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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多情自古空余憾 ...

  •   这口血吐出,胸中的浊气似也跟着吐尽,林浅虚弱地抬头对薛瑾之勉强笑道,“这么大人了,这么不禁吓。没事的,你放心,不过是蛇毒未清的缘故,这些时日一向如此,倒于性命无碍。”

      薛瑾之知她嘲弄自己双手冰凉,指尖发抖,也不以为忤,只是越想越觉得心痛,总觉得随时会失了她,索性一伸臂,将她带到自己怀里,眼泪也止不住噗哒噗哒往下落,口中道,“都是我的不是,你已这般难过,我不能替你分担丝毫,却还将你扯进此事中。昨晚之事,我也隐隐觉得不一般,却未往深处想,若不是贺掌柜相救,连我也差点陷在火场里出不来……。你知道,我心里并不是那般想你的,当初你找我救那宫女,我都还记得。一时却昏了头,只想着他有除掉我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才迁怒于你。说起来,若不是我在此处,也不会连累了老人家,却和你没什么干系的。都是我不讲理,是我混帐透顶,明明是我自己的错处,却往你身上推……”越说越不知所谓,只觉得自己错了不是一星半点,反手竟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手掌再要往下落时,却被林浅冰凉的手轻轻握住。

      林浅见他左颊已隐隐有些红肿,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沾了血的巾帕在一捧干净雨水中揉搓干净,轻轻凑到薛瑾之面上,一边揉一边叹道,“我那时在宫中,有回得罪了贵人,被罚跪了两个多时辰,又命我狠狠掌嘴,肿了好些时日才消。因那一回,我平生至恨那罚我之人,总想着我对别人定要宽厚以待,绝不严苛。况且这回又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人心思太坏。”

      薛瑾之面上神情如同痴了,感觉着面上的丝丝凉意,忘情地握住林浅的柔荑,“你明知此事他是被陷害的,为何还要让那亲卫带话回去?”

      “凡事有因方有果,我若不借此话,怎提与他和离的话?”林浅到底怆然,轻轻抽出手来,目光移往别处,定定地看着房檐上仍旧绵绵不绝下坠的雨滴。

      薛瑾之望着空空如也的手心,有些失望地道,“不是因为这因,你要和离总有其他的因。我只听大哥说你们夫妻情分非常,你却为何一心想离了他而去?可是……怕拖累他?”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停留在林浅虚软无力的双腿上。

      “我才没那般贤惠。”林浅回过头,见薛瑾之目中也流露出疼惜之色,遂自嘲道,“我若心中还有他,便是瘫在榻上起不了身,也断不肯离他身边。我也不晓得为什么,方成亲那会子,还想着与他天长地久来着,不过才短短两年,我对他的结发情分竟就淡了,或许我生来便是这般凉薄的人。若是你非要问个原由,我就告诉你一个,当日在宫中欺我辱我的便是杨奉君,我又怎能和她亲亲热热姐姐妹妹的侍奉同一个男人?”

      薛瑾之愣了半晌,林浅才猛醒悟,自己同杨奉君不睦,薛瑾之同杨奉君可是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深地很,心下一阵酸楚,却还遮掩着道,“我并不是说她不好。……你若不愿听我说她的不是,就当……我……再不愿将自个儿的名儿同草菅人命的人写在一处罢。这个缘故正气凛然地很,说来总比争风吃醋好听些。”

      “你不必在我面前遮掩,我虽与她情分逾常,也不过是兄妹情谊,哪里及得上你重要。我只是以为,你要离了他去,万千缘由总会有个我。”薛瑾之闷声答道,伸手抚了抚林浅微蹙的眉头。

      林浅见他失落,也微愣了下,口中心中一起发苦,龙生九子,即便是最不成气候的饕餮,也到底是身份尊崇凡人难及。

      她便是能如愿以偿同薛逾之和离,也同普通的寡居弃妇不同,哪敢奢想同这天潢贵胄举案齐眉,当下也不答话,扭过脸去,转了话头打趣道,“你不是同曹大人常来常往的,改明儿帮我问一句,我可是灾星临世?我总瞧着身上霉运重的很,害了自己也便罢了,还带累别人。一向听说曹大人精通星象,看他可有什么破解的法儿不曾?”

      “你莫要胡思乱想”,薛瑾之抓着林浅的双肩,轻轻撼着,气焰张狂地道,“谁敢说你是……,我就将他舌头拔了去,便是曹琛那厮敢胡说八道,我也敢把他砍了。这些事都与你无关的,你别把错处都往自己身上揽。我方才只是恼他恼地极了,说话也没分寸。你若还恼我,便打我几下骂我几声,出出气吧。”

      林浅见他大睁着眼睛,信誓旦旦地许诺,忍不住扑哧笑了,“这才有几分晋王殿下的样子。方才瞧着,你那样子我陌生地很。你便是应该这般无法无天没羞没臊的模样才对。”

      薛瑾之许久未见林浅的笑颜,此刻虽只是浅浅的一笑,倒令他移不开眼去,林浅也静静看着他,不言不语。

      忽地一阵风起,靠墙立着的双拐齐齐顺着墙壁倒下砸在薛瑾之脚背上,那双拐是林深特地未林浅所做,均是红木,也有一定分量。

      薛瑾之顾不上喊痛,弯腰拾起,放在林浅手畔。一打眼瞧见那拐身上还有些微血迹,猛想起林浅方才吐血情境,一阵心慌,匆匆蹩出门去,吩咐着,“我去唤莫皎田来。你呆着莫动。”

