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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初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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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清晨空气十分清爽,微风吹过也不似午时带着炎热的气息。小镇正从沉睡中缓缓苏醒,恢复白日里的喧嚣。
在这从容的早晨,在小镇那唯一的主干道上,却有个女孩正一路狂奔,晨风带起她的衣角,吹乱了她的鬓角。
她满头大汗地穿街过巷,飞快附近闪入一条弄堂,而后气喘吁吁地推开弄堂尽头一扇小木门,穿过简陋的小院,熟门熟路地冲进去一间屋内,对着屋里人便大喊:“小米,小米!不好啦!”
屋内人停下正在推窗的手,轻叹一声回头道:“阿宝,你现在是个十六岁的大姑娘,又是镇上的女大夫,这样不顾形象地乱闯真的没关系吗?”
屋内人赫然是名黄衫少女,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外的葡萄架照在她身上,现出她清丽的容颜。正是长大了一岁的唐米。
此刻她表现得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摇摇头:“要注意姑娘家的仪态啊,仪态!”
“你明知道……”女孩阿宝脸红了红,喃喃自语着什么,随即又赶紧道,“小米,我家隔壁的三翘上吊了!”
“哦?”唐米闻言挑眉,“就是那个号称唇翘、胸翘、臀翘的‘三翘’小寡妇?”
“就是她,听说最近让个恶少看上了,成天跑来骚扰,今早被人发现在自己房内上吊自尽了。”
“呃……挺可惜的……”唐米走到桌前倒了两杯水,坐下问道,“可是她要还没死,就该找大夫,比如找你阿宝女神医去看看。死了,也应该找仵作验尸。你大清早的跑来找我做什么?”
阿宝接过茶杯,一口气喝了下去,顺了顺气然后才道:“要是这么简单,我就不找你了。”
“怎么说?”
“昨天半夜,她的丫鬟听到她房里有动静,就进去看了看,这才及时喊人救起了。我被从床上叫起来去看时,她已经只剩下半口气,眼看着不活了。我只能如实告诉她家里人准备后事,谁知到了天亮时分,她却突然从床上坐起,生龙活虎了起来,还一个劲照镜子嚷嚷着什么‘飞机失事’、‘帅哥等我’。吓得她家小丫鬟以为她中邪,要请道士呢。”
“……嗯?”唐米摸了摸下巴,“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现在流行的穿越小说里的桥段?”
阿宝兴奋地一击掌:“没错,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说着她两眼放光地从怀里掏出一本手工订起来小簿子,熟稔地趴到唐米的桌前拿笔记了几行字。
“这是什么?”唐米好奇地问。
阿宝放下笔,吹干簿子上的墨迹,笑眯眯道:“这是我专为穿越人准备的档案簿,凡是在我身边或周遭地带出现的穿越人,都会被记录在上面。并且按照穿越方式、性别、年龄、身份等方式进行了归类……我相信通过这方式对各类穿越人进行观察研究,终有一天能研究出穿越回去的方法。”她说到这里,又两眼放光地望着唐米。
唐米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阿宝笑眯眯地拍拍唐米的肩膀:“唐米同学,你可是名列穿越档案第一名哟,要好好加油啊!今后如果身体上有什么奇怪的现象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哦。”
唐米闻言没好气地拍开阿宝的手:“如果不是知道你是叶校草穿来的,真是打死我也不相信你就是当年那个冷傲的优等生,叶心阳同学!”
她一把抢过阿宝手里的簿子,打开一翻,随即扶额:“我还当里面收集了很多档案呢。原来除了三翘就只有你跟我了……我第一你第二……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嘿嘿……积少成多嘛……”阿宝干笑了两下,“话说要不要去我家隔壁围观一下穿越版的三翘?”
唐米眼一亮,随即无力地挥挥手:“还是算了……下回吧,最近有事。”说着走到床头,将床上早已准备好的包袱提了起来。
阿宝见状奇了:“你这是要去哪?”她这才发现唐米今日的装束与往常有些不同。
此时正是春花已落,夏叶未老之际。两人都已换上了夏日装束,唐米今日身着米色的衫裙,外面罩了件粉黄的比甲,却难得都是新衣。
唐米的脸苦了下来:“去杜氏企业打工。包吃包住,全年无休,薪酬待定,福利未知……”
“别开玩笑了,我们这哪有什么企业公司!”阿宝白了她一眼。
“也差不多了……反正都是打工……”唐米垂头丧气地挽着包袱,跨出房门哀怨着,“就是本城的那个杜府呗……”
“哦……就是那个有人在朝为官的杜府?听说他家世代官宦,累世富贵,这一代甚至有人官至一品。”阿宝恍然。
院里有弯丝瓜攀上了香樟树,缠绵悱恻地绕着树干结实。门前的雀鸟在喳喳叫着,角落有丛木槿还是将开未开。
“现在不是了……”唐米慢腾腾地穿过院子,“最近他家老爷子辞官归隐了,带着一大家子人搬回老家。我老娘她们迎接老东家忙得团团转,大喊人手不足,干脆就抓我壮丁,叫我也到杜府帮忙去。”
“安排了你做什么?”阿宝奇怪道。
唐米在门边站住,有点不好意思地吞吞吐吐:“那个……我目前被安排的职位是……丫鬟……”她的声音越说越低。
“噗……”阿宝乐了,跟在后面幸灾乐祸地指着唐米:“堂堂21世纪高校生唐米,居然要去古代官僚阶级家里当丫鬟,天天接受封建卫道士的奴役?哈哈……”她笑个不停。
“喂喂……你是不是高兴得有点过头了?记得托住下巴别笑脱臼了。”唐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觉得阿宝的笑声十分刺耳。
她丢给阿宝一个白眼,边走出门去,边有点恼羞成怒道:“回头给小鱼喂它最讨厌的那种猫粮去,哼!看你这主人还幸灾乐祸不!”
