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策]昔年》一月泉

12、第 12 章

　　孙策很忙，他这几天一直很忙，他得忙着操办丧事，忙着安抚家人，忙着准备送灵回乡，事多着呢，所以他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周瑜已经几天都没有来了，他也根本不是第七次走在去周瑜家的小道上。孙策收住脚步，立定，向后转，往家走去。

　　“哎呦！”一个不大不小的东西撞到了孙策的胸前，孙策低头一看，孙权正在揉着他那颗小脑袋。

　　孙策皱起眉头责问道：“你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孙权努力张大自己一双纯真的大眼睛，很是稚气地回答道：“我去找周大哥。他好几天没来我们家了，我还挺想他的。”

　　孙策感到自己额角的血管在突突突地直跳，忍不住一巴掌打到了孙权的头上：“你装什么装！”

　　孙权跳脚嚷道：“我装什么了？”

　　孙策拧着孙权的耳朵就往家里拖：“有服丧的人主动往别人家跑，想给人家带晦气的么！”

　　孙权一边注意看周围是不是还有其他行人，一边努力抢救着自己的耳朵：“耳朵，耳朵！斯文，斯文！”

　　孙策冷哼一声，丢开孙权的耳朵，拎起他的后颈继续往家走。

　　孙权被孙策拖得踉踉跄跄，嘴中还不闲着：“你真的不去找周大哥了么？那天你们俩怎么回事？有什么事你不能和周大哥摊开了说？你说什么周大哥都会同意的。你做什么事周大哥也都会原谅你的。你为什么不去说呢？你知不知道娘跟我都很担心你么？你这几天……”

　　孙策心中烦躁，虽然知道应该感激孙权的关心，但实在不想听他的唧唧歪歪，所以就直接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将孙权的嘴堵上，耳边瞬间只能听到孙权挣扎的呜呜声。

　　身后忽然出来一声熟悉的轻笑，但那笑声太轻，让孙策拿不定这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自己的幻觉，一时间僵在了那里，孙权趁机从孙策的挟制中挣脱出来，雀跃地向后方叫道：“周大哥！”

　　“小权。”周瑜应声道，“看到你们精神不错，我就放心了。”

　　孙策不知该怎么面对周瑜，只好僵立在那里，连头也不敢回。

　　想必是周瑜在身后给了孙权一个眼色或者一个手势，孙权瞄了孙策一眼，再冲后方点点头，接着就朝家的方向跑走了。

　　一条小道只剩下周瑜和孙策二人，他只觉浑身上下更加不自在了，一半的自己想要快点逃跑，另一半的自己想立刻将周瑜紧紧抱住，让他永远不能离开。

　　“怎么？还在气我那天打了你的脸？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你可真跟小姑娘一般。”

　　孙策立刻回头准备瞪周瑜一眼，可是在看清周瑜形容的瞬间，关切的话语脱口而出：“阿瑜，你怎么了？怎么累成了这样？”

　　周瑜疲惫的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我和我叔父分家了。”

　　“什么？”孙策不敢相信地问道。

　　周瑜笑着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我，和，我，叔，父，分，家，了。”

　　孙策只觉得周瑜疯魔了，不由冲他暴喝道：“你在发什么傻啊！趁现在还来得及，快回去，快回去！不要跟在我后面混！没有前途的！”

　　周瑜一言不发，只是微笑着看着孙策，像是看着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孙策喊不下去了，蓦然间觉得眼睛有些酸，连忙仰头看天，假装欣赏天上并不存在的飞鸟，喃喃问道：“傻不傻？”

　　周瑜笑答：“有哪儿傻呢？”

　　孙策头一次觉得自己蠢笨无比，竟然无言以对。

　　周瑜拖着孙策往孙家走去：“我这几天忙着搬家，累得不行，快回去让我歇一会。”

　　孙策还是不知该说什么，只有连连点头。

　　周瑜钻进孙策的屋子就倒在了塌上，哀叹道：“累死我了。”

　　孙策想了想，倒了杯水递给周瑜，气冲冲地问：“老狐狸折腾你了？”大有周瑜要是答个是，他就冲到周家，把周尚打一顿的架势。

　　周瑜白了孙策一眼：“我叔父是好人，不许你这样说他。”

　　孙策朝天翻了个白眼，但见周瑜坚持不接水，只好说道：“是，你叔父是个好人，是个大大的好人。”

　　周瑜踹了孙策一脚，这才接过了水，喝了下去。接着，周瑜冲孙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点。

　　孙策好奇地靠近，才听周瑜小声说道：“我叔父分了我不少的田地，房屋，足够我衣食无忧地活上一辈子。”说完，就见周瑜从怀里摸出房契。地契，孙策看了看，周尚竟然分了周瑜近千亩的上等田地，不由啧啧称奇：“他是把家底都交给你了么？”

