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策]昔年》一月泉

22、第 22 章

　　在回丹阳的路上，孙策的身后多了一队人马，这人马虽然不过百人，但这是属于孙策的第一支部队，虽然不是袁术那里孙坚的精锐旧部，但是给他人马的吕范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孙策想想自己手上能用的将领，不过就是孙家和吴家的亲戚外加上张昭、吕范二人，能用的士兵，不过是吕范给他的百人家丁，而供养这些人马的银钱估计多半还得靠吕范出。孙策装模作样地对着通向丹阳的大路忧郁地叹口气，但是他怎么也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他好歹也有兵将了。

　　孙策在丹阳整顿人马，略微安定后，便拜托吕范把全家老小顺带连着张昭一并从江都接到丹阳安住，然后才安心地在军营攒兵攒粮。毕竟没有兵，没有粮一切的愿望和梦想都等于空想。

　　可是孙策的兵卒还没有攒到一千，吕范的旧部还没从家丁训练为可用的战士，有人就坐不住了。泾县的山贼祖郎不知从哪儿借来的胆子，带领一大批人马，忽然突袭正在城外操练军马的孙策，瞬间将孙策的几百人团团围住。

　　孙策观察来袭的祖郎的人马，不但在数量上已经占优，而且在武器盾牌的配备上也比他的好上几成。孙策不由暗暗骂道，这TM哪是山贼啊，这分明就是一支比自己还正规的正规军。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让孙策不由想起追随父亲打的第一场仗，就是被敌人重重围住的。孙策怀疑在冥冥中是否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操纵着世上的一切，让自己独立后的第一战斗也面临着被强大敌人直接摧毁的势态。孙策却不敢露怯，要是他都有所畏惧，那手下的兵卒该怎么办？父亲受困时的神情浮现在孙策的眼前，孙策举起环首刀大吼一声：“这些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大家伙跟我上！”还未成型的兵将们零零碎碎地应了声，稀稀散散地跟着孙策朝祖郎的军势冲去。

　　距离孙策上次征战沙场已经有一年之久，但是孙策没有感到陌生或害怕，沙场的召唤是如此的熟悉而亲切，这是他向往已久，一展自己身手的天地。孙策全身振奋，血液沸腾，手中的利刃蜂鸣，急待饮血。孙策率先策马冲入敌阵，伴随着手中兵器的长鸣，一名敌将重重倒地。

　　这不够，这远远不够，你需要足够的力量，足够的强大，才能不用再违背本意，低头苟活！

　　这污浊而混乱的天地需要更多鲜血的洗涤，更多灵魂的祭奠！

　　嗜血的刀这样告诉孙策。

　　孙策所到之处，一片血光。

　　随着时间的流逝，虽然在孙策身边倒下了层层叠叠敌军的尸体，但是敌军像潮水般朝孙策涌来，打退一波，新的一波又起，好似没有止境，将孙策的兵马也吞噬殆尽，就哪怕勇猛如孙策也开始感到乏力。

　　左臂传来的剧烈的疼痛，让孙策满是杀戮的脑子开始有了一些清明，他这才恍然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他的四周已经没有自己的兵卒，而敌军在有秩序地拉开与他的空档，就准备将他乱箭射死！

　　孙策瞳孔微缩，知道此时情况大为不妙，要是真脱离了敌阵，那就是自己的死期，但是要是始终在这敌阵之中，那自己早晚也得力竭而死。他的第一战就要以他自己的命丧九泉而作结么？

　　孙策犹如困兽般怒吼一声，挥手砍掉左臂上的箭矢，哪怕他死，也要多拖几个垫背的！孙策周遭的血光更盛。

　　一支箭矢命中孙策的前胸，孙策的身躯在马上摇晃一下，闷哼从他的嘴中逸出，但是他已经无暇顾及箭伤，哪怕他早已四肢酸痛，他也只能拼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

　　杀父之仇还未报，父亲的遗愿还没有完成，自己和阿瑜平天下、靖四方的志愿还没有达成，怎么可以在这里倒下？

　　又一支流矢命中他的大腿，孙策感到眼前黑了一下。

　　上天这就要收了我孙伯符么？我偏不让！

　　孙策咬咬舌尖，略微清醒，便从身上撕下一截衣襟，将环首刀牢牢地拴在自己的手上，继续向四周砍去。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一个暗含几丝戏谑的大嗓门透过层层叠嶂传到了孙策的耳朵里。