      林浅看他一瘸一拐的狼狈模样,只觉好笑,可笑着笑着便觉得眼眶盛不住泪,狠狠在手背上咬了一口才将那股酸涩感压下去。

      不一时,莫皎田已背着药箱走了进来,在林浅面前跪下,自药箱里取出一块四方巾帕搭在林浅腕间,静静听了一刻脉声。

      薛瑾之神色紧张地立在一旁看莫皎田诊脉,心下着急却不敢打扰他,见他收了巾帕放入药箱,这才忙问,“情形如何?”

      莫皎田拱手回话道,“回主子,奉孝夫人的脉相快而无力,确是毒气入侵之兆。微臣这便开一副解毒的方剂,即刻去附近的药铺抓了药来。”

      “用多久的药能将毒素尽除,到那时她的腿是不是就好了?”薛瑾之双目放光,紧紧追问莫皎田。

      莫皎田沉默了一下,方回道,“主子恕罪,是微臣学艺不精,用这药方,并不能将毒素尽除,只是起暂时压制之效。夫人的腿,微臣也救不得,微臣惭愧。”

      莫皎田虽比薛瑾之大不了几岁,却打记事起便跟随顾老太医钻研医术,至今已有二十年,他十六岁离京周游天下,治过不少奇难杂症,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自林浅在昭德宫出事之后,章帝特下了谕令,让顾老太医亲自到硕王府诊视,宫中都知晓顾老太医也是这般向章帝复的命。

      薛瑾之虽知顾老太医如此说想来怕是八、九不离十了,却还曾心存侥幸,一直想让莫皎田亲自诊看一番。

      今天听他说出这番话,虽在意料之中,却仍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唇角颤颤说不出话来。

      林浅对这话听得多了,倒是已习以为常,冲莫皎田轻轻颔首,“辛苦莫大人。我这条腿便是这样了,是陆离命数不好,顾大人也曾费心诊视过,没什么希望,莫大人千万别放在心上。只是未儿的性命,我便只能依仗莫大人你了。”

      “夫人放心,微臣自会竭尽全力。”莫皎田点头,提了药箱出去。

      林浅才望着莫皎田背影不见处,一脸肃然地对薛瑾之道,“我还有件事要劳烦你。”

      “你说便是。”薛瑾之吸了吸鼻子,尽力调整了自己的心情,极快地答道。

      “我出门时,令未儿坐乘王府的马车,杜疏赶车回相府去,只假作车里的人是我。这才害杜疏陨命,未儿也身负重伤。”思及如今还生死未卜的未儿,林浅怎么也掩不住话语中的伤痛。

      薛瑾之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你是说,那些刺客,并非冲着那婢女,而是冲着你来的?你可知那些是什么人?”

      林浅先点点头,后轻轻摇了摇头,“我说不清。我回相府之事,只有杨柝一人知道。杨柝这个名字你想来应该听说过。”见薛瑾之一脸震惊的模样,林浅也有些不忍心,遂道,“我也不过是猜测,那时我坐在软轿中,或有别人在不远处听到,也保不齐。这些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加倍小心就是了。只想劳烦你,替我护着未儿。”

      薛瑾之也不敢再往深处想,只是点点头,瓮声瓮气地答道,“这几日,我令陈建寸步不离守着未儿,绝不让她有分毫闪失。”

      “我便不谢你了。走吧,我们去给叶奶奶守灵,无论怎么说,她终归是被你我牵连。”林浅感激地看了薛瑾之一眼,却未说道谢的话。

      薛瑾之无言地扶了林浅回了灵堂内,一直呆到未时。

      未时还未半,薛定云匆匆打马赶来,说章帝急召薛瑾之觐见,他不敢耽搁,急急回宫去了,临行前悄悄嘱咐薛定云在青玉案周遭安排人手,万万要护林浅周全。

      薛瑾之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薛瑜之便到了青玉案,被林深拦在灵棚内,隔着重重的纱幔,林浅只听到林深冷冷的声音,“三爷,外客吊唁就在棚中礼香即可,里面是内眷未逝者守灵,三爷若要进去,怕不方便。”

      “让开。”薛瑜之的声音有些喘,似乎一路赶得急,又带着些怒意,“我看在你是贺姑娘兄长的份上,不同你计较。让我府上的内眷在此处守灵,怕是你们消受不起吧。”

      “夫人宅心仁厚,念着同奶奶往日的情分,才来送奶奶一程,乃是执晚辈之礼,并未自居贵人。能得夫人发送,是奶奶前生修来的福气。在下自然感念夫人恩德,却不觉得难以消受。”林深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说出的话也不卑不亢。

      薛瑜之话中寒意却更浓了,“夫人沉疴未愈,本不宜在此守灵,眼下已尽了一份心意,也算对得起逝者,我来接夫人回府,也是人之常情,还请贺掌柜莫要拦着”,便听外面一阵纷乱,有人惊叫着“掌柜的”,似乎是林深挨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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