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番外《清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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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雨纷纷，望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阴雨绵绵，当真是戏弄了这草长莺飞的阳春三月。
想着下雨天无事可做，就翻了个身继续睡，不巧枕边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扰得人没法安枕。
“喂……”齐羽看了看来电显示，本想大骂一句的心情倒是被压了下去，“这么早。”
“嗯，还没起床吧，今天有空吗？”
“外面下雨呢。”齐羽打了个哈欠，扭扭身子换个舒服点的姿势。
“我知道，我现在就在你楼下。”
“你怎么又不打声招呼就过来了，还不快上来！”
“不用了，我在楼下等你。”
“下雨你没看见呀，让你上来就上来，小心感冒。”
“不用。”
听着那头说话的口气不太对劲，齐羽赶紧起床洗漱。或许是雨天人都犯懒，看到爸妈还都睡着不好打扰，就留了纸条匆匆出了门。
到了楼下，一把黑色暗花雨伞在阴沉沉的天空下显得更加的压抑，雨伞的投影隐没了他的表情，只露出黑色的长裤和黑色夹克下面白色T恤的衣角。
齐羽猫腰跑到同桌的伞下，拍拍身上的雨，在家里看着不大没想到柔丝细雨竟也淋的人手脚发凉，更别说是在楼下站了这会子，齐羽帮同桌拉紧领口，瞧着他一言不发，便打趣道，“你这打扮还真是合情合景。”
只是回以淡淡一笑，同桌的眼神又变成了这天空一般的黯淡无光。
“怎么啦，等久了不高兴了？”齐羽半开玩笑的关切道，尽管看出了今日的同桌与往常不同，他也还是尽可能的装作若无其事。
“没吃早饭吧，这个给你的。”同桌递给齐羽牛奶和面包， “带你去个地方。”
齐羽接过吃的，牛奶还是温热的，反而显得同桌的手格外的冷，“你到底怎么了？”
同桌冲齐羽笑了笑，真诚却带着淡淡的疲惫，“你又瞎想了，就不许别人应景的感伤一下。”
继而无话，只有两个人肩并着肩在一顶大大的黑雨伞下前行的身影。
公交车上人很多，等齐羽和同桌两个人上车的时候，早就没了位子，同桌个子高，找了个空站定便护着齐羽靠在自己身边。齐羽知道这路公交是开往哪儿的，除了好奇同桌为什么要带自己去那个地方以外，更多是可怜身旁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喜欢耍贫嘴瞎闹腾的大男孩，原来也有这样一个柔软细腻不为人知的伤心处。
手里没来得及喝的牛奶被齐羽的掌心捂得热乎乎的，他抬头看看身边让自己依靠着的人，“喝了吧，暖暖胃，看你手冰的。”也暖暖心，齐羽在心中默念。这样的节日，这样的天气，想起昨天给外公扫墓时自己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同桌的心情就也能理解了。
同桌接过牛奶，一丝温度从指间流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谢谢。”
拥挤的公交车上，意外的很安静，与外面的喧闹繁华比起来，好似与世隔绝，只有车窗外不停落下的细雨还提醒着今时今日或许已经物是人非，逝者已逝，生者也只能借此行来聊以慰藉了。
到了公墓，或许是天气原因，今天祭扫的人没有昨日那么多，雨中的陵园也显得格外的肃穆。
从门口买了两捧白菊，齐羽跟着同桌绕过了一大片墓碑向深处走去，在一处墨黑花岗岩墓碑前停下，碑文上刻着：故显考XXX大人之墓……孙子辈里写着同桌的名字，立碑时间是三年前。看着墓碑前面已经放了好几束鲜花，还摆了供养和香炉，淋过雨的墓碑也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想必同桌也应该已经跟着家里人来过了。
同桌献上一束鲜花，把另一捧花搁在一边，弯腰鞠了三个躬。齐羽觉得奇怪，但又不便多问，就也跟着深深的鞠躬。
“我爷爷，三年前突发心梗，一下子就没了。老人家去世的时候已经年近八十，走的时候没受什么罪。”同桌淡淡的叙述着，没有过多的感情表露，也没有太多的悲伤，只是以一种很敬畏的语气向齐羽简单的介绍着这位已经逝去的老人。
“寿终正寝，是喜丧，你也别难过了。”齐羽拍拍同桌的肩膀，安慰道。
“我有什么可难过的，他是被自己气死的。”说着，他拉起齐羽的手，面对着墓碑，表情坚定还带着点忿忿不平，“爷爷，您看到了吧，我也是那种人。这不是我们的错，您有何苦气死了自己，还逼死了别人。”
齐羽看着同桌，有些莫名其妙，却不敢乱说什么，总觉得眼前这个预要对自己掏心掏肺的人突然间变得陌生又可怜。
“齐羽，我带你过来，是要领你去看一个人。”
“已经……死了？”
“嗯，就葬在那儿。”沿着同桌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片郁郁葱葱的青松后面似乎还有一片墓地，只是位置远不及这边的依山傍水平日里可以迎着阳光暖风，甚至是墓园里极差的一块地。
同桌一手拿着另一束花，一手牵着齐羽往刚才指的方向走去，越走越是冷清，阴沉沉的天气就更显得寥落，要不是清明节里祭扫的人多，齐羽心里都该打怵了。
