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死》东篱晚菊

26、正桃花

　　青昊遣了竹酩，离了大街，不知不觉走至一处密林，他也没甚想法，了断了与华惜那些末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倒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只待查明魔君古夙如今的藏身之处，他这趟人间之行也算圆满了。他这番寻思着，却见前方不远处突然蹿过一只白狐。他似笑非笑，神情却着实有些冷意，这妖姬繁丹几番挑衅，倒还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也便是瞬息之间，他的身形已飘然而至，入了深林。而原先那只白狐所在之处，已是一无所有，只是在十步远的前方有个窈窕身影。青璜剑低吟，如青龙升天，漫天青光凝成一道剑气倾下。
　　而那女子亦在同时回头，一贯清冷的容颜刹那活色生香，淩淩水眸中飞快掠过纷繁情绪，有惊，有喜，有迷茫，有错愕，但终归不过一瞬，转眼在那逼人的剑气中消化无形，成了无喜无悲，她身形翩然一带，素白的裙裾飞扬，左臂皓腕轻抬，手上一串相思红豆飞速旋转，红光璀璨，成无形之墙，将那剑气微微阻拦。同时右手执剑，冷冷抬眼，“尔是何人？”她也不待青昊回答，便将手中之剑朝青璜剑劈头斩下。
　　“凡人？”青昊错愕，急喝，“青璜，退。”
　　但饶是如此，那女子手中之剑却是已瞬间被震为粉末，青璜剑急急低啸，剑气将女子击倒在地，她如绸缎一般乌亮的黑发散了一地，素净如莲的脸庞微微仰起，纯白如羽的华裳上绽放着鲜血之花，而她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是一张与繁丹先前化作的女子一般无二的脸庞，可那容颜却又有着与繁丹不一样的韵味。那眉眼，那肌肤，那神情，构成的一个绝世无双，却是无可比拟的。
　　那是血肉凡胎，哪怕手持神物，可却丝毫无神息，即便那柄剑也只是普通凡铁，因而完全承受不住青璜剑哪怕撤退的那丝毫气场，因而他本就手下留情，只是懒于与繁丹废话，只欲一朝制住她，却也把这个凡间女子伤地这般重。
　　青昊难得地有些手足无措，他甚至还沉浸在方才那女子回头的那一眼中，那似乎等了千万年，终于盼来了一个可能的人，却在瞬间绝望，可她的绝望也只是安静的。那是万万年来，他头一回深切感觉到的一种无奈，一种无法言说无法重复的情绪。
　　这片刻，白衣女子已是勉力站了起来，她也不与他多说一句话，无责怪也无询问，转身便走。唯有她手上的相思红豆手串还在散发着灼光，一闪一闪震回了他的心神。
　　“姑娘……”青昊忙跟上，“在下方才……”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为好，而那女子也显然无意搭理他，她脚步蹒跚，秀眉吃痛地蹙起，只在他横身挡在她面前才抬眼冷淡道，“你还欲何为？”
　　“姑娘……”青昊一脸无奈，“我无意伤你……”也怪那魔物刻意误导他。
　　女子轻轻抬眉，似在询问那又如何。
　　青昊又道，“终归是我之过，你把手给我，咳……”在那双眸子的注视下，他心下微窘，“我可以为你医治。”
　　“不必。”孰料女子却一口回绝。她眉眼素净浅淡，微微睇了他一眼，便与他擦身而过。
　　只是在她走远了几步突然道，“这八百年来，把我误做妖物的，你不是头一个。”
　　青昊那刻竟觉地有什么在勾扎了一下他的心，也就那么一下，钝痛之后又是全然空洞。那种感觉着实奇怪，奇怪到了他竟然呆愣在原地，遥遥注视着她越走越远。
　　“主上让妾身勾引殿下，可是殿下既不为华惜仙子那般容貌所动，更看不上妾身蒲柳之姿，妾身着实猜不着殿下口味，唯有出此下策啊！”
　　“这副容貌可是妾身辗转人间好久才寻来的，绝对是人间绝世尤物。”
　　很久之后，他才摇摇头，叹了口气。他召唤了土地，问了那女子来历去向，便跟了过去。
　　风卿云。他念着她的名字，恍然不知何感。
　　风为云停留，云为风倾倒。此生唯卿耳。
　　*
　　碧虞回宫，丰留与华惜随行。一路这两人都板着张脸，相顾无言。一行人沿路轻车简行，未惊动地方官，一日碧虞选了家酒楼用膳。他回头轻轻询问华惜，“喜欢吃什么？”
　　华惜摇摇头，很是温顺地道，“无妨，我不挑的。”
