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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人间何物似情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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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山虽不及泰山或衡山之雄伟,但也还算得上是比较大了,且山上碧树参天,灌木茂盛,偶有野兽出没,而将苏宁安带到山上去找时,苏宁安亦只言是将清荫葬在了落霞山上,坚称已忆不起具体的位置,连大致方位都已忘记,在这山上若想寻一人,何况还是具已死亡两月的死尸,确不是一件易事。
晏风亦已率众衙役在苏宁安居住的院落以及平时常去的地方搜查,无论书房还是卧室都无一遗漏,只是仍未找出何与之有关的线索,经过众衙役的询问,也无人目击此事经过,而且已经过去两月时光,想必即使当时有所发现,现也已是更难有人忆起。
落霞镇的众衙役除去在外巡逻和固守衙门的,都已被派出在落霞山上搜寻尸体,可是已经过了两日,却仍然无所收获,连与夏清荫相关的物什也未曾找到,众人虽都已有些灰心,但仍还是坚持着在落霞山上寻找着。
无奈之下,夏停寒于今日再度来到了苏府,欲前来打探一下,看苏二小姐有无什么线索。毕竟一直在落霞山上这样大范围的找下去,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找到。本欲邀晏风同来,而晏风却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同来的建议,仍在落霞山上督促衙役们找寻,所以今次只有夏停寒独自一人来此。
苏府仍然如同往日一般,苏宁安的离开,除了一时的震惊之外,看来并未对这苏府造成什么大的影响,而会对此关心苏老爷估计也要过两日才能回来。苏宁安似乎对关入大牢一事早有预料,已将自己手头上的事情,都交予了管家处理,本来他在商场上所管理的事情就不多,此时一番交接,倒也没出什么乱子。而苏宁安这一走,虽众夫人及弟弟妹妹们都是一片悲忧担心之言,表面上亦是一派难过之色,只是难说有哪些人是真正的担心,哪些人是在暗地里偷笑的。
此次,夏停寒无须下人的指引,便直接来到了青竹院,果然,苏惜痕一身素白色的罗裙,头发亦只是简单的梳着,似乎并未施何脂粉,依旧是坐在莲花池旁的亭中,呆呆的望着湖水,只是不时嘴唇微动,似是在喃喃自语着什么,碧螺则一脸担忧的候在苏惜痕的身旁。见是夏停寒来了,顿时有些敌意的看着他,变得警惕起来,有些激动的说道:“夏大侠,今日来此意欲何为?大少爷已被你们关入大牢,你们还想将小姐怎么样?”
“碧螺姑娘此言差矣……”夏停寒沉声说道,眉头微皱,却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自己将苏宁安带去关入大牢乃是事实,虽然是苏宁安咎由自取,清荫三人亦是无辜至极,但想必这些理由,即使说出来,这碧螺姑娘定是难以接受的吧。
“碧螺,不可放肆。”苏惜痕早已听到二人对话,此时侧过身来看着夏停寒,却是对碧螺说道:“你且先退下吧。”
碧螺闻言愣了愣,脸色依然愤愤,咬着嘴唇看向苏惜痕:“小姐……”
“退下。”不待碧螺说完,苏惜痕便又说道,语调依然平淡。碧螺只好有些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夏停寒后,低头冷冷的行礼退下,守在亭外,只是仍是死死的盯着这边看着。
苏惜痕向夏停寒施以一礼:“还望夏大侠勿要怪罪于碧螺,此诚乃小女子管教不严。”看向站在远处的碧螺,苏惜痕继续说道:“碧螺已陪在小女子身边五年,我二人情同姐妹,碧螺亦极为尊敬兄长,故碧螺才会如此激动,还望夏大侠勿介怀于此。”
“无妨,在下并无怪罪之意。”夏停寒点了点头。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各自站立看着眼前的湖水,陷入了沉默之中。
“人生天地间,所遇之人形形色色,有人待你是真正的好,而有人则是表面阿谀腹里却藏刀。小女子虽愚钝,却也知道在这苏府,唯有兄长大人和碧螺是真心待我好的。”
“堂堂苏府,虽然不如那大兴宫里的争宠夺嫡那么严重,但夫人子嗣若是多了,寻常人家的争斗也是不容小觑的,苏府自亦是无法避免。先慈初来苏府时,府上已经有四位夫人,虽然先慈当时深得父亲大人的宠爱,但在苏府的日子,尽管终日锦衣玉食下人相随,却依旧没有他人想象中那么好过。”苏惜痕凝视着湖水,蓦地开口自顾自的说道。
