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Echo遥

11、第十一章

　　安景末埋头苦想了几天，稿子终于有了点头绪，不过她想来点特别的，于是同顾阿姨商量找夏小染和陈非制作两套古城风景明信片，在杂志上刊登照片，然后留下时光的联系方式，如果有读者心仪他们可以代寄。顾阿姨很是喜欢这个想法，和杂志社沟通后就愉快的拍板儿了。
　　事情交给专业人士景末自然不担心。稿子框架已经七七八八，但她却越来越头疼。父母赶在中秋节之前结束了甜蜜二人行，可老妈一回来就开始张罗着整理东西搬到新房去，安景末自在安静的写作空间变得岌岌可危。于是她收拾收拾就腾了窝，挪到在花园小区住的外婆家。

　　安景末的外婆年轻时是省里唯一考上北大的女学生，后来在N大任教，退休后又被返聘，现在仍坚持在教育岗位，并且乐在其中。老太太神采奕奕，气质优雅。被外公呵护了一辈子，无论岁月如何走，笑容中却一直有着难得的甜美。外公搞林业，总到各地出差，是见过世面的人。脾性温和，心宽体胖，对几个外孙女甚是疼爱。外公外婆感情很好，在小区里两个白发苍苍的幸福身影总会让人想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安景末早些年的爱情幻想里他们也是绝佳的参考对象。
　　外婆家是景末的温暖之地。小时候爸妈工作忙，外婆有寒暑假可以照顾她，于是安景末上学以外的童年时光几乎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和景末感情最好的姨妈一家也会带着比她整整小了一轮的表妹朵朵经常来过周末。
　　安景末喜欢坐在阳台上看外公摆弄各色花草，听外婆讲学校的事情；喜欢吃姨夫高超的厨艺烹制的美味菜肴，喜欢喝着咖啡和姨妈边看电影边热烈讨论，喜欢淘气的朵朵认真地问她数学题目。

　　有了地方静下来写东西，安景末仍犯愁。她想要的有特色有感染力的照片，一时很难搞定。所以文洁打电话拉她上街挑东西的时候，安景末也只能婉拒，毕竟离截稿日不远了。
　　“怎么听起来很没精神？原来写稿子这么辛苦啊。”
　　“其实也还好，就是配的照片，虽然拍了一大堆，可就是没有中意的。”
　　“呵呵那你找专业人士帮忙啊？”
　　“呃我正好不认识这号人物……”
　　“肖宇啊，我听怀安说他的摄影作品高中时还获过奖呢。”
　　“哦，好像有这么回事。”安景末细想了想，有那么点浅浅的印象。
　　“咦景末你知道？”
　　“啊？恩，我们也是同一所高中的。”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认识。呵呵之前听怀安说古城地方小，绕一圈总能找到相交点，我还觉得夸张。这回可算见识了，你们难道都是从一个学校量产出来的？”
　　“呵呵差不多吧，重点小学，初中，高中，总共就这么几所，家长还不都是挤破了头让孩子去读。我和陈非从幼儿园到高中都一直是同学呢。”
　　“真有意思，那就找肖宇呗。正好他一会要来跟怀安去订酒店，我替你和他说哈。”
　　“呃，还是别——”
　　“啊门铃响了，景末你就等我的消息吧。先这样，拜拜。”
　　文洁匆忙就把电话挂了，安景末想拒绝的话都被齐齐截断。

　　果然，下午她就接到肖宇电话，问想照些什么。安景末听着他冷冷淡淡的声音，预感到接下来的合作会比较难熬，但为了迫在眉睫的工作，姑且顺着这大少爷莫名其妙的脾气吧。
　　景末想拍一组人物一组风景，鉴于这两天古城一直天阴微雨，于是和肖宇说先来家里拍人物，因为她自家就有一个很特别的素材：做月饼。外婆亲手做的月饼，工序复杂，内容丰富，味道甜而不腻，式样传统精致，全家人都很喜欢，景末更是从小吃到大，所以对街上五花八门的月饼很是无感。

　　肖宇对景末外婆家倒是熟悉，因为和自家小区只隔着一个街心花园，离得很近。他和景末虽是高中认识，但不同班，接触不多，知道这个巧合也是上大学的事儿了。
　　应该是大一的暑假，他穿着T恤凉拖出门买料酒，刚走到街角就看到安景末站在超市大窗子前捧着本杂志嘴角弯起，读得津津有味。他站在窗外敲了敲玻璃，于是看到对方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惊讶过后绽放出了大大的笑容。
　　彼时他们已比高中熟识太多，肖宇记得自己走进超市，站到安景末身后探头看她手中的杂志，然后笑着对她说：“都说了我们有缘吧，你还不信？”

