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亚麻色之瞳

14、第 14 章

　　向少悠在八月初准时收到了交大寄过来的录取通知书，也去参加了同学们举办的谢师宴，但心里却一直萦绕着莫名的酸涩滋味。在很多人看来，她是幸运的，能够顺利挤过高考这架独木桥，并考入名牌大学；更重要的是，她不必再如往年一般顶着烈日出去打工，只为赚取那微薄的薪水。
　　薛若卿比以往更加变本加厉的沉迷在了赌博之中，麻将越玩越大，连茶叶蛋摊子也不再推出去了，终日除了赌博便是跟三姑一伙人混在一块，偶尔还会一掷千金的请那伙人娱乐消遣。少悠回去了几趟，但在棋牌室门口看见母亲大叫着“这什么烂牌！”“老娘要杠了！哎呦，杠上开花！给钱给钱给钱！”，便安心的回了晴川街17号。
　　9月，交大正式开学。
　　秦仲廷的司机送向少悠去学校，到了校门口，少悠下车，司机离开。一路报道领书，寻找教室，忙的她头晕脑胀的。
　　“叮叮叮叮叮~~”
　　手忙脚乱的拿出秦仲廷昨晚给她的新手机，少悠有点用不惯，迟疑的开启听筒键。
　　“手续都办完了吗？”秦仲廷有点心不在焉的问，那边有起伏的电话声和打字机的声音，看来很忙。
　　“嗯，刚办完。等下去参加班会。”
　　“嗯。”然后秦仲廷就没再说什么。
　　少悠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等秦仲廷先挂电话。
　　“你们是不是还要军训？”良久，秦仲廷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
　　“对，好像是要的。等会班会就是说这个事情，发军训要穿的服装，还会给我们介绍军训时的教官。”
　　“好，去吧。结束后马上回家。”
　　还没等少悠应声，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回家？少悠不禁笑了出来。明知道这是秦仲廷的无心之语，她还是觉得很可笑。

　　“向少悠。”
　　“到！”
　　叫到她的时候，班主任特地意味深长的朝少悠看了一眼，才继续往下点名。
　　新班级里，大多都是女生，鲜少的几个男生也是架着厚厚的啤酒瓶底。很快，少悠结识了几个女生，她们多为本地人，言谈间透着股清高和骄傲，并不停攀比着自己的衣服和包包。少悠插不进她们的话题，只好面带微笑的聆听她们的对话，并不时点头表示赞同——这是她多年来与人相处的方法，这样既不会遭人排挤，也不会导致没有朋友。事实上，少悠的人缘还是不错的，大家都说她“善解人意，温柔体贴”。虽然心里对无法逃离这个漩涡感到无比沮丧和痛苦，但生活还是要继续，接下来的四年大学生涯，好好享受吧，她对能够上大学已经很感恩了。
　　第一天军训进行到一半，班主任来到操场，在10分钟的休息期间将少悠单独叫到了办公室。
　　“向少悠啊，你这几天身体怎么样？你心脏不大好，怎么不早说啊？”班主任一脸和气的问着她。
　　“啊，我……其实……”心脏不好？少悠一下子懵了，有点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
　　“你这孩子可真是的，身体不好还坚持参加军训。老师知道你要强，有强烈的集体荣誉感。但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养好身体才是你最应该做的事。你家人已经跟我说了，你就别参加军训了，注意身体，好好休息。医生证明和病假条你这两天给我就行。”
　　“哦，好。那老师我先出去了。”少悠也只能这么接话了。
　　少悠转身离开办公室，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她心里明白，这应该是秦仲廷插的手。可是为什么？继续穿着迷彩服，走在回去的路上，少悠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晴川街17号，少悠还没来得及换下迷彩服，秦仲廷就回来了。
　　“哟，你穿这个，还挺有意思的。”
　　秦仲廷一边脱掉西装外套，一边打开冷气。他别的不怕，就是怕热，每天西装革履的，最痛快的就是拉掉领带脱下外套的那一刻。
　　少悠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细汗，赶着上楼去洗澡换衣服，心不在焉的回答，“这是学校统一发的。”
　　“真丑。”秦仲廷语焉不详的嘟囔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深深的把自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面。他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公司发生的那些破事虽说他完全应付的过来，但全赶在一块，加上背后还有秦远乔插了一手，这着实让他有些心力交瘁。他心里清楚，秦远乔在打什么主意，可眼下该做的功夫还是得做，包括少悠这边。秦远乔上午的邮件里就意有所指的提到了这一点，还让秘书送来了一份礼物，说是给少悠——他的小女友的见面礼。
　　思及此，秦仲廷不禁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那份“礼物”——是他母亲生前很喜欢的一个翡翠胸针，也不知道秦远乔是从哪里翻出来的。这个胸针，不过是秦远乔的一个提醒，提醒他的二儿子秦仲廷，不要忘了他的父亲
　　或者说，这其实是个警告。看来，给向少悠举办的那场生日会，触动了他的某根神经啊。不过秦远乔倒是能忍，一直按兵不动，都过去了两个多月才出手，一来就是这么一副关心儿子感情生活的慈父模样。
　　少悠洗完澡穿着家居服从楼下下来，看见秦仲廷阴沉的脸色，心里发憷，赶紧溜进了厨房。
　　少悠自打来了上海，便渐渐学会了察言观色。打小的经历让她明白。要想安安稳稳的过好日子，看人脸色非常重要。因此，她在家看薛若卿的脸色，在学校观察老师和同学们的脸色，而在这里，自然要注意秦仲廷的脸色。今天的秦仲廷跟前阵子很不一样，虽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下垂，脸上的肌肤有些绷紧，眼神定定的看着某处，显然在思考着什么，而且还是在思考一些糟糕的事情。
　　这顿饭做的时间有点长，少悠手脚放轻，动作放慢，投入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力在烹饪上。即使好几道菜都已经出锅了，她也没端出去，只是放在了流理台上。少悠暗暗的心里数着时间，计算着何时秦仲廷才会回复往常的情绪。她没兴趣去当秦仲廷的解语花，更没兴趣在这个当口去触秦仲廷的霉头。
　　客厅里传来了脚步声，走了几步停顿，又走了几步停顿——看样子秦仲廷在冰箱里拿了罐王老吉。嗯，可以把菜端出去了。
　　秦仲廷对向少悠的识相和知趣十分满意，喋喋不休和不会看脸色的女人最是烦人了。他简单的询问了几句少悠今天在学校的情况，而把更多时间放在了吃饭上。
　　饭吃到一半，秦仲廷就接到了个电话，然后神色再次开始凝重起来，挂了电话放下筷子就穿上外套去开车了。少悠没有起身没有询问，心安理得的继续吃饭——少了秦仲廷这个低气压，客厅的气氛果然轻松许多。
　　少悠不知道，秦仲廷这次出门，正是为了她的事。正确的是，是为了她母亲的事。

