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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 疑是惊鸿照影来 ...

  •   此刻的薛瑾之恰如一个顽皮的大男孩,微微闭目感受着林浅手指掠过的柔意,嘴角已咧到耳根,只是看不见的那半张脸上,已经有泪迹顺着脸颊流入乌发纹理之中,“已是停了,白晃晃地刺得人眼疼呢。……浅浅,日后孩子平安降生,许我个干亲吧。”

      承欢宫里,尚与母亲一体未得见天日的硕王府长世子或者长世女已得了晋王的应许,哪里还怕一出世得不到众星拱月的优待,而天德殿中,这个夜晚也注定不凡。

      嫡庶两派之争久矣,英成两王素来张狂得有些过,近来秦家势旺,这章帝本来是想借贺凝一案,好好敲打敲打英王和成王派系,谁知素来不令他省心的晋王闯进殿来,不顾朝臣在侧,便言辞凿凿地说此事分明是有人构陷,又说早在贺凝入读文华苑时,自己便与他结为知交,夜袭行营原是为将凤翔林场之事摆上朝堂给众人一条活路,做得一场好戏。

      偏在殿中觐见那人是秦国公的至交,工部尚书阆显,自然当即也跪地求情,望章帝彻查此案,还英王爷一个清白。

      滦州正在大修河堤,正是用人之际,章帝自然对阆显格外看待,许了他将此案重查,命陈兴彦三人一同去锦萃宫问过牵涉其中的奉孝夫人,这才好生遣了阆显出去。

      一盘绝好的棋被晋王这么胡搅蛮缠一番,已成乱象,章帝自然恼他不辨轻重,将朝堂之事视作儿戏,待阆显一退出殿外,便怒斥了晋王一句,“竖子无谋!”

      天威难测,章帝动怒有几人敢抚虎须,晋王却敢当着满殿宫人顶撞了句,“强过昏君无德。”

      章帝恼怒之下,便将手边的镇纸砸了出去,晋王额头登时便血流如注,章帝铁青着脸不说话,晋王却任由鲜血滴沥,宫人惊颤,既不许请太医,又不许通禀锦华皇后。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终归是打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爱子,知道他脾气拧,章帝到底还是着大理寺卿提系了囚在“寰土”之中的罪民贺凝夤夜入宫面圣,一谈便是半夜。

      第二日早朝过后,林浅望眼欲穿中,承欢宫里来了个身量清瘦的小太监,向侍立在林浅身旁的晴鸳行过礼,晴鸳便什么话也没说便退下了。

      林浅知道这人定是被瑾之差遣来的,也便无所顾忌,开门见山问道,“朝堂上可发了赦书?”

      那小太监垂首应道,“是。奴才便是被殿下差来传句话,夫人安心歇息,人命关天的大事都有殿下呢。”说着将朝堂上章帝如何训斥成济王爷信口雌黄,责骂晋王儿戏性命,又如何免了寒民贺凝的罪过,恢复了他的士子名头仔仔细细同林浅说了一遍。

      林浅悬了许久的心这才稳稳放下,却又疑惑问道,“照这么说,那贺士子如今便跟着曹大人做幕僚去了,圣上的意思,待他一旦考取功名,便破格拔擢他进钦天监?”

      “正是如此。”小太监轻声应道。

      林浅蹙起眉头,猜不透自己这个胞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起来,这朝堂之中,万千士子梦寐以求之地当属翰林院和御史台,便是章帝的赏识无法令他进入这两处,还有六部和文华苑可选,林深他怎么单单挑了这鸡肋一般的钦天监呢?

      不过林深从来都是少年老成的模样,做什么事都有他的理由,林浅便也没有多想,只褪下腕上的白石珠链对那小太监道,“如此,劳烦小公公了。妾客居宫中,没什么准备,也只有这些小物件值几两银子,公公拿去喝茶吧。”

      这原也是宫中常情,况且这珠链也不算名贵,那小太监却不收,退开两步,仰起面来,对林浅笑道,“夫人跟奴才还客气什么?”

      林浅愣了愣,仔细打量了下那张脸,隐约辨出几分熟悉轮廓,又看见那小太监手中结着的复杂手势,这才想起眼前这小太监是早前和故去的长明同在良京殿当差的,是阜今安插在宫中的耳目。

      当日传话让长明保敏敏,便是通过这人的口。谁知那句话,果真断送了长明一条性命。

      林浅心下愧疚,刚想说些什么,那小太监已经重新低下头去,身后珠帘响动,却是晴鸳端了早膳过来,那小太监仍持一副恭谨态道,“夫人若没什么吩咐,奴才便去给主子回话了。主子的伤也不要紧,说是让夫人莫担心。”

      他方才一直称瑾之为殿下,如今改口说了主子,林浅便知他说的乃是阜今的情形,只是她却并不关心,因凉凉说了句,“不打紧便好。我没什么吩咐,只不知晴鸳姑娘,可还有什么话要吩咐于他?”

