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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之一 如梦令 ...

  •   烛烬香残帘未卷,梦初惊。花欲谢,深夜,月胧明。

      何处按歌声,轻轻。舞衣尘暗生,负春情。

      前曲之夜如年

      我又在夜半醒来。

      殿里还有“绰绰香”的余味,隐隐的有歌声从凝眸阁的方向游过来,今夜,好风如水,好月如霜。

      我凝了神细听,依稀辨出唱的是“星如雨,花千树,流光转,翩翩舞。笑语盈盈,良辰美景莫辜负。”我微微一笑,嘴角却不曾牵动。是从何时起,我只愿听“独立小桥风满袖”了?可这一阕,他们明日是决计不唱的,在娘娘的寿宴上如此败兴?嫌命长了吗?而我,也决计不会告诉皇上我爱的是什么,皇上只会皱了眉头,“系系,你怎么喜欢这个?”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

      只有他懂吧,但有他在身边的岁月,我爱的又何尝不是“盈盈笑语翩翩舞”?

      之一 如梦令

      那一年,我十八岁。

      对,十八岁的云系系,清平爵的独生女,不,不,我已经是吏部侍郎洛重笛的夫人。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姻缘。十五岁上,父亲过世,洛老夫人,重笛的祖母,把我接到了家里抚养。两年以后,老夫人看到重笛和我成了亲,含笑溘然而逝。

      我不是一个好的主妇,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闺秀。我不是一个好主妇,因为我不需要是。洛府外有忠心的老管家,内有细心的奶妈,还有无数能干的家丁,机灵的丫环,大到田地租赋,小到衣物膳食,自有人管了去。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闺秀,不,我是的,当需要的时候,当别人希望见到一个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的时候,我从来不会让他们失望。但是,他们从不知道,在那温柔的笑容,娴静的举止下面,会是怎样的灵魂。因为他们确信,美丽的女人没有灵魂。除了他,我的夫君,洛氏重笛,年轻儒雅的探花,才干超群的侍郎。

      我,十五岁,垂发,缟素,沉默地守在灵堂,给吊唁的亲友行礼。他,白衫而来,在父亲的灵前跪下,行半子之礼。然后,踌躇了半晌,走到我身边,用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来----接你回家。”我缓缓抬起头,迎眼是他温和的笑容,我望着他,一言不发,他却忽地脸红了,急急转过身,唇边的笑意却未曾散去。

      重笛,就这样走进了我的生命。

      在洛府,人人都唤我做小姐,照理,是该称我做云大小姐的,但老夫人说又麻烦又见外,还加了一句“早晚都要改的”,合家上下便带了会心的微笑,开始称我小姐。不知情的人,都以为我是洛府哪一门的远亲,表姐堂妹,莺莺燕燕。

      洛老夫人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她的丈夫,也就是重笛的祖父,行武出身,一生戎马倥偬,老夫人跟着他动荡漂泊,性情也就历练的格外爽利豁达,无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会惊奇,只选择表示高兴或者愤怒,于是私底下便有人偷偷议论老夫人没脑子。不过我心底明白,她只是干脆,却不糊涂,或者说是大智慧。洛老夫人教会了我,世上的事,却也不过想简便简,想繁便繁。

      两年,很短。可就在这两年间,我习惯了重笛,重笛也熟稔了我。抑或,当初那一眼,我们就看透了对方,接下来的,只不过是温习和验证?

      我知道,成亲的日子近了,一来因为老夫人的身体每况愈下,二来她也厌烦了打发那些把我当洛家表妹的求亲者,尽管那一度曾是她的消遣。

      锣鼓,花轿,流苏盖头绣着龙凤呈祥,喧哗的人声,热闹的酒宴。我把盖头偷偷掀起一角,向远处的重笛望去,他似有所觉,回头给我一个温和的微笑。不是不倦的,但我们逃不过这一关,与世俗对抗的人要付出代价,我们也不想逃,生命中可以名正言顺放纵的日子本就不多,娱人娱己,也是功德。

      重笛,我,皆重孝。老夫人去了,临走时还笑着说,“这一辈子,也不过是一转眼的事儿”。亲人一个个离去,母亲,姨娘,接着是父亲,现在又到了老祖母,我没有痛哭,逝者已已,但我之人我之命,早已打上了他们的印子,或浅或淡,抹不去。

      一切如旧,除了我的称谓升级做了少夫人。重笛依旧是清早上朝,午时返家。我恋睡,从不侍候他梳洗,他也从不抱怨,甚至起身都是轻轻的,怕惊动了我。

      洛府的日常起居早已自成体系,不需要我费心,而家里的产业,一直是老管家打理,如今老夫人不在了,他也常来请示我的意思,我自有一个限度,此限之内,便尽由他做主,却也省心。所以,每日,我起身,梳洗罢,用过早膳,略略走动,读读书,弹弹琴,打发浮生半日闲,待重笛返家,便与他一同午膳,饭后天南海北地闲话。要是兴致好,我还会翻出舞衣,磨他吹箫,跳一段姨娘教我的“虞美人”,重笛便一边吹箫,一边看我在大厅里飞来飞去,眼睛里满是笑意。有时我们也去街市上闲逛,买些好看却总是用不着的东西,比如锦鸡毛扎成的掸子。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去郊外远游,不过每次我回来的时候总是半条命的样子,要在屋子里睡上半天才能恢复往日的神气。

      我是有些脾气的,只不过从不在外人面前发作,所以有贤淑的好名声,不过关起门来,却也会对着重笛做河东吼,但重笛总是对牢我温和宽厚地微笑,很是心知肚明的样子,我便立刻理亏,嗔怪地看他一眼,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在这府中,只有两件事我亲手料理,一是重笛的书,每天我都要亲手为他整理,二是重笛的茶,由我沏就。只因这两样是重笛至爱,我自己动手,便静了心,免得总是惦记。

      所谓生活,亦不过如此吧。我会老,重笛会脾气变坏,我们自然会生儿育女,然后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一张张的庚贴,拈起,放下,挑媳,选婿,一面安慰回娘家哭诉的娇女,一面眉也不抬的让儿媳斟茶去-----后来,我才明白,可以操纵和预见的,就不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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