　　她这一路都很安静，倒似随遇而安般，对他的安排不再抗拒。这让他有了点隐隐的期盼，就盼这一世，这一世能携手与共。来这人世一遭，为王为帝，也不过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为了能毫无阻拦的拥有她的那么一点便宜。
　　于是他笑道，“好。”
　　碧虞的容颜本就俊美清媚，如今一牵唇角，眸中笑意浅浅流动，因着那丝满足多了些暖意，更加柔美，也更加让人难以拒绝。
　　华惜也笑着点了点头。她心疼他，也是愧对他。
　　丰留跟在这二人后头，目不斜视，只做未闻，只是面色蒙了层阴郁。他不知道碧虞究竟安着什么心，竟然主动邀他一同随行，只他反正是打定主意跟着华惜的。她是他的猎物。
　　听兰拉拉华惜，“小姐，你在跟丰公子赌气？”
　　华惜一改脸色，嗤笑道，“怎会？我怎会跟个榆木疙瘩计较？”
　　于是听兰再朝丰留福一福身，“丰公子莫怪，小姐向来口无遮拦惯了。”
　　丰留斜了一眼，“想是我当初为人师傅时，未能尽责，方调、教出如此猖狂之徒！”
　　华惜目光微闪。
　　丰留甩了甩袖，走开几步。华惜恨恨，“听兰，不许跟他讲话！从此把这人权当空气！”
　　丰留身子一僵，却兀自忍住没有回口。如今这算是什么？他一路护送她进京当人间皇妃？可笑。不，他陪着过去，是为了在鬼节那夜取她魂魄的，是的，就是这样的，没有多少天了，他权且忍耐她。不对，他是在勾引她，是了，他要她爱上他，及至愿意交出最纯粹的魂魄，所以他才陪她做了这许多事，动了这许多情。
　　他不该再与她置气的，他想。小打小闹无妨，那是情趣，他又想。无论她会是何人的妻，只要在未来月圆那天心魂皆属于他即可。他再想。可他却不由按了按眉心，烦躁地扔了手中的伞，身子一飘，隐入了马车。
　　他是鬼，不该出来晒太阳，不该来看这些凡人进食，白白惹来这么多闲气。
　　于是华惜放下碗筷，也不吃了，食不知味，她开始想念那夜他亲手喂的鱼羹了。于是她愤愤嘀咕，“总有一天本姑娘会让他对我百依百顺！”
　　“华惜。”碧虞终于按捺不住，唤了一声。
　　华惜往他看过去，将桌上的食物推过去一些，讪讪一笑，“你多吃点。”她心下沉沉，如今这局面，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碧虞欲言又止，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模样，眉头皱地更厉害了。
　　华惜朝外望望，又收回视线试探道，“碧虞，你当真要纳我为妃？”
　　碧虞不答，只挑了挑眉。
　　华惜又道，“毫无商量的余地？”
　　她一双明亮的眸子正殷切，灼灼地望着他。
　　他唇边溢出一丝苦笑，定定地看着她，话语轻轻慢慢又很是坚定，字字句句，像用心在吟哦般，可即便是情话，也因没有在合适的情境，更因明知对方的不需要而显地毫无温度，他道，“不是为妃，是为后，亦是为妻。”
　　他是青丘之主，是神族之王，拥有着举世倾慕的容颜，寡言少情，心性本毫无旖旎涟漪，如此却这般问道，“华惜，这一世，我想娶你，你可懂？”
　　他对她凶过，冷过，笑过，柔过，却从未这般真真切切地坦言过，几乎要将心掏出来般，可这种比喻又太过血腥，因为他的态度是平和的，平和地让人一想到他的身份，就觉得他几乎卑微了。
　　若是换做其他女子，即便另有所爱，也该感动地一塌糊涂，可华惜不一样，她只想是时候了断了，再不能优柔寡断了，越快越好，最好一刀见血，一刀两断，清清楚楚地断个泾渭分明，她自嘲自己果然是自私心狠的，什么人都可以一眼看穿她。丰留，她可以杀死，于是他恨她残害；青昊，她可以利用，于是他轻飘飘离开；那眼前之人又将会如何呢？
　　对了，她还有遥哥哥，人世间她仅剩的唯一的亲人。待了断了这些，或许她该回百花山庄找他。
　　于是她只是微微一笑。她想到，青昊离别前的恩赐，她或许可以很好地利用一下。她可以为他织一个美梦，让他从那九天之泉开始，就不曾遇见她。那该是个很好的梦。她也可以为丰留织一个梦，那时他是凡人，她是仙子。如她所愿，他爱上了她。那本是真实却被他忘了的梦。

作者有话说

　　我又。。回来了。。。
不幸我又开坑了，愿意陪我坑坑不息的姑娘请放心大胆地跳吧，我总会填完的，掩面《重生之公主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