　　“秦哥，这个女人找到了我，说有高利贷追债上门。我本想解决的，不料那些高利贷一开口就是50万，我不敢擅自主意，所以联络了你。”江陵昊看着风尘仆仆的秦仲廷，心里有些忐忑。之前秦仲廷交代了他，若是薛若卿找上了他，就满足她的要求。但是这个薛若卿实在不识好歹，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已经几万几万的来要了好多次。本以为这次5万块就能打发，没想到她狮子大开口就是50万。江陵昊一来对这个嗜赌的老女人已经没有了耐心，另一方面也不想一直就这么砸钱满足她的无底洞，虽然五十万并不是拿不出，但还是决定叫了秦仲廷来处理。秦哥为人处事一向干净利索，是得让他亲自来处理这个祸害了。
　　秦仲廷双手插袋，眉头紧皱，看着一脸为难的江陵昊和不远处翘着二郎腿一脸轻松的薛若卿，心下立刻有了主意。
　　“薛女士。”
　　薛若卿挪了挪屁股，眼睛一翻，面带愠色的说道：“怎么，秦家二少，连区区五十万都没有吗？”
　　一旁的江陵昊听了很不爽，正要说话，被秦仲廷阻止了。秦仲廷原本压抑的心情立刻被薛若卿的这句话给逗乐了，他觉得很好笑，甚至还觉得自己怎么突然有种被台湾又臭又长的家族剧男主角上身的感觉。嗯，他一定是前几天没事陪少悠看《意难忘》所影响的。
　　“你家是不是没有电视？”秦仲廷脱口而出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不然向少悠怎么连看那种庸俗无聊狗血的电视剧也那么津津有味啊？
　　江陵昊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以为这是秦哥最新的冷笑话，于是马上配合的笑出了声。
　　薛若卿感觉自己被愚弄了，整张脸沉的更厉害了。“别那么多废话，赶紧给我五十万，我也好走人不在这碍秦二少的眼。”
　　“薛女士，你还是直接呼我的名字秦仲廷吧，你这一句秦家二少，实在是非常好笑。”秦仲廷忍不住又笑了，然后马上竭力摆出正经的表情，“这五十万呢，我会给你，但是，这是我——现在是9月，这样吧，我给你80万，这是我今年给你的最后一笔钱。花光了也别来找我，你要是被高利贷打死了，我连给你收尸都没兴趣。”
　　秦仲廷的最后一句话吓到了薛若卿，她没有了之前穷凶极恶的气势，整个人一下子软了下来，唯唯诺诺的答应了。
　　江陵昊开好支票，不屑的扔在薛若卿的脚边，便快步跟上了秦仲廷，两人呼啸而去。薛若卿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蹲下来死死瞪着那张支票，屈辱和鄙视的情绪牢牢攫获了她：她为今天和前几次来厚着脸皮要钱的自己打心里看不起，她更是不敢再去回想那个曾经风华正茂、美丽端庄的薛若卿。
　　刚送出50万的秦仲廷心情很好，原本因为秦远乔而烦躁的心情也转而轻松起来。天底下没有什么人是无法对付的，不管是城府深沉的秦远乔，还是贪心无耻的薛若卿，其实本质都一样，不过是为了某些利益而费尽心思妄图让他就范。而他要做的，不过是去满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