗伸出握着维斯康蒂的骑士剑的手,命令道:“起来,渣滓。”

      维斯康蒂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感到心脏像是注入了新的力量似的大幅度搏动起来——她的剑!居然真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起来吧,快站起来!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催促着她鞭策着她,血液开始一滴一滴沸腾,宛若进行着一次神圣的新生。

      快站起来啊!如此嘶吼着。

      “绝对……不会再被你看扁了……”维斯康蒂略为沙哑的嗓音颤抖着,努力用手肘支地,撑起上身,伸出手,抓住了她的佩剑。

      那一刻,她知道她放下了——那无谓的固执的仇恨。

      斯贝尔比•斯夸罗砍下了弗拉德小少爷的头颅,维斯康蒂曾发誓绝对不会放过他,但现在,她知道她放下了。这个无意之中粉碎了她恐惧的男人,这个无意之中扶持着她希望的男人,或许以后会反悔,或许以后会为自己的一再失格和言而无信感到羞耻,而无论如何,维斯康蒂伸出了手,他们握着同一柄剑——

      他们是执剑的盟友!这是战士之间无形的盟誓!

      刹那间,有一股不明源头的暖流顺着手掌流淌进身体里,肆意扩散,渗透到了四肢百骸。

      斯夸罗没有放开,而是就势一用力,将维斯康蒂从地上带起,等她踉跄了两步稳住身形才松开手,低斥了一句:“嘁,没用。”

      维斯康蒂翻了个白眼,就目前来看她还真的无法反驳。

      “那么接下来,就是把蠢货们收拾掉了。”

      维斯康蒂的手刚扶上剑柄,出乎意料地,斯夸罗按住了她的剑,烟尘正渐渐散去,隐约可以看到汉克斯•科勒姆带领着几个手下从库房后门仓皇跑远的狼狈背影。斯夸罗沉声道:“渣滓,不要出手。”

      维斯康蒂吃惊地叫起来:“不要出手?你想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逃走吗?!”

      “老子故意放走的……”斯夸罗顿了一下,几分不悦地补充道,“是奥黛尔那渣滓关照的。”

      指节一下子收紧,维斯康蒂沉默了片刻,终是松开了手。斯夸罗锐利的目光迅速从眼角投向维斯康蒂——刚才那一瞬,他清楚地感受到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可怕气息,原因不明。

      “既然是她说的……”妥协的口吻如同无可奈何的叹息,“那照做便是了。”

      维斯康蒂转身欲走,却两眼发花,失血过多与伤口的二次受创让她精疲力竭,加上之前本来就未好好休息,身体更加疲劳。一阵眩晕后,维斯康蒂冷不防双腿一软,倒向了斯夸罗。这一回,斯夸罗理所当然驾轻就熟地揽住维斯康蒂,打横抱起,只是神色依然鄙夷不屑。

      维斯康蒂仍然犯晕,但还是下意识挣扎起来:“喂!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省点力气吧,渣滓。”斯夸罗剑眉一凛,大步向外走去,扯开嗓门吼道,“巴利安——撤退!!”参战的五名巴利安职员闻言背手跟上。斯夸罗不经意低头瞥了一眼维斯康蒂,又低声继续道:“等一会儿,还要大干一场呢。”

      斯夸罗一行人回到萨沃纳市区巴利安下榻的旅店,恰好是餐后第一道甜点上桌的时候。奥黛尔正在房间里等待消息,门突然被粗暴地踹开,血腥味涌了进来。奥黛尔跨步上前,为腾不出手的斯夸罗关上房门。

      “回来了,斯夸罗大人。其他成员呢?”

      “都让他们去休息了。”斯夸罗把维斯康蒂放到床上,发现她居然安稳地打起了瞌睡,于是毫不犹豫伸手在她脸上恶意掐了一把:“醒醒,渣滓。”

      奥黛尔拎着急救箱来到床边,一边麻利地取出绷带和双氧水,一边说道:“我来给她处理,您可以回自己的房间斯夸罗大人。我已经让服务生把晚餐送过去了,抓紧时间休整一下,我们很快就要再次出动,一旦负责盯梢跟踪的人员传回消息。”

      斯夸罗低低应了一声,离开了。维斯康蒂很快在疼痛的刺激下醒来,而奥黛尔已经利索熟练地用手术刀清理完了大腿上发炎感染的肌肉组织。维斯康蒂抽着气抓紧了身下的被单。奥黛尔头也不抬,迅速上药:“不容乐观的伤势,腿还能动吧,维蒂?”