　　周瑜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说：“叔父想去其他地方，就交了一部分田地给我管着。”然后掰着手指算起来：“一亩田地大概只能出三斛粮的样子。要是种稻子的话，三斛都到不了。一亩田地不过勉强够一个壮汉一年的吃食……”周瑜皱起了眉头，“就算春秋种田，冬夏操练，也不过只能得千人的兵。要是他们还是拖家带口……”周瑜的眉头皱地更深了。

　　孙策什么都没注意听，只是笑嘻嘻地看着周瑜。

　　周瑜忽然抬头看向孙策，有些消沉地说道：“我估计得三四年才可真正训出一千人的精兵。”

　　孙策的笑容消失了：“你不跟我一起走？”

　　周瑜摇摇头：“跟你回老家做什么？我还是在这用处更大点。”

　　孙策心知周瑜说的一点没错，但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把周瑜往里面推了推，也倒在了塌上：“我以为这回你会跟我一起走的。”

　　周瑜靠着孙策说道：“我怎么不想同你一起离开这里？你现在困难重重，无论投靠到哪，都不会一帆风顺，恐怕还有不少人会找你麻烦。我担心以你的脾气，总要惹出事来。可是，我跟你去又有什么用呢？顶多再多一个我同你一起生气罢了。我还不如好好地帮你积攒些人马，等你寻到些可用之人后，再另做打算。”

　　孙策揉头叹道：“我估计我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周瑜低声应道：“是啊。”但很快振作精神说道：“江东多俊杰。你回江东的时候，可以广交朋友，总会有用得上的。”又跟了句，“但莫要太出风头，以免遭人记恨。”

　　孙策只是笑笑，并没有应下。

　　周瑜又含含糊糊说道：“朝廷应该也会有些封赏什么的，你就接了吧。有总是比没有好。”

　　孙策冷笑一声：“我哪里需要朝廷那些东西。想来不是什么银钱，就是一些有名无权的爵位，还不如不要的好。”接着有些失望地说道：“你我怕是几年都见不着面，你就不怕我这些年间变了？竟然一些叮嘱都没有。可就算你信我，但我还是得说，我守孝这三年间怕是不能跟你议亲了，你要是在这些年间答应了别人，哼！”结果，孙策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周瑜安慰的话，他转头一看，才发觉周瑜已经沉沉地睡着了，脸上才现出各种情绪来。他将被子扯到周瑜身边，仔细掖好，然后就躺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周瑜，从头，到眼，到鼻，到嘴，一点一点地刻进心里，生怕露了一丝，错了一毫。

　　孙策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时才睡着的，等他醒来，睁眼就看到周瑜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睛流露出无限的情意。自己昨天也是这样的么？孙策控制不住地搂上周瑜地脖颈，重重地吻了下去。这是阿瑜的唇，这是阿瑜的齿，这是阿瑜的舌，这是阿瑜的气息。孙策恨不得把自己和周瑜融合在一起。要是能这样，直到天荒地老该有多好。

　　孙策总算在坏了孝道前控制住自己，和周瑜气喘吁吁地分开，努力想转移注意力，就问出了第一个跃入脑海中的问题：“你当初想要做什么？”

　　周瑜一时之间不知道孙策在问什么，茫然问道：“什么？”

　　孙策重复道：“你说你当初的愿望和现在不一样。”

　　周瑜醒悟，有些躲闪但还是诚实地回答道：“没什么，男儿在世，不过就那几个愿望，年轻时策马天下，年老了携美归隐什么的。”

　　孙策眉毛一挑：“携美归隐？你想要携美归隐？”

　　周瑜强笑道：“怎么？青山绿水，美人在旁，琼浆玉液在侧，有何不好？”

　　孙策撇撇嘴：“这志向……”

　　周瑜紧紧地盯着孙策问道：“这志向怎么了？”

　　孙策回以一笑：“我喜欢！到时候可千万别把我忘了。”

　　周瑜眉眼弯弯地笑道：“就怕你到时不肯跟我走。”

　　孙策拉着周瑜的手，按到自己的胸前：“心都给你了，我要是想活命的话，还不得老老实实跟你走。”

　　周瑜摇头：“我可不想以人性命做要挟。”

　　孙策气急败坏地叫道：“这是正常的回答么？正常的不应该是你的心也放在我这么？”

　　周瑜斜撇了一眼孙策，嘴角含笑道：“要是我把心给你了，你不就又有一颗心了？到时不跟我走怎么办？”

　　孙策知道这是周瑜在故意逗自己，还是争道：“你不是说不以人命做要挟么？”

　　周瑜一耸肩，很是无所谓地说：“变卦了。”

　　孙策故作生气地哼一声：“我总有一天要你心甘情愿地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