脚步止在一方小小的灰白大理石墓碑跟前，雨水打湿了墓碑上厚厚的灰尘，沿着墓碑滑下，像是一道道泪痕。碑文除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和日期别的什么也没有，只能根据时间推断出这墓主人死的时候竟还不到三十岁，这样年纪轻轻就离开人世，不禁让这潦倒凄然的坟墓充斥着无限的悲凉。
“这是？”见同桌不说话，只自顾自的拿手绢擦拭墓碑上的灰尘，齐羽忍不住开口问。
“我小叔。”擦干净墓碑，同桌把花摆在空荡荡的墓碑前面，看着也让人心里多了些安慰，“奶奶去世的早，爷爷续弦老来得子生了小叔，只可惜小叔福薄，年纪轻轻就……”
“出车祸了？”齐羽看着同桌的表情，竟是那么的哀痛，眼角还有些泛红。
“家里人对外都说是病死的，可他一向强健哪会说病就病死了。”
“什么病啊？”齐羽打着伞，紧靠着同桌，小心着怕雨水淋湿他的肩膀。
“按爷爷说的话，他是病的无药可救了。”同桌扭头看着齐羽，缓缓地突出了三个字，“同、性、恋。”
齐羽沉默了，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满心他人不知愁滋味的酸涩和苦楚。
“小叔一直都是，而且还爱上最不该爱的人。”齐羽听着同桌慢慢叙述着他记忆中的小叔，那似乎是一段冗长而又寂寞的短暂人生，“我很小的时候就看到过，小叔趁我爸睡着的时候亲他，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但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小时候只是觉得爸妈和我三个人的家不能容下第四个人，所以我不说，也尽可能的疏远小叔。直到上了初中，我发现自己也是，才明白有些事是只能让它烂在肚子里的。”
同桌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尘封的往事突然涌出了记忆的门槛，那一定是一段并不算美好的回忆，才会让人有这样自嘲又无奈的表情，“我以为大家各自怀揣着自己的秘密风平浪静的敷衍着家人便会相安无事，即使是小叔几次三番约我爸出去散心，我也不断地安慰自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所以我也不能把他的事告诉任何人。但我实在是不知道爷爷是从哪里听说了小叔喜欢男人，气的大发雷霆，就是三年前，我还清楚的记得他指着满桌子小叔跟不同男人约会的照片，说他就当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儿子，还亲笔写下血书断了他与小叔的父子情分将小叔剔除出了族谱，并警告家里所有人都不许再与小叔来往。然后就没撑过那个晚上，心肌梗塞死了。没过多久，小叔就割腕自杀了，我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气，淌的满床都是血。”同桌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
“所以才没有人来给你小叔扫墓，他就没有个交往的人？”
“萍水相逢的情人，都是见光死，何况他心里一直装着别人，谁又能真心待他。几个朋友也不过是出殡的时候来送了一程，家人都不待见的，又有谁能挂在心上，也只剩我一年过来看他几次，毕竟他是为我死的。”
“为你？！”
“爷爷死后，全家人都埋怨小叔，甚至连远方的亲戚都知道爷爷是被小叔这个不肖子给气死的，老爸也渐渐疏远了小叔。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所以我不想看他从此一蹶不振，可想尽办法劝他却还是没用，我就告诉他我也是喜欢男人的，小叔开始还不相信，我就把我看到他和我爸还有我自己的一些事讲给他听。那个晚上我住在了他家，我们聊了很久，后来小叔抱着我一个劲的哭，说对不起我爸，更对不起我。第二天下午，老师就告诉我小叔自杀了，不多的遗产全部留给了我，遗书上只有一句话，要我替他守护我爸。”
听完这一席话，齐羽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太多的不为人知让他不得不整理思路重新认识这个自以为再了解不过的人。
“你哭了。”齐羽看着同桌划过侧脸的泪痕，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是雨下大了，就像小叔去的那天一样。”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若是当年我爸也能这样对小叔好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小叔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如今人都死了，他都不愿意来祭奠一下这个爱了他一辈子到死都还为他自责的人。”
“你会怨恨吗？”
“谁都没有错，我只恨命。上天没能给小叔幸福，所以我才特想过得好，特想让小叔在天之灵看到我过得好，至少不枉费小叔那晚落在我肩头苦涩的眼泪。”
良久的沉默无语，齐羽撑着伞，紧紧抱住了同桌，雨一直下……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番外《清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