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故地重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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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诺，这里！”
一出检票口，程诺就看见安然冲他挥手，即使分开了整整七年，他依旧是孩子一样的个性。
程诺走过去，弯起嘴角拍拍安然的肩膀问：“就你一个人，苏陌呢？”
安然撇撇嘴：“不说还好，说了就是你的错。”
程诺微抬眉毛，有些不解。
“苏叔见到蓝叔昏迷的样子就旧疾复发了，苏陌一人当两人使唤，替你敬孝道呢。”安然直言不讳的答道，将程诺的皮箱塞进后备厢，“所以，送你放了东西我们就去医院，我可不想苏陌再受苦了。”
程诺眼中的笑意淡了些：“心疼苏陌啊，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呢？”
安然瞥了程诺一眼，可惜这一瞥更多的是被发现秘密的害羞，咳嗽了一声，语调变得低沉：“程诺，你最好做好准备，蓝叔这回怕是……”
程诺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离开这个生他养他的城市七年之久，什么都变了，那时他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但现在他还是回来了，有些复杂的心情完全被对这个城市的陌生感冲淡。
就在安然以为程诺不会再说什么时，程诺低声答了一句：“我是不会继承遗产的。”
安然叹了口气：“程诺，有必要吗？”他知道程诺恨他的父亲，知道若不是这次情况特殊程诺是不会回来的，可是对于一个随时会离世的生身父亲，当年的恨真的有那么深麽？
“盛夏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他说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都无所谓，所以记恨那些有必要。”程诺墨色的眸子沉了沉说，“我答应盛夏不恨他，但不代表我会乖乖做一个儿子，接受他留下的一切。”
安然没再说话，他知道程诺和蓝城决的间隙太深，任是谁也无法填补的。刚走到医院，安然的电话就响了，看安然的样子怕是苏陌打的，眉眼中带着深深的笑意，看来两个人终于在一起了呢。程诺不由得弯起眼睛，盛夏，大家都幸福着呢。
见程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倒把安然弄得不好意思起来，推了程诺一把：“笑得这么诡异干吗？苏陌在等我们呢！”
程诺只是笑着点点头，随着安然上楼。
走廊很安静，隔着七年的时光，苏陌双手插兜站在病房门口，眼神依旧带着疏离感，从少年起，他就是这个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和他身边总是带着浅笑的程然形成鲜明对比。
没有任何寒暄，程诺和苏陌只是彼此看了对方一眼，程诺便将目光转向重症监护室，从厚重的玻璃窗看，那个昔日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手腕高超的蓝城决浑身插着管子，四肢和头上绑着绷带，随时都会消失一样。说不难过是假的，恨他，恨他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恨他只把自己当做继承工具，恨他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可当程诺看着此时的蓝城决，还是没有一点开心或是释然的感觉，心脏竟是微微一震，没想到那个坚强的、几乎能顶起整个世界的人就这样倒下了，毫无生气。
苏陌站在他身边，看程诺眸子幽深一片，开口说：“医生说手术虽然是成功的，可是醒来的几率只有10%。”
安然看看两个人心里有些难受，不得不承认，即使现在自己和苏陌在一起，还是会觉得程诺和苏陌间有着没人能插入的感觉。
程诺只是盯着玻璃窗内，俊逸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车祸吗？”
“刹车被动了手脚。”苏陌口气平淡。
“对外如何说的？”程诺微皱起眉，他一直知道蓝城决有太多敌对的人，但是没想到一向谨慎的蓝城决竟没有发现刹车被动手脚。
“简单的车祸，为了躲避冲向马路的小孩。”
“这也是意外？”
“是的，小孩再追飞了的气球。”
“媒体还在挖新闻吧，我在飞机上就看到了各种猜测性的报道。”程诺看向苏陌。
苏陌点点头：“虽然一直在粉饰，但你知道的，作为L市第一商界人，出了这种事情，对公司对商界都是致命性的。”
程诺没再说话，一直在思索些什么，然后突然抬起头，眼中一片清明：“苏叔，还好吧？”
苏陌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想点头最终还是摇摇头说：“你应该明白，蓝叔的意外对我爸是重大的打击，我甚至有些害怕，他会不会随着蓝叔离开。”
