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云》临渊羡鱼

3、清风不相识

　　朦朦胧胧中，仿佛看见无风忧伤的脸，他轻轻叹息：“云云啊，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冲动。”
　　我委屈极了，哽咽着道：“师兄，我没有错，我真的没有错。”
　　一会又变成师父严厉的模样，他对着我怒声咆哮：“你怎么替华山派招惹上那么厉害的敌人！对方来要个交代，你自己出去以死谢罪吧！”
　　我大声悲泣，哭得昏天暗地：“师父！师父！流云知错了！流云不想死！师父救救我！”
　　然而师父不理我，甩袖便走，我大急，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苦苦哀求：“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他转过身，却是霜儿温柔的容颜，她微微惊讶地握住我的手：“云云，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我死死抓住霜儿的手，只觉得悲从心中来，忍不住嚎啕大哭。

　　如此哭了一阵，心里忽然舒畅了，纠结在胸口的炽热渐渐散去，手中霜儿的柔荑越发冰凉，握得极为舒服。我不舍得放，就这么紧紧拉着她的手，沉沉睡去。意识消失的前一刻，模模糊糊地听见师娘说：“唉，真是多谢你了。”
　　一个醇和的嗓音答道：“无妨，她已经没事了。”

　　师娘……在和谁说话呢……

　　秋天很快过去。
　　一阵秋雨一层寒，几场淅沥沥的雨后，华山便萧瑟了。漫山遍野只剩下枯黄的叶、破败的树枝，在秋风中单薄地悉索着。天空总是阴霾的，时不时飘点雨，冷冷清清。

　　七伤拳的内伤使我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运功。听师娘说，如果不是正巧张师叔回来，我和无风的命恐怕都保不住了。
　　张师叔，张臻。
　　华山派第一高手，十九岁被风清杨收为关门弟子，二十五岁以独孤九剑名扬天下，三十岁名列武林十大顶尖高手之列。
　　华山派的传奇人物。剑宗不世出的人才。

　　我从来不曾见过他。他对于华山芸芸弟子，不过是一则传说罢了。
　　这样一个人，随意的一抬手，便可救下我和无风的命，随意的一挥手，也可结果我们的命。
　　江湖，便是这么一个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世界。

　　我裹着厚袍，倚着门槛。宽袍大袖下露出我小小的手，被山风吹得冰凉麻木。我小心的往袍里缩了缩，再缩了缩。
　　华山顶上的冬天是很冷的，内功不强的人，比如我，是很难捱的。

　　“师姐～～”
　　欢乐的叫声传来，我抬头看去,师弟江天、京随风带着年初才入门的小师妹温柔向我跑来，手里抱着一大叠红布。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好奇的问。这些红彤彤的布拿要来做什么？“难道华山要有喜事了？”我猜度着说。
　　“云师姐好聪明！”温柔拍手笑道，“师娘说啦，年前张师叔要和颜师姐成亲了！所以一早让我们下山去买红布、蜡烛、锦缎，说要早些做准备呢！”
　　“原来颜师姐要嫁的是张师叔。”我恍然大悟。
　　朝颜明艳动人、美名远播，张臻一代名侠、纵横江湖，两人正是再适合不过了。
　　“天作之合啊。”我艳羡地叹。
　　“可不是么！”江天一脸兴奋，“到时华山肯定要来很多人，我们可以见到许多武林高手了！”他生得尖嘴细眼，一激动就抓耳挠腮，大家平时都戏称他“江猴子”，这会因美好的憧憬而满脸红光、手舞足蹈，看起来格外滑稽。我忍不住噗哧一笑，却又牵动胸口内伤，连连咳嗽起来。
　　“听说江湖上好多人迷恋颜师姐，到时候会不会有人来捣乱啊？”温柔有些担心又有些兴奋地小声问道。
　　“怕什么？‘清风无痕’张臻张大侠的婚礼，谁敢来捣乱？”从小就比同龄人沉静一些的京随风也忍不住插嘴。
　　“就算来捣乱也不怕，我们华山派岂是好欺负的？”江天豪气地朝本派大门一比大拇指，“何况到时桃花岛的血影剑林寒、全真的肖志清、大理的楚天宽、峨嵋的飘雪师太、少林的渡方大师，这些跺跺脚江湖抖三抖的风云人物全都会来华山出席喜宴，谁有那个胆子来找茬？”
　　“这么多人！”温柔又惊又喜，一脸向往，“他们都是张师叔的朋友吗？“
　　“当然。”
　　“好厉害啊，真想快些目睹他们的风采！”