“而后,先慈在十九岁的那年,十月怀胎生下了我,幸而我算是一介弱质女流,无争夺家产之可能,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争斗,先慈的日子也略微好过了些,与诸位夫人之间的关系,亦渐渐的开始缓和起来。”
“先慈原本生于官宦人家,只是在年幼时家境便已败落,在到苏府之前,祖父母亦已先后去世,先慈身体向来不太好,易感风寒,加之心中郁结,素日总是郁郁之态,身体愈发不好起来。小女子犹忆四岁那年,先慈便开始缠绵病榻,五岁的时候,先慈便再也支撑不住,驾鹤西去了。先慈临走前,对我很是愧疚不安,言让我重复了她年幼时的悲剧。”
“父亲大人便是在那段时间,渐渐的与我疏远了,来看我的次数慢慢的减少。小女子自知自己性格有几分古怪,与其他几位兄弟姐妹并无所谓之深厚感情,虽同住在这苏府,但亦并非常见,各自生活在各自的院落之中,倒也还相安无事,即使偶有侵扰,也只是无视之便可。”
“唯有兄长自小便对我很是关心,呵护备至,我亦独与兄长很是亲近。先慈西去时,兄长已是十五岁的少年,意气风发,原本嘱意远行,却因先慈的故去,担忧我过于悲痛,或在府中受人欺凌,而留了下来,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三年后,小女子已经八岁,兄长这时方才出远门,前去学习武艺,称不然则无法用自己的力量保护我。临走之前,先是安排好人照顾我,后为了我派人挖出这个湖,并亲自设计这小亭和小路,种下了这一池的莲花,好在兄长不在身边的时间里陪伴我。”
“只是,未及三年,在我十一岁时,兄长的生身母亲,也就是府上的二夫人生了重病,药石无医,父亲大人无奈之下只好传书将兄长唤了回来,以守在二夫人身边。只是这些努力依然未能留住二夫人,尽管有悉心照料,但在兄长回来后不过几日,二夫人还是撒手人寰,离开了人世。”
“二夫人长年与青灯古佛相伴,如此病逝虽令人叹息,倒也不失为一种解脱,兄长伤心好一阵子,方才释然。后有一日,兄长见伺候我的下人不是很顺遂心意,便将原本一直伺候着他的侍女碧螺派来照顾于我,碧螺确实很是深得我心,对我照顾入微,体贴细心,亦因随兄长已久,知道的事情也多,无论何事也都办得甚是妥帖。”
“兄长回府后,虽是对经商无意,却仍还是偶尔帮助父亲大人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日子倒也有几分悠闲。无事相扰的时候,兄长总是会过来陪我一起用膳,随意的走走或者赏花闲聊。”
“这五年来,小女子眼见这莲花凋谢又复盛开,莲叶枯萎又复生长,唯有兄长都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未曾远离,直至前日的离开。”
“那日,在得知顾梦之顾公子承认罪行时,小女子心下便已暗暗明白,此事与兄长大人有关了。当年我与兄长一起在落霞山上树林中散步,却不料刚好遇见那公子欲寻死,兄长素来心善,见此不忍,亦有些气愤于其一心赴死,于是便上前劝慰,虽有些冷语,但到底还是劝回来了。”
“兄长并未将此事挂在心上,以为不过是偶遇罢了,但这对于顾公子来说,却是改变了其一生而久难忘怀的吧。此事之后,顾公子亦并未刻意前来寻兄长以报恩,过了几月,顾公子才开始在苏府送画,偶尔不意在路上遇见,见顾公子未提,小女子亦是只好绝口不提,因而小女子也未曾在意,以为之前一切不过是往日之事而已。”
“直至大人告知顾公子言乃是小女子救了他时,小女子才始觉奇怪,略一想便得知,此事与兄长有关,而那顾公子定是为了报兄长之恩,才有如此举动。只是兄长一心只为保我安详,却不料今日却成了如此下场。”
言至此处,苏惜痕转头问道:“夏大侠,小女子冒昧一问,兄长若是罪行已定,结果会如何?”
夏停寒静静的看着她,开口道:“大唐律法言之,诸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
苏惜痕闻言,垂下了头,低叹:“是小女子多言了,还望大人勿要见怪。”
“在下并无此意。只是小姐,清荫具体身在何处,令兄仍未告知,众衙役的搜寻亦是无果,不知令兄可曾有提起过,他将清荫藏在了何处,抑或是有无在小姐面前,特别的提起过什么地方?”夏停寒问道。
苏惜痕顿了顿,摇头道:“不曾,大哥从未提过这些,纵也许有提过,当时小女子亦未曾在意,还恕小女子于此无能为力。只是,兄长既言是在落霞山上,应是无误的吧,想必终能找到。”
又说道:“还望大人若是找到了清荫,让小女子得以见其最后一面,小女子定是感激不尽。”
夏停寒却有些迟疑:“这……如今隔当时已有两月,想必若是果能找到清荫,亦已难看清面目,面容亦早已不是生前的模样,不若不看的好。”
苏惜痕神色不变,却有些坚持的说道:“还望夏大侠成全小女子之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