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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梳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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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坊就位于镇东,一路上阿宝抿着嘴沉默不语,唐米揣度她是不是在思考某些深奥的人生问题,便不去打扰她,只听着杜延斌与沈不亢说笑。
这两人倒是很谈得来,尤其沈不亢丝毫不见穿越人的不适应感,居然跟杜延斌天南海北地说着见闻。
期间说起芙蓉坊是买下了谭家的宅子重修的,故而能很快就开业。
说到谭家,也就是当年唐米的邻居周月庭当伴读的那家,是近年来在杜家归乡、梳霞开芙蓉坊前最火爆的谈论内容。
原本富得流油的人家,自打谭员外今年初病故后,便露了破败的迹象。
谭家的少爷是个纨绔子弟,不思进取,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到处吃喝嫖赌,花钱如流水。
眼看这诺大的家业仅仅过了大半年便缩水了许多,甚至连镇外的田产和一些别业都变卖了,只为了满足谭少爷的豪赌。
也不知这些剩下的家当还够谭少爷赌上几次?
唐米闻言不禁想起了失踪的周月庭,不知他如今在何方,过得如何了。如果知道谭家现在的景况,会不会觉得这是当年差点打死他的报应,因而开怀些?
唐米在想这些的时候,车中二人的话题已经转为新修的芙蓉坊内如何别有情趣,园内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奇珍异宝古玩字画。听说先皇御赐给梳霞师傅的夜明珠,这次也被随身带来了就藏在那芙蓉坊内。
接着二人又说起近日周边城市传出雅盗出没的事。
这雅盗十多年前便出现在江湖,每次作案都不会选一般物品,必定选一些古玩古画等高雅之物。又常常在得手之后,将失主全家点了穴集中在一间屋子里,取下他们家的琴箫乐器奏上一曲。
乐声又往往雅致之极,以致失主常常听得陶醉其中,忘了失物之痛,待清醒过来则早已人去楼空。因此江湖上便赠了此人一个“雅盗”的称号。
杜延斌二人所说的见闻十分有趣,唐米渐渐听得入迷,转头见坐在身边的阿宝也停止了思考在倾听他们说话,她不由莞尔。
华亭镇地方小,没多会儿功夫马车就停在了芙蓉坊门前。芙蓉坊果然如传闻所说,是个门庭若市的地方。虽已临近傍晚,依旧有不少来自各地的车马停在门前,有的是慕名来拜访的,也有特意送女儿来学艺的。
门口站着几名统一装扮的侍女,专门负责接待客人。
沈不亢下了马车,向那几名侍女笑语了几句,显然都是熟人了。在杜延斌艳羡的目光下,沈不亢朝马车上的人招了招手,一行人便在众目睽睽下堂皇地走进芙蓉坊。
芙蓉坊是收了原本的谭家别院略作改建的,本就局面开阔,浅池碧水、莲荷翠竹俱全,现在略作改动之后更显得得秀丽典雅。
一路行来,能遥遥望见不少女子在园中水畔练舞,衣袂纷飞,倒映湖面,好似到了人间仙境。
一行人被引入一间待客的小厅。室内摆着奇珍,挂着名家字画,燃着淡淡的香,怡人得很。
俄而环佩叮咚声从内室响起,隔着内外室的轻纱被掀起,一名绾着高髻的美人从里面慢慢被侍女扶出来。应该就是这芙蓉坊的主人,传说中的奇女子——梳霞。
唐米仔细打量,觉得确实如传闻所说的样貌佳美,姿态轻盈飘逸。只是现在面有病容,只走得几步路便娇喘连连,着实惹人怜惜。
杜延斌看得都有些痴了,被沈不亢捅了捅后背,这才忙忙地放下茶杯,站起身与沈不亢一起与梳霞见礼。唐米与阿宝也在后头随着行了礼。
彼此互相介绍了一番,梳霞吃力地被侍女扶着坐下与众人寒暄了几句,不时地咳嗽几声,病得十分厉害的样子。
她看了眼沈不亢身后的阿宝,目光停留在她肩上背着的药箱上微笑道:“这位莫非就是……”她刚说到这里便连连咳嗽,咳得气都有些喘不过来。
侍女忙给她拍背顺气,沈不亢在旁怜惜道:“梳霞师傅,这位正是我特意替你请来的阿宝姑娘,你还是回去躺着休息,让她给你诊下脉吧。”
梳霞秀眉蹙着,边咳边无奈地点了点头,又由侍女扶进了里间。阿宝也被请了进去。
唐米扭头看见杜延斌犹在望着轻轻波动的纱帘,一副不舍的样子,笑道:“少爷,你不是喜欢阿宝的吗?怎么,又对梳霞师傅动心了?”
杜延斌这才收回目光,赧然道:“我对梳霞师傅那是仰慕,与对阿宝姑娘的不同。”
唐米虽然听他这么说过好几次了,但依旧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她想象了一下叶校草与杜延斌的配对……然后被自己的想象雷得哆嗦了下。
但是如果叶校草以后穿不回去就只能在这古代当一辈子女人……他到时究竟该喜欢男人呢?还是喜欢女人?
