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娇.三城雪之莫珩篇》余姗姗

2、〇二

　　这几年来，莫珩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忘记前一天自己做过什么，偶尔忘记自己是谁，以及忘记身边人的名字。

　　天启城城府里下人众多，但是能得到莫珩信任的却只有连伯。

　　莫珩有时候也会反思，自己在失忆之前就是这样的多疑，还是因为失忆而不敢轻信别人。

　　众人不知，连伯之所以能取信于莫珩，并不是因为他忠心耿耿，而是因为他和那传说中的女子“胭脂”来自于同一个地方。他们都是从那座死城里走出来的幸存者，也是见证那所死城走向毁灭的见证者。

　　那座死城叫做启城，和天启城只差一个字，却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天启城地大物博，资源充沛，兵力富足。而启城只是在天启城、明日城、云州城三城夹缝中勉强生存的一座小城，风光极美，所以全国都致力开发于旅游业，并不重视农业和兵力的发展。

　　然而就是这样一座小城，却盛产美女，比如胭脂，比如那令启城城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启城城府夫人，再比如那打破启城城主和夫人爱情神话的第三者，合欢。

　　前些年，启城刚刚灭亡时，人们茶余饭后闲磕牙的话题，多半都是围绕启城城主、夫人以及合欢之间的三角恋。然而不过几年的光景，人们就开始淡忘这段故事，进而将“胭脂”二字念叨在嘴边。

　　因为胭脂，明日城城主师然中毒身亡，云州城城主别云辛丧身于火海，而天启城城主莫珩则失去了所有记忆。

　　有人说，莫珩不是失忆，而是得了失心疯，或是中了情蛊，否则不会一时好一时坏，整日念念不忘连样貌都记不清的胭脂。

　　有人说，天启城治安太平，而莫珩只是生活太过安逸了无事可烦，所以唯有惦念着唯一能记住的名字。

　　还有人说，那只是因为连伯经常提起胭脂，作为莫珩空白记忆上的第一点墨，胭脂想不被记住都难。

　　据说，就在启城灭亡前的最后一场秋收宴上，启城夫人为了拉拢莫珩，欲将婢女合欢赐予莫珩。

　　然而莫珩却伸手一指，指向了胭脂，自此改写了很多人的命运。

　　一直钟情于莫珩的合欢十分悲痛，转而投向启城城主的怀抱，直接导致了夫人的伤心欲绝。

　　而胭脂则念及和合欢之间的友情，以及可怜夫人的处境，几日后就当面拒绝了莫珩的求婚，留在启城，却也因此亲眼目睹了启城的灭亡。

　　当连伯和胭脂一起协力将启城城主、夫人以及合欢合葬后，胭脂提议去天启城投靠莫珩。只是没想到，胭脂并没有在天启城长居，反而连伯却自此在天启城落叶归根。

　　莫珩问连伯：“那她有没有说，为什么要来投靠我？”

　　连伯说：“我也是这么问她的。她说，她只是想来问问你，为何启城有难时，你要袖手旁观。”

　　莫珩良久不语。

　　连伯说过，启城那时遭逢蝗灾，求救于另外三城开仓救援，然而三城却紧闭城门坐等启城的灭亡。胭脂和合欢，跟随启城城主和夫人已久，感情甚笃，想来心中自是埋怨三城的。

　　连伯还说过，胭脂此生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执着于因果报应和命理循环，太过聪明所以总会被聪明所误。倘若胭脂可以活得糊涂一些，秋收宴之后就嫁给莫珩，或是在莫珩第二次对她提出求婚时答应他，那么她以后的人生会顺利很多，最起码不用颠沛流离，四处流荡。

　　莫珩扶额自问，相信因果报应和命理循环的又何止胭脂一人，若是自己可以早点放下她，又何苦日日纠结于连伯所说的往事中？

　　连伯口中的种种迹象都表明，莫珩和胭脂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因为一个女人若是拒绝同一个男人两次以后，还能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这只能说明她心中没有这个人。

　　只是莫珩不愿死心，最起码不愿因连伯的三言两语就说服自己，胭脂于他无情，所以莫珩锲而不舍的追问连伯。

　　如此接连三天的追问，年过中年的连伯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一段插曲。

　　原来启城还在那会儿，胭脂曾写过一篇文章投稿于启城最畅销的那本八卦杂志，名叫《莫珩与紫》。因为众人皆知，天启城城主莫珩最爱紫色，时常以一袭紫色锦袍现身于人前。

　　虽然那本杂志早已停刊，这件小事却被莫珩牢牢记在心中，令他原本动摇的信心再度坚定起来。

　　几日后，莫珩将城府内的大小事务，全都暂时交给了连伯管理，自己则起身赶赴云州城。莫珩没有妻子儿女，也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父母亲朋，身边除了连伯得到了他的三分信任以外，也别无旁人可托付。

　　临行前，连伯问莫珩为何非要走这一遭。

　　莫珩道：“一个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人，连最后仅存的记忆也没有了，那这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最近我时常这样想，总觉得自己是个无根的人，所以我这次去只是想去找个活下去的理由。”

　　连伯又问：“要是结果令你很失望呢，要是胭脂已经不在了呢？”

　　莫珩笑笑：“有结果总比没结果好，就算结果不能尽如人意，也好过现在这样当个活死人。”

　　活要活得明白，死也要死的其所，也许正如连伯所说，他们都是注定被聪明所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