程诺神情变得有些深沉，他想到了盛夏，心还是一抖，明明已经过去五年了，那块儿伤始终不能愈合。
似乎看出了什么，苏陌伸手覆上程诺的胳膊，清冷的眼眸里难得一现的温暖：“这一路上累了吧，今天就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程诺微微一笑，自然地拉开苏陌的手说：“没事儿，虽然很多年没过这种生活了，还是适应的来的。”
苏陌点点头，知道这几年程诺一直在美国南部的小镇上过着简单而舒适的生活，过去的程诺会觉得这是一种浪费生命的表现，但自从和盛夏在一起，程诺就不再是自己认识的程诺了。
“这次还要走吗？”苏陌问
“怎么，不舍得了？”程诺笑着看看一直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安然说，“你们在一起的事儿怎么也不通知我这个老友，太不够意思了。”
“就是想通知你也找不到啊，你一直在避免与这边联系不是吗？”苏陌表情严肃。
程诺失笑：“是的，即便过了多少年，也很难再又想回家的感觉。”见苏陌一脸严肃，程诺微微一笑，轻拍了拍苏陌，“不过你放心，虽然说我一定会离开，也一定不会接手公司，但眼前天驰有危机我定不可能是来看笑话或是视而不见的，明天我就回去公司，先平复了这些莫须有的猜测，解决了公司的困境再说。”
苏陌轻叹了口气：“程诺，虽然觉得你变了，可骨子里这点原则可是一点没变。”
“你不就喜欢这样的我？”程诺笑着问，似在开玩笑又似乎在陈述事实。眼见着苏陌脸越来越黑，程诺急忙转移话题，“公司那边我会尽力，不过这里的事就麻烦你和安然了。等忙完这些我再抽时间看看苏叔吧。”
苏陌没说话，只是点点头。两个人沉默的站了一会，程诺抬起手看看表说：“我在天元酒店订了房间，就先回去了。”然后轻笑着附耳说道，“呆久了你家那位该不高兴了。”便笑笑的转身离开了。
苏陌知道程诺定不会回家住也没再多言，目光转向了一直站在一边的安然，温柔的夕阳洒在他身上，平时跳跃欢喜的神情此时却带着些忧伤，睫毛一颤一颤的如同他的主人此时的心情一样，像是受了气。苏陌心里有些想笑，表情依旧是一副淡漠，走进安然轻声问：“怎么了？”
完全没注意到程诺什么时候走掉了，更没有注意到苏陌正站在自己身边，用那种清凉的目光看着自己，心脏没出息的加快频率。
“程、程诺呢？”
“去他该去的地方了。”苏陌淡淡的，却带着笑意。
安然有些懊恼：“不是说好一起吃饭吗，这家伙……”话还未说完，苏陌便上前轻吻了安然的细发，意料之中的，安然呆呆的住了嘴。
苏陌伸手，声调温柔：“回家吧。”
安然微怔的将手放进苏陌的掌心中，那么冷漠的人，手心却永远都是温热的，突然很安心。家，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应该对他们的爱更自信才对。
第二天程诺就开始了繁忙的工作，一面应对新闻媒体的各种采访和猜测，一面尽力挽救股票下跌的趋势，以至于没有什么时间回饭店睡觉，也一直没有打电话询问蓝城决的状况。在程诺的心中，蓝城决之于自己一直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明明流着同样的血，却始终无法亲近对方。程诺会在每个傍晚夕阳落山之前站在十楼办公室的窗户前喝一杯摩卡，看看这个过去与他有着各种牵绊的城市，而此时却依旧是陌生。
程诺一直觉得夕阳比初阳更加温暖或者说更加温柔，站在窗前会觉得自己被一层暖色调包围，好像又回到有盛夏陪伴的分分秒秒。过去他不喜欢安逸的生活，认为那会让人丧失斗志，会让生命停滞不前。可是和盛夏在一起，不论过去多么不能忍受的事情似乎都可以接受，甚至可以不恨蓝城绝。为了盛夏，离开这个城市，断绝与家庭的关系，搬到地球另一边的南部安逸的小城，过简单的工薪生活，却依旧觉得温暖幸福。而盛夏离开后他的生活萎靡一年便重新回归正轨，不是说他已经忘记盛夏，而是忘不了，所以更加害怕安逸的生活，怕被过去的甜蜜时光侵蚀。说到底，他程诺只不过是个害怕过去逃避现实的胆小鬼罢了。
门突然就开了，程诺还没回头就听到安然笑嘻嘻的音调。
“大忙人，在这样下去你一定会牺牲在工作第一线上。”
程诺回过头，夕阳下嘴角的弧度更深一些：“我忙起来，苏陌才能轻松点，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安然把饭盒饭盒放到桌子上：“所以才来贿赂你了嘛！”
程诺打开饭盒，很有食欲的样子：“怎么，为了苏陌学会做饭了？”
“我才不学那些呢……”
“家里请厨师了？”程诺记得蓝城决从来不请厨师的，不禁有些好奇。
“也不是……”安然表情有些奇怪，“呀，给你吃的，哪那么多问题！”
“行行行，我不问还不行吗？”程诺也不在意，这几个星期他不是吃盒饭就是吃快餐，突然碰到清淡的家常饭生了些温暖的感觉。
安然看程诺吃的挺香，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说：“程诺，苏叔症状好转了。”
程诺的手停了一下，马上又夹起一块儿茄子说：“那就好，不然苏陌也不能安心。”
“刚好了一点就跑去看蓝叔，他们是谁都不能分离了。”安然呐呐的说，带着羡慕的神情。
程诺放慢了速度，在那个家生活了11年多少知道蓝城决和苏洛凡的事情，两个人从少年相爱，青年分离，中年破镜重圆，平静了几年，又要面对这样的生离死别，可还是不离不弃，不放弃最后一线希望，这样的感情，可遇不可求。