阿宝只是跟在后头乐,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巷口,远远望见一名锦衣少年背对她们站在那里,正同谁说着话。
“你难道不知这次我父亲辞官回来是为了……”
唐米走近时候耳边就飘来这么句话,然后随着她们的出现戛然而止。两人转过了拐角,才发现少年对面并没什么人,只有个腌臜的乞丐正躺在角落里睡觉。
这人难道在自言自语吗?
那少年已转过身来,竟是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
美少年对着她们随意扫了眼,在唐米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忽然面现惊喜:“哟,这不是小米师妹吗?”
唐米嘴角一抽,开始往后缩。
那少年已经几步赶了上来,惊喜地伸手抓向她的肩膀:“小米师妹,一向可好?这么多年没见,想师兄了没有?”
他的手没有成功搭上唐米的肩,却抓住了另一截白白软软的手臂。
是阿宝及时出手替唐米挡住了少年的魔爪,她抹抹方才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子,好奇地看向那少年:“登徒子见多了,没见过用认师妹这招的。”
少年这才又仔细打量了阿宝一番,发现对面竟是个眉目如画,花光如颊的少女。他的脸不禁红了,赶紧放开手:“对不起,我是唐米的师兄,杜延斌。”
阿宝淡淡道:“没关系,下次注意。”
她淡然的态度,令少年不由又多看了她一眼。
“谁承认你是师兄了!”唐米终于开口,瞪了眼那少年。
“这没有错啊,当年我们可是一起跟着师父学过拳脚的,不是师兄妹是什么?”少年呵呵笑着,又要抓向唐米的肩。
唐米这次看也不看,一把将他挡开,闪到阿宝身后。
“他是杜家少爷,我只是他的、妹妹的、乳母的、女儿,等级非常分明,立场非常不同!”她对着阿宝解释,特意将话中的每个“的”都咬得很重,以撇清关系。
旁边传来某人委屈的声音:“……师妹……你不是这样无情吧!”
唐米瞥了他一眼继续对阿宝道:“只是小的时候我跟娘住在杜府,被骗去同他一起练了几年拳脚,又刚好是跟同一个师父学的。”她又将“刚好”字特意咬重。
她痛苦地回忆起那些每天辛苦扎马步的日子,对于三四岁的小女孩来说这真的、真的、真的•太悲惨了!
想当年她跟老娘还住在杜府里,只是一时好奇,偷偷蹲在杜家大公子的小院角落里,看杜府请来的曾师父教大公子练武。
懵懵懂懂地怀着对武侠片中大侠风姿的憧憬,她蹲在那里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两人来来去去喂招。然后感觉无聊了,就打着哈欠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有她偷偷画的海绵宝宝和派大星。她把纸摊在地上,对着那些歪歪扭扭糊成一团的线条,习惯性地捧着脸发呆。
忽然那六岁的男孩不知何时窜了过来,一把扯过地上的纸:“这画的什么?稀奇古怪的。”
“还我!”小米叫道。
“才怪!”男孩冲她扮了个鬼脸,转身跑开,“想要你就抢回来呀!”
“曾师父你看他!”小米的小短腿哪里追得上他,于是嘟起了嘴向男孩的师父哭诉。
“这个……小米你想追上斌儿夺回你的画吗?”曾师父拿着块帕子擦干额角的汗。
小米期待地点头。
曾师父笑笑:“这很简单,你照我说的做。”他放下帕子示范,“只需在他经过的时候,脚这样一拐,左手一划,右手再那样一带……”
“哦……”小米似懂非懂地偏着头,在男孩又跑过她身边时,照着试了一遍。
“曾师父不行啊!”小米又跑去哭诉,“那个坏蛋斌一跳就跳过去了。”
曾师父坐在石桌边喝了口茶:“小米,你照我教的动作做了吗?”
小米点头。
“那就说明你的动作还没做到位……”曾师父放下茶杯做出了结论。
“那我要怎么做到位?”小米欲哭无泪。
曾师父状似思索了下后站起来:“这个有办法。首先你要两腿开立,距离三四个脚掌以上……嗯,先尽量先大些……再大些……对,往下蹲,脚尖尽量向前,两膝向外撑。膝盖不能超过脚尖,大腿尽量接近地面……背还要直一点,把双手握拳放在腰间。很好,就这样坚持一会儿,我说停才能停。”指导完动作,他又坐下喝茶看书。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小米受不了地哀叫:“曾师父,我撑不住了……”
曾师父又给自己斟了杯茶,眼睛仍在书上:“小米,你不想要抢回自己的画了?”
“当然想!”小米咬牙切齿望着不远处正在边用木剑练习,边偷偷朝她坏笑的的男孩。她一定要从那个坏蛋斌手里抢回自己的画!
“那就继续坚持吧。”曾师父翻了一页手中的书,身边的童子又给他送来一壶滚烫的茶水。
这一坚持就坚持了数年,后来她才知道那叫扎马步,是练武的基础动作。但那时她已经在学会很多了,还真的拜了曾师父当师父。
而直到坏蛋斌被他爹接去京城,她也没抢回自己的画。事实上如果不是现在回忆起来,她自己也忘记了曾经画过那么一幅难看的海绵宝宝。
现在想来,当初真是年幼无知,被骗了。可是每逢想起那位看起来超凡脱俗的曾师父,就又觉得自己其实也没吃什么亏,至少学会些拳脚功夫了。
至于那个号称是她师兄的坏蛋斌,虽然作为师兄的事是事实,但她绝对讨厌,非常讨厌!总而言之,她才不要承认这个从小就爱欺负她的坏蛋斌是自己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