　　孙策因为这声音带着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而有些愣神。

　　敌阵后传来一阵骚动，孙策远远看到有两股人马，穿梭在敌阵之中，破坏了阵型，也终止住了不断向孙策汹涌而来的敌兵。

　　孙策不知道来的人马究竟是谁，但显然来者的意图是来帮自己的。孙策看到了生还的希望，但不敢掉以轻心，趁着敌军混乱的间隙，砍掉了自己身上的箭矢，接着集中精力对付着身边的敌人。

　　两股人马终于在孙策这聚首，带头的两人一个精瘦，一个高壮。

　　精瘦汉子脸上遍布血污，冲孙策一龇嘴，雪白的牙格外显眼：“小哥，还认识我么？”

　　孙策看着来人惊喜地叫道：“公奕大哥！幼平大哥！”

　　“哎！”蒋钦高兴地应道。

　　周泰也板着脸冲孙策点点头。

　　孙策还想说上几句，但蒋钦迅速打断了他：“小子，撑好了！有话过会儿再叙。我们也没有带来多少人，只是冲乱了他们的箭阵。现在还是赶快逃到城内为妙！”

　　孙策点点头，精力又一点点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孙策挥起刀，带头在乱军中杀出一条生路。

　　城门在孙策身后合上，孙策大口地喘着气，体会着劫后余生的感觉。

　　吴景带着张昭吕范等人得到消息，迎了出来，看到浑身鲜血的孙策和他身后好不到哪去的一群人，担忧地问道：“伯符，怎么了？”

　　孙策连喘几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快，快，准备城防！山贼打过来了！”

　　吴景大惊：“山贼要攻城？这是怎么回事？”

　　孙策急着直跺脚：“先召集人马，准备城防要紧！”

　　吴景连连点头，叫来部将，将命令吩咐下去。

　　孙策指点着蒋钦、周泰向众人介绍道：“这是蒋钦蒋公奕和周泰周幼平，多亏他们相帮，我才逃出一劫。”接着向蒋钦、周泰抱歉地说道，“这是我舅舅，这是张昭张子布，这是吕范吕子衡。现在事情太多，等诸事平定，小弟摆谢恩宴时，再向恩公重重道谢。”

　　蒋钦笑道：“没事，没事！现在城防要紧。你有要我帮忙的，尽管吩咐。”

　　孙策感激地说道：“小弟也不客气了。舅舅，你派个人带他们去防守城东。”

　　蒋钦和周泰很快跟着人离开。

　　一边的张昭看着孙策，上下打量，担心溢于言表：“你受伤了？”

　　孙策挤出一个笑容：“小伤！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

　　张昭怀疑地看着孙策，但是孙策全身上下没有一块不是红色，不挂有血块，实在看不出什么来。而看孙策虽然脸色苍白，但精神还好，也就小心地跟在他的身边。

　　孙策则强顶着一口气，一眼不眨地看着众人准备滚木礌石，设置□□手。

　　片刻间，祖郎的兵马就杀到了城下，叫嚷着：“孙策小儿拿命来！”“孙策小儿有种就滚出来！”

　　孙策咬碎一口牙，恨不得冲出去再杀一场，但是他知道以自己的状态实在无法再进行一场激烈的厮杀。

　　祖郎带着人马在城下宣威耀武地转上了一圈，看到城防充分，便没有贸然攻城，但还是洋洋得意地转身走了。

　　孙策看着祖郎远去的身影，心中最后那股强撑的劲一泄而光，伤痛撕扯着他的全身，叫嚣着博取他的注意。孙策只觉得双腿一软，他便“噗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伯符！”一直在他身边守着的张昭和吕范急忙拉着他。

　　孙策抬头看到吕范正担忧地注视着自己，猛然想到吕范给他的人马已经一个不剩地都葬送在了包围之中。

　　他在被包围的时候做了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像个莽夫一样厮杀！

　　莽夫！

　　责骂伴随着巴掌似乎又扇向了孙策，只不过，这次不是父亲，而是现实扇向了他，比以前的更疼，也更残酷。

　　孙伯符，你已经没有爹爹可以给你做后盾，指挥军队了！你不是在当兵！而是在为将！你一举之差，丢掉的不只是你一人的性命！

　　愧疚、懊恼、悲伤各种负面情绪冲破刚才由于过度紧张而闭合的感情闸门，比敌军还要凶猛地向孙策涌来。

　　孙策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只是在无意识中，他喃喃地冲着吕范不断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