好一会程诺放下筷子说：“忙完这些我就去看看苏叔。”他还记得小时候苏洛凡一直对他很照顾，甚至比对苏陌还好。因为他常常忤逆蓝城决，被教训是难免的事情，帮他挡着的总是苏洛凡。十八岁那年他带盛夏离开的事，苏洛凡也帮了很多忙，七年的感激总是要说的。
这天程诺坐在办公室翻日历才发现自己回来已经有一个半月了，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总算是有了点改观，也觉得身上轻松了些。便打算去看苏洛凡。出了门才发现外面竟是白茫茫一片，程诺没开车，一个一溜达这在街上走，虽然是冷，却觉得冷了的空气异常新鲜，心情也前所未有的畅快。因为盛夏的身体一直不好，他们一直住在美国南部，自己已经很多年未曾见过这样纷纷扬扬的雪了，下意识的伸手去接，一瞬间在掌心融化成一片水迹，从指缝中流下，微微感到凉意。
蓝城决此时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了高等病房里，推开门，苏洛凡正坐在凳子上为昏睡不醒的蓝城决擦拭身体。恍然间程诺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和盛夏，随时失去挚爱的感觉，程诺懂得，所以有些不忍打破两个人那种宁静的气氛。
苏洛凡感觉到有人进来，回过头，有些苍白的脸浮着浅笑，像春天的阳光，温温的，不刺眼不惊艳，却很舒适，让人移不开视线。
“苏叔……”程诺放低声音。
“终于回来了。”苏洛凡放下毛巾，拉过程诺，“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国外风风雨雨的，回来还适应吧！”
苏洛凡的手指一直是凉的，再加上身体不好，隔着衣服程诺依然能感觉到苏洛凡手指的凉意。
“虽然变化很大，但都还习惯。”
“这些日子多亏有你，今早我还看了报纸，公司运营已进入正轨了。要是你不回来，光苏陌和安然是应对不来的。”
程诺微笑着：“倒也多亏了他们应急措施做得好才能这么快运营正常。”
苏洛凡若有所思的说：“你这点倒是像极了你妈妈，不争不抢，宠辱不惊。”
听到“妈妈”两个字，程诺眸子沉沉的，要不是蓝城决的绝情，妈妈不会那么年轻就死去，自己也不会那么小就生活在孤儿院中。
“他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你。”苏洛凡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外说，“那时我们都太自私，以为相爱是最高贵的，忘记了担负在自己身上更多是责任。你母亲的离开、盛夏的离开都是我们附加给你的痛苦，而弥补这痛苦的方法无论我们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程诺心中一痛，轻声说：“苏叔，我从未恨过你，反而充满感激，若不是您，我连陪小夏最后两年的机会都不可能有，所以……”
苏洛凡回过头，语调有些悲伤：“小诺，过去这么久了，你不该把自己困在里面。”
程诺知道苏洛凡指的是盛夏的事，不由苦笑：“苏叔，如果，如果他离开你呢？”程诺的目光转向躺在床上的蓝城决。
“若是从前我定会说陪他死，可是现在我已经活了生命的一半，再不是个为了爱而抛下一切的人，若是他一直长眠，我会等他醒来，因为他说过会为了我活下去。若是他真的离开，我也会好好活下去，因为我们身后还有很多事情，因为我也答应过他要好好活下去，比他在时还要好才行。”苏洛凡话音淡淡的，却像细流一样滋润心田。这是经历多年的风雨才会有的平淡和信任，不是说愿意陪所爱的人去死就是深爱，把所爱人的说的每句话都铭记于心并深深相信，把承诺的每一句话都付诸实际，为了所爱的人而更好的活下去才是深爱。
程诺想起多年前自己因为盛夏的离开曾放纵自己整整一年，那一年程诺甚至不敢去回忆，因为那是灰白而无生命的，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连自己是否还活着都无法证明。他以为用折磨自己来祭奠盛夏是自己深爱他的证明，但其实那只是自己不愿面对现实的怯懦表现。现在看来那是的自己幼稚又脆弱。但即便过了五年，他努力把自己的生活归入正轨，以外表光鲜的模样站在众人面前，可内心已经被侵蚀的失去再次跳动的能力。
沉默了许久，程诺对苏洛凡说：“苏叔，下个月我准备离开这里了，公司以后的事情……”
苏洛凡很快打断了程诺的话：“小诺，我答应过你父亲，现在不会放你离开。”
程诺微怔，难道真要自己继承这个家？
“你爸知道你永远不可能接受这份他打拼下来业绩，所以他早就做了准备，可是准备还未完成就遇到了不测…”苏洛凡缓了口气继续道，“所以若你完成他未完成的这个准备，你就与这个家的这些负担再无关系。”
程诺不可思议的看着苏洛凡，原来蓝城决从未打算让自己接管公司，那么认领他回来又是什么意思？而现在那个所谓的准备又是什么？
“苏叔，能说清楚一些吗？”
苏洛凡看了看表，快十一点了，便对程诺说：“你很快就会明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故地重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