　　因为想起了这些陈年往事，肖宇有点心不在焉，走着走着突然被人一把拽住，既而听到了一个很是不满的声音：“从你站在马路对面我就开始挥手，某人眼神不好看不见也就算了，怎么都到跟儿了还视而不见？”
　　肖宇回过头，看到穿着粗线长毛衣和大头棉拖鞋的安景末有点怨气的松开拽着他袖子的手，没忍住笑了出来：“您这红拖鞋，真喜庆。”
　　景末不屑的撇撇嘴：“哼就你那点审美。”其实她也觉得这鞋子多少有点孩子气，颜色还格外鲜亮。奈何出门时外婆说这几天下雨冷了怕她着凉，偏要她穿上。
　　肖宇难得没跟她针锋相对，手插进兜里朝她示意：“领路吧，大小姐？”安景末斜了他一眼朝前走去。

　　外公外婆不像自己老妈那么八卦，看到一个青年才俊就往她的终身大事上靠拢。于是安景末没什么心理负担，反倒趁这机会认真和外婆学起做月饼来：
　　先是准备工作，外婆将面干蒸，熟了之后放凉，和入水和鸡蛋搅拌，这就是月饼皮儿了；馅儿则是把白糖、冰糖，炒熟的芝麻，核桃仁，瓜子仁，葡萄干，桂花酱，玫瑰放一起，并加适量油，到达手能攥成团的程度；最后还要做酥，很简单，就是把白面和油搅合在一起。
　　材料齐备后，开始做月饼：在皮面里面包上点酥，然后把皮儿擀薄，多折叠反复擀，形成有层次的薄皮，再包入团成团儿的馅儿；最后用模子定型。外婆的模子有些年头了，木制的像个舀水勺，里面是雕好的精致花卉图案。
　　做好后放入烤箱，每隔几分钟翻一次，大约8,9分钟就行了。
　　一个下午很快过去。从烤箱中取出完成的月饼时，之前模子上的牡丹花就在澄黄色的酥皮上显现了出来。咬开里面还冒着热气，酥软的馅儿中玫瑰、桂花、芝麻的香气盈满口腔，入口即化。肖宇尝了一个，直夸外公外婆水平高超，把两个老人逗得眉开眼笑。
　　安景末很是得意，拿起他的单反相机对着卖相诱人的月饼们拍个不停。

　　晚上安景末送肖宇出门的时候还给他提了一袋子，说算是中秋礼物吧。肖宇偏过头想了想说：“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中秋礼物？”
　　她愣了许久，才终于有点印象，上大学的一年中秋，自己边和他打电话闲聊边吃刚出炉的月饼，直呼美味，惹得肖宇心动不已。于是笑嘻嘻的应承开学了带几个给他做中秋礼物。安景末很是无语：“这都什么年月的事情了，你还记着，真是来讨债的。”
　　“那是，尤其是知道了当初你许给我的月饼这么好吃，我更是忘不掉了。”
　　“你其实就是嫌一袋不够吧？”
　　“呵呵行了，开个玩笑。就送到这儿吧，户外的照片等天晴了我们再约。”
　　“好。”他们已经走到了街心花园，景末停下脚步，看了看周围，突然又冒出一句：“你看过日剧《无法坦诚相对》吗？”
　　停了好一会，才听到肖宇的声音传来，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隐忍：“没有，怎么了？”
　　“呵呵就是突然觉得和电视剧中的场景有点像。”安景末笑着摇摇头，“先走了，再见。”

　　肖宇看着她在暖黄色路灯下渐渐走远的背影，许久才露出一个有点自嘲的微笑，原来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大二的那个寒假，他从公交站走进街心花园时又遇到了坐在秋千上看小孩子溜旱冰的安景末。暖冬的太阳让人觉得舒服，风也是难得的柔和，懒洋洋的安景末围着厚厚的围巾，听到他的声音转过脸来时，那双乌黑晶亮的眼睛，在冬日里华光流转。
　　那天她问了和今天一模一样的问题：“你看过日剧《无法坦诚相对》吗？”
　　其实后来自己找到这部片子看了一遍。发现原来他们初遇时的超市，以及这个街心花园，都和剧情有几分相像。他想景末会提起多半也是这个原因。可渐渐又觉得自己同她，与Nakaji 和Haru亦有些相似，只是Nakaji 清楚地知道Haru喜欢自己，他却不明白安景末的心意。
　　他喜欢安景末，这个事实肖宇上大学没多久就意识到了。他们相处默契，关系熟稔，可细水长流并不一定会水到渠成，朋友做久了就有担忧，肖宇对表白竟多了几分踟蹰，很是不符合自己一贯的风格。
　　看了这个日剧他意外的收获了一点信心，觉得最坏他们也能如Nakaji和Haru之前的相处一样，心平气和做朋友。可没想到，竟落得如今的结局。

　　这种事情多想无益，仍在路灯下的肖宇觉得自己站得有些久了，身上都起了寒意，于是转过身朝自家小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