      晴鸳忙着给林浅布菜,连眼皮都未抬,语气恭谨道,“回夫人,晴鸳无话。该吩咐的爷定然已经吩咐了,爷没吩咐的还有夫人,晴鸳只管照看好夫人。”

      心事一了,林浅的食欲也大增,一口气用了两碗清粥,揉着肚皮斜倚在榻上喘气。

      晴鸳送了碗筷回转,见她惫懒情景,有些好笑地拉起她,劝道,“夫人果然吃得少,只这么点儿便觉多了。只是莫一直躺着,停了食就更不好了。今儿没风,我陪夫人到殿外走走。”

      这话语温柔,神态体贴,一时间竟让林浅想到穆儿往日的作派,泛了些酸意上来,微微失了下神,见晴鸳已将红绒斗篷披在自己肩头,才期艾道,“这……于礼不合吧。我本来就是越礼入宫,自该低调些,万一被人撞见……”

      “夫人放心,咱们只在这周遭不远处走走。颜之公主好静,这承欢宫本就偏远,没什么人过往。”晴鸳不容林浅多辩,搀着她便往外行。

      林浅心下虽是惴惴,总觉不妥,可身在檐下也没什么办法,又因她是瑾之身边的人偏信几分,也只能由她去了。

      两人走得并不是承欢宫的正门,而是自左侧一道小门出去,便是一条被高树隐蔽的幽径,不知通往何处,与乾安门外通往太庙那条路径颇有些相仿。

      虽然树高叶茂,在这路上也不觉阴冷,总有日光穿过树冠,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照的身上也亮堂堂的,一冬也难得几日这样的好日头。虽是脚下踩着积雪咯吱作响,可有了这光总觉得心头暖暖的。

      林浅仰着面去迎那暖意,只凭晴鸳拉着她走,口中赞道,“这宫中处处雕梁画栋,其实显得嚣闹,远不如这天然野趣来得亲近。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承欢宫选在此处,可见颜之是个会得趣的……”

      寂静的林中,凭空响起几声清脆的击掌声,惊得林浅慌忙顿住步子,惊惶地四下去看,前方不远处,有人自树后闪身出来,双手相击,喟叹道,“若论得趣,颜儿的心境怕远不如你。”

      乍看之下,那一身明黄,差一点让她以为是那个高坐龙椅之上的人。再看向他的脸,轮廓仿佛,神情仿佛,甚至五官亦仿佛,却比那人的威严柔和了许多,只因面前这人太过年轻,也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

      明黄衣衫,仿佛龙颜,衣摆和靴子上绣着的类龙却四爪,分明是狂蟒。以他容貌衣饰断,这人想必便是她耳闻多时从未谋面的当朝太子殿下,薛元之了。林浅来不及多想,拉着晴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行礼道,“卑妾奉孝不知太子殿下在此,冲撞之处还请恕罪。”

      原是一派温和笑意的薛元之想是未料到林浅会受到如此大的惊吓,忙敛了一脸笑意,俯身虚扶,歉疚道,“弟妹莫惊,快快请起。这里原还归在颜儿的宫宇内,是我喜此处人迹罕至,若说冲撞也是我的罪过。”

      晴鸳扶了林浅起身后,朝薛元之躬身请罪道,“太子爷,原是奴婢的过错。忘了今日乃是晓尊主的祭日,还请太子爷降罪。”

      薛元之挥挥手,叹气道,“难为你竟还记得阿晓的祭日,她走了这几年,这世上还能有几人记得她呢,就连我,若不是时时看她的画像,怕对她的容颜也模糊了。”

      听了半晌,林浅才略微明白这两人在说些什么,出于客套,便道,“殿下原是在此处凭吊故人,卑妾罪过。不知卑妾可能为逝者上炷香,聊表歉意?”

      薛元之凝眉沉吟了一刻,便闪身让出一条路来,转过那棵高树,便见有青烟袅袅,桌案香盘内心字已快烧尽,正对着桌案的树上悬着一幅乌鬓星眸巧笑倩兮的仕女图,映着皑皑白雪,更多了几分出尘脱俗的意味,飘渺如仙。

      林浅三柱香奉过,抬眼看那画中人的时候,不由惊“咦”出声,若非画中衣着是女子打扮,只凭那眉梢眼角风情,林浅差点就要错认成阜今了。

      薛元之却不奇怪,轻声道,“阿晓与子阳同胞姐弟,生得自然相像。”虽只是对着一幅画像,目光中却含着万般眷恋。

      林浅这才知道阜今还有个姐姐,便是这画中人。看薛元之的情形,倒像是注视着自己的心上人,只是身为同宗兄妹,便是情深似海,也只能无疾而终了,偏这阜晓情深不寿,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了,怎能不让薛元之念念不忘,年年设祭追思?

      “子阳的性子和阿晓一样,若是认准了谁,便将一生轻付。你和三弟若果真不能夫妻白首,便莫要辜负子阳。你要的,他便是拼了性命也会予你。”薛元之也不顾晴鸳也在,便将此话抛出,言下之意竟颇有些责怪。

      林浅心下一惊,回望晴鸳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仿佛什么也不曾听闻,只能再拜过画中人,仓促才对薛元之道,“殿下的话卑妾记下了。如此,卑妾便不耽误太子殿下,先行告退了。”

      这一路不啻于落荒而逃,可这一路狂跳的心尚未平复,便又被承欢宫外那一溜抄手恭立的宫人和那架轮衣绯罗顶缀金凤的辇车惊得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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