      “上帝保佑,废不了。”维斯康蒂哼哼道。

      “……那就好。”扯住绷带扎上最后一个结,奥黛尔收起了医疗用具,把急救箱搁到一旁,正襟危坐,表情严肃,镜片背后的目光一如既往捉摸不透。

      维斯康蒂见状,也不知不觉绷紧了心神,而奥黛尔却像是在等待她先开口一般,静静注视着她,一言不发。维斯康蒂一直很害怕被奥黛尔这样盯视,从她们在巴利安刑讯室重逢之后就一直害怕着。

      冷漠、深邃、如同筑起了不可逾越的堡垒,把精明和算计完美地掩藏,无法窥探——那种一天到晚动足了脑筋旁人却不知晓他们究竟在谋划些什么的阴谋家才有的眼光。

      心思缜密,头脑冷静,把大局紧紧攫在手里,一切走向都在意料之中,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作为以高品质著称的巴利安的一员,奥黛尔的头衔是作战队长助理,而饶是神经大条如维斯康蒂也看得出,奥黛尔几乎是影子内阁一般的存在。行事低调为人内敛,但她其实非常优秀能干,而这恰恰是隐性危险因子,如此强悍的工作能力让奥黛尔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稀缺资源,换句话说,她如果想跳槽,没人会不要:这样的人最有可能背叛。

      更糟糕的是,奥黛尔的心思藏得太深了,没有谁知道她真正的想法,对于所有人,她都保有一种本能的防备。说了七分必留三分,心里盘算些什么决不会透露,这也是最让维斯康蒂畏惧的,她觉得如果奥黛尔想要布个陷阱算计一下谁,那么任何人都别妄想逃脱。现在她认为自己就有可能是那个倒霉蛋。

      于是,抱着栽也要栽得明白,死也要死得甘心的心态,倒霉蛋义无反顾地开口了:“奥黛尔,你差不多该我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从昨晚小少爷的骨灰匣被偷,到今天早上寓所遭袭、巷道血战、再到下午被绑架,每一件坏事发生之后,不是奥黛尔出现了就是斯夸罗来救场,维斯康蒂在心里赌咒发誓如果奥黛尔敢说这和她或者巴利安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话,她立马就往奥黛尔脸上狠狠啐一口血。

      阴谋家沉吟了一会儿,紧抿的唇角终于松开了,就像即将要公开政府机密文件那样郑重:“维蒂,我承认你来萨沃纳是我有意安排的。而我这么做,是为了还原给你一个真相。”

      “真相?”维斯康蒂重复了一遍,难以置信。

      “嗯,真相。”奥黛尔推了推眼镜,尽管眼镜正稳稳当当架在她高挺的鼻梁上,没有一丁点儿要下滑的趋势,“关于弗拉德•普利斯特利死亡的真相。啊,我的意思是,即便是斯夸罗大人亲手斩下了弗拉德•普利斯特利的头颅,害你的小少爷丧命的,却另有其人。”

      维斯康蒂似乎比想象中要冷静很多:“你是说……老管家?”

      “不错。”奥黛尔颇为满意地勾了勾嘴角——维斯康蒂的脑沟回到底还不算太令人扼腕,“汉克斯•科勒姆,如今的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稍微说明白一点儿,奥黛尔。”

      “这老狐狸处心积虑潜藏在普利斯特利二世身边多年,培植了一批自己的势力,囤积了自己的资本和财富。在他的教唆和设计下,普利斯特利二世和彭格列杠上了。本来九代目是留了退路给他,而由于汉克斯•科勒姆在背后作祟,谈判失败,所以普利斯特利的灭亡,十成十是他的杰作。”

      “可他有什么动机要这么做?”维斯康蒂不假思索地打断道,“老管家奉家主这么多年,没有人怀疑过他的忠诚!”

      奥黛尔不答反问:“动机不是很清楚了吗?还要我来解释?”

      维斯康蒂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是家主托付给我的东西……”

      “当然,除此之外再不可能有别的了。”奥黛尔扶了扶镜框,“在普利斯特利本家被灭的第二天,就有人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巴利安的善后人员有没有从宅邸搜出些什么可疑的东西来,比如一个打不开的小牛皮提箱……”

      维斯康蒂忍不住惊叫起来:“连这种细节都知道?!我以为只有我和家主两个人见过那个箱子!”

      “这更说明他手段非同一般。”奥黛尔抬手轻按,示意她稍安勿躁,继续道,“这一条消息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小牛皮提箱从你的房间被搜出来,我特意把它留在了那里。恰好你不愿意加入巴利安,于是我的计划慢慢成型了。把你不远万里送到萨沃纳,就是为了看看究竟是哪一方势力会为了那神奇的箱子追随至此。再加上暗中调查,整合情报,顺藤摸瓜我发现了汉克斯•科勒姆。

      “他为那只箱子——相传是普利斯特利家族的家传至宝——费尽了心思。甚至不惜安排了一连串的阴谋借彭格列家族的手毁灭普利斯特利,只为得到那只箱子。于是,接下来发生的,就是你所看到的那些了。”

      “……真是精彩。”维斯康蒂咬牙切齿道,“居然是这样……那个老头……”

      ——害死了她的小少爷!

      久违的愤怒在心中燃起。痛恨背叛、痛恨欺骗,维斯康蒂甚至开始埋怨家主为什么要把那杀千刀的传家之宝交给她——没有那个箱子根本不会发生这么多的麻烦事搭上这么多人的性命!

      就在此时,奥黛尔的通讯器响起:“奥黛尔小姐,目标大本营已确认,可迅速出击剿灭。”

      “收到。”奥黛尔应了一声,瞥见维斯康蒂因为怒意而发白的脸色。她站起身,缓缓伸出手:“以上就是我还给你的真相。那么你的选择呢,维蒂?”

      维斯康蒂咬咬牙,坐起身,抓住奥黛尔的手:“我当然和你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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