于是她忽然发现阿宝每天苦恼的问题确实很严重,非常严重!
她默默扭过头去对着窗外,忽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远远闪过,不由一愣。
“师父!”唐米脱口而出。虽然外面已是夜色朦胧,但仍能分辨出那道身影应该是曾师父的。她走出门外时,那身影已消失不见。
“小米师妹?”杜延斌也随之跟了出来,“你看到师父了?”
唐米点点头,望向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想不到师父也会来芙蓉坊。”
杜延斌顺着望过去,暧昧一笑:“师父多半也是来拜访梳霞师傅的。想不到平时看来那么清高的师父,也会有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时候。”看来平素高高在上让他畏惧的师父,终究也是个正常男人啊。
“师父能跟你一样吗?就知道看美人。”唐米白了他一眼,表示鄙视。
杜延斌一脸的无辜:“师妹误会了,我只是送阿宝姑娘过来,顺便再一睹梳霞的风姿。”
唐米用表情告诉他:我会信才怪。
“师妹,梳霞师傅是传说中的美人,我自然是十分好奇想看看,但这完全是两回事。我对阿宝姑娘是真心的。”杜延斌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只钟情于她一个。”
沈不亢在旁闻言奇道:“杜兄,你说的可是真的?话可别说得太早了,世上美丽女子何止千万。换做是我就做不到只钟情于一名女子,那样岂不是会伤了其余爱我的美人的心?我可不忍心。”他摇摇头又摇摇扇子。
杜延斌笑道:“我又怎及沈兄的风流,对我来说只爱一名女子就够了。我师妹以前经常告诉我:女子是水做的,是坠落凡尘的星子……如果能有幸遇上一名好女子,能够与她结伴而行、相伴终身,是天下间最大的福分。所以我从那时就决心要珍惜这样的福分。”
沈不亢闻言露出诧异的表情,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了唐米一番。
在这之前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那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身上,从未真正注意过自己好友的师妹,并且实际身份只是杜府小丫鬟的唐米。
他想不到在这思想保守的古代,竟然还会有这种思想接近现代人的女子,这让他对唐米顿时刮目相看。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沈不亢摇着扇子叹道,“能真正做到的人实在太少,在下祝愿杜兄能心想事成。”
唐米不像阿宝那么对容若的词有执念,也无暇注意沈不亢这算抄袭还是引用。
她脑中轰轰地鸣响,那是自己当年还小的时候不知轻重,受电视剧影响,忍不住向杜延斌传播了一些关于一夫一妻的思想,万万没想到杜延斌竟会因此深受影响。
更万万没想到这样的结果,竟会导致间接害得阿宝有可能摆脱不了杜延斌的痴情追求。
看现在杜延斌对阿宝的感情,如此认真,叫她真不知如何帮阿宝,更不知将来如何收场。
她一时有些头大,又被沈不亢打量得一阵阵紧张,就怕因此被他看出自己也是现代人的端倪。
大约盏茶功夫,全不知情的阿宝便从里面出来,开了张方子嘱咐侍女如何熬制与服用。
沈不亢的注意力被转移,唐米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众人便告辞而去。
马车一路驰到药铺门前,正是月华初上时分。
淡淡月色中但见梁婶牵了五岁儿子小辰的手,站在门前遥望着南方,听到马车声这才回过头来,月色照在梁婶面庞上,反射出了她眼角的泪光。
她匆忙地拭了下泪,迎上前来:“阿宝,张大叔张大娘看亲戚刚回来,正等着你一起吃晚饭呢。”
阿宝装作没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嗯了一声,回头与唐米等道了别,便跳下马车。
男孩小辰蹦跳着要阿宝抱,阿宝于是微笑着将药箱递给梁婶,一把抱起小辰举得高高的再放下,脸上露出很少见到的温柔。
迷人月色下,她回身向唐米的位置又挥了挥手。
唐米忽然感受到一阵莫名的幸福感,似乎是因为穿越为阿宝的叶心阳此刻展露的笑容,将一种幸福的感觉传递给了她。她也攀在马车的窗口向阿宝挥了挥手。
马车辘辘地继续向前行,出了巷口过了桥,顺着河边慢慢朝杜府行去。
“阿宝姑娘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名贤妻良母的。”
马车行到杜府门前时,杜延斌忽然语出惊人。
唐米一时不防,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咳了半天,她已经对杜延斌的痴心彻底无语了。
这一路沈不亢都在陶醉地摩挲梳霞新送给他的画,画的是一片风中的竹林,风神独特而自成面目,旁边正配了他送给梳霞的那首词。
唐米踏着月色回了嫣语楼,发现杜芸儿竟一直没用晚饭在等她,不由感到愧疚,竟然一时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杜芸儿却微笑着让她起来,并没有介意。
灯下杜芸儿的脸颊恍然比从前瘦了几分,此刻倚在榻前,手中拿着一只绣了一半的香囊。
唐米替她倒了杯水,打开窗户,外面的夜风顿时将室内的闷热驱除。
“小姐,楼下的桂花开了。”唐米闻到了一阵桂花香气。
杜芸儿秋波盈盈,微微笑了,她将香囊放入梳妆台上的匣子中:“桂花开了,中秋也便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