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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

  •   这摔跤也只在顷刻之间,薛瑾之却犹自不忘将自己身子垫在底下,狠狠卧在了已积了寸许的雪窝中,登时周身冷透,只觉一股激灵直冲脑门,他牙齿格格作响,没好气地斥道,“都瞎了不成,就看着我们摔跤?”

      其实,四贵和锦萃宫的人在林浅站不稳当的时分已纷纷围拢过来,当下七手八脚地扶了两人起来,掸雪的掸雪,递帕子的递帕子。

      颜之适才一直愣愣地立在不远处,待薛瑾之大吼,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林浅已昏厥过去,忙疾步行了过来,轻轻唤着林浅。

      以颜之的聪慧,竟也会失了冷静,固然有事涉心上人关心则乱的缘故,却更多是看到了薛瑾之匆忙之下,忘记去掩的,额角处高高肿起的一片淤青。

      他自言是才从明德殿来,却带了这伤,始作俑者无疑定是他们那位万乘之尊的父亲。以章帝对这位九哥的宠爱,对锦华皇后的容忍,便是犯了天大的事,也总是雷声大雨点小,训斥几句或是禁足几日便罢了,这次竟真的动起手来。

      便是事出时,正赶上陈乔林三大总管都不在明德殿里的时辰,章帝身边伺候的人却也不下二十,若是平日,总不能就这般袖手看着晋王挨打吧。

      除非父皇发了话,否则,便是拼着一死,也定会有人挡在薛瑾之身前。

      那么,这煌煌朝廷,这深深宫苑是果真都要变天了么?历朝历代,别说储君废立,便是后宫之主易位,哪一次不是踏着数不清的尸首,踩着洗不尽的血腥?

      颜之虽裹着厚厚的大氅,却仍觉一阵一阵的寒意涌上来。转头看着林浅发乌的嘴唇,又格外冷了一分。

      奉孝夫人在锦萃宫见过晋王,便即刻人事不省,这般故事又将传成什么模样?以三哥宝贵三嫂的性子,此番会不会将一向坐山观虎斗的晋王一并视为对手?

      薛瑾之气喘吁吁地被四贵架着起身,便探身去看林浅情形,只见她虽被扶起身来,却只软绵绵地靠在一位嬷嬷怀里,双目紧闭,任颜之唤了几声三嫂,总不应一句。

      薛瑾之心下急躁,一时也顾不得这是在别人宫中,什么纲常礼数均丢在一旁,只管伸手去探,惊觉林浅额间竟是滚烫,那莹莹双颊上看去颇为动人的红晕却不是胭脂,脱口道,“她在发热。”

      “怕是她一直都强撑着,此刻听你说无碍,聚着的一口气尽数松了。我竟粗心了,一丝也没看出来。”颜之见此境况,顿时自责不已。

      院子里这番忙乱扰到了在殿中插花的芜婕妤,她行到殿门口,见一众人都挤在径旁,却没一个人去请太医,无奈出声道,“既是受了寒,怎么还不把奉孝扶进来?这般冻着,不是更厉害?”

      颜之这才如梦初醒地着宫人扶了林浅进门,在软榻上躺下,裹了严严实实的锦被。

      芜婕妤此时隐约显出当年冠绝六宫时的精明强干,有条不紊地吩咐自己宫中人道,“祁嬷嬷,咱们殿中阴冷,你快去烧些开水过来,顺便煮些姜汤,一会儿给奉孝夫人灌下去先暖暖身子。真宁,你去太医阁请位大人过来,嘱他随身带些祛寒的药,好开了方子直接就熬上药,免得路上折腾耽搁了奉孝夫人的病情。”

      一位嬷嬷和一位太监应声去了。

      芜婕妤又转头对尹嬷嬷道,“尹嬷嬷,你寻些烈酒来,烧热了,帮奉孝夫人搓搓手心脚心。她早前腿上便不好,须得仔细防备莫重犯了。”

      叶奶奶过世后的几日,薛瑾之常帮林浅按摩腿脚,已成了习惯,加之病中头脑有些昏沉,此时一听,下意识地就往榻前走。

      颜之见机得快,抢先半跪到榻前,背对着薛瑾之恰拦了他的路,对芜婕妤道,“这等小事娘娘吩咐我便是,尹嬷嬷年纪大了,还是在一旁歇着吧。”

      目光却状似无意得瞟了薛瑾之一眼,轻地像片羽毛,却又重得如同千钧巨石。

      薛瑾之先是茫然未解,继而悚然一惊,这里到底不是他的青阳宫,便连颜之的承欢宫都不是,这个宫的女主人在入宫的所有光景中,与他母亲平分秋色,在厉家出事之前,以她的聪明才智,与当朝国母明争暗斗十数年,几乎从未落过下风,可见其心机之深沉。