　　三个小萝卜头围成一团唧唧喳喳，完全沉浸在武林高人的传奇之中，眉飞色舞乐此不疲。
　　我靠在一旁，笑着听他们八卦。这段时间我被禁足养伤，多亏这几个小的经常说八卦解闷，日子才不会太无聊。
　　忽然想，也许日后，他们中也会有人成为今日的张臻，今日的林寒。
　　那时他们会不会想起多年前的今天，他们曾蹲在华山门外的寒风中，无限神往着快意恩仇、天下无敌的生涯？

　　我抬起头，凝视着铅一般凝重的长空。阴漠，寂寥的，冬日的长空。
　　那么，我呢？我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
　　胸腔中一阵突如其来麻痒，我弯腰大咳起来，猛烈得让我怀疑自己几乎连肺也咳了出来。
　　七伤拳内伤迟迟不得痊愈，我也许会变成一个废人吧……
　　我闭上眼剧烈的咳嗽着，只觉得泪都咳了出来。

　　“咦？小姑娘，你似乎没上次健康啊。”

　　我讶然看去，不远处的玉女祠前站着两个人，向我说话的那个长着一把络腮胡子，腰间挂着八个布袋，不正是罗伟？

　　我欢喜地笑起来，站起身朝他跑去：“罗伟——”
　　经过这次死里逃生，我好像一夜之间就不是青春叛逆期孤僻少女了，看谁都倍感亲切，即使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他。

　　罗伟呵呵笑着拍了拍我的脑袋：“小姑娘，你真热情。”
　　我的脸又微微的红了。这个大胡子，说话总是口无遮拦。
　　“我说过我不是小姑娘，我叫薛、流、云。”我认真地纠正他，一边忍不住看向他身边的那个人。
　　他很年轻，应该只有二十出头，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边挂着魅力十足的笑容，敏锐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
　　说真的，那人很帅。可是他的目光让我非常不舒服。

　　“罗伟，你特意绕道上华山就是为了看这个小姑娘？”他漫不经心地瞅着我，懒懒地说。
　　我立刻开始讨厌他，因为他罔顾我的意愿叫我小姑娘。

　　罗伟只是笑：“她很可爱啊。”一边对我说道：“他是我的朋友，上官飞雪。”
　　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他却很客气的对我说：“幸会，流云。”

　　我听他报出我的名字，又开心起来，于是和善地朝他笑了笑。

　　罗伟揉了揉我的脑袋：“小姑娘，别对他太亲切，他是有名的花花公子，最喜欢欺负年轻姑娘了。”
　　上官飞雪听了这半揶揄半认真的话，也不辩解，只是淡淡一笑。然而我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瞬间的不以为然。的确，我穿着笨重的棉袄，小脸冻得发红，又病恹恹的，怎么看也就一不起眼的小姑娘，花花公子怎么会对我感兴趣？
　　我也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

　　“罗伟，你要去哪里？”
　　“西域。”他的眼神冷静起来，“还记得欧阳听雨么？”
　　我吃了一惊：“当然。他怎么了？”

　　“一个月前，欧阳听雨孤身一人西渡南疆沙漠，从此音讯全无。没有人知道他的目的，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罗伟沉吟着缓缓道，“江湖中流言纷纷，我奉命去南疆就是为了调查清楚真相。”
　　“啊，”我有些茫然，“他既然走了，不是很好么？为什么你们还要去查他的下落？”

　　罗伟微微的笑了笑。
　　“因为他是欧阳听雨。”

　　我“啊”了一声，仿佛懂了，不再言语，低头默默。
　　虽然欧阳听雨是人人闻之色变的大魔星，我却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也许因为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非同凡响的人物，也许因为他的过而不杀之恩——至少比起那些只会欺凌弱小的人，他是骄傲的。

　　只是欧阳听雨一个名字，便可教整个江湖闻风而动，那该是怎样的神威？

　　你说，大家都是混武林的，为何会差别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