      若是今日被她看穿,自己对兄长侧室有这不容于世的另番心思,那么锦安宫的旧事怕便是锦华宫的明朝。

      陡然打了个寒颤,薛瑾之抬起一半的脚生生换了个方向,状若无意般行到芜婕妤身前几步拱手道,“瑾之适才闲来无事,路过婕妤娘娘这儿,就想着过来给娘娘请个安。方才若知道奉孝夫人身子不适,定免了她的礼,谁知竟累她昏了过去。这事儿说起来也有我的错处在,四贵,你便同真宁同去,若是莫大人当值,便一同叫他过来吧。”

      芜婕妤虽是长辈,婕妤封号却是视上卿,爵比列侯,细论起来,比薛瑾之这个亲王爵位还要低一级。是以平日里薛瑾之平日甚少到锦萃宫请安,今日这趟摆明了是有缘故。

      她厉芜自幼出身望族,又在深宫中几经浮沉,有多少事儿便是瑾之再如何遮掩,她也是一眼就能看明白的。

      此事若放在一年前,芜婕妤定会寻上无数个巧合,在章帝面前给薛瑾之下个绊子,如今她却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只与世无争地一笑,冲薛瑾之盈盈拜了拜,“晋王殿下折煞臣妾了。殿下难得来我这宫中,快请上座。眼下,奉孝昏睡,我们却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安心候着太医院的大人们过来,急也无用。”

      薛瑾之哪里坐得住,只是敷衍着同芜婕妤说些闲话,不时瞟一眼通往内殿的珠帘,隔着绰约的珠帘,隐约可以看到颜之和尹嬷嬷跪坐在脚踏上,沾了药酒耐心帮林浅搓着手心脚心。

      等待总是熬人,他只觉四贵和那个真宁离去了很久很久,才重新回到了锦萃宫。

      携药箱来的除了莫皎田还有一名看衣装官职比他低的医官,薛瑾之从未见过,一时不知该如何叫起,只含糊说了声“起吧”。

      芜婕妤看了他一眼,将话头接了下去,“这大雪的天,劳烦莫大人、向大人了。”又转头吩咐内殿的颜之落了帷帐,这才令莫皎田两人进了内殿。

      莫皎田官阶高,自是他先诊断,他照例掏出四方锦帕搭在伸出帷帐外的莹白手腕上,闭目听了一会儿,面露古怪地看向薛瑾之,又转过头重新听了一遍,这才让给向靖安,自己垂首立在一旁,趁芜婕妤未注意,递了个担忧的眼色给薛瑾之。

      薛瑾之本就揪着一颗心,见莫皎田神色紧张,也不由紧张起来,这锦萃宫中又冷,他只觉呼呼的寒风自衣领衣袖里不停往里钻。

      林浅情况如何,他自然比殿中的每一个人都关切,却碍于身份不能开口,而芜婕妤不问,莫皎田更是胸有万言却一语不能答。

      这边向靖安听完脉,芜婕妤才将两人请回正殿,客气问道,“两位大人,奉孝夫人的身子可要紧么?今日雪大,请两位大人移步正殿喝杯姜茶再写方子不迟。”

      一时,几日离了内殿,珠帘重又放下,帷帐慢慢升起,依旧留了颜之和尹嬷嬷在内候着。

      早有侍从给殿中几人奉上热腾腾的姜茶,瑾之心急,便顾不得烫,一口饮了大半,便放在桌上,兀自把玩着自己腰间的玉佩。

      莫皎田和向靖安见他如此,也不敢再饮,将姜茶放在一旁,端坐候着问话。

      芜婕妤端着茶轻轻吹着热雾,余光早看见薛瑾之的动作,遂道,“奉孝夫人情形如何,两位大人且说无妨”

      向靖安沉吟了一下,转头看向莫皎田,“莫大人意下如何?”

      莫皎田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薛瑾之面上划过,这才扭头道,“夫人的脉有些弱,微臣一时也拿不准主意。微臣想先开些药,将这风寒之症先祛一祛,容夫人身子缓一缓,微臣到时再行诊脉,才好下定论。不知向大人以为如何?”

      “下官也是这个主意。”向靖安听莫皎田如此说,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道,“再者,奉孝夫人血匮气虚,经络凝滞,此番又被寒气相侵,病中居所必得保暖,也是至关重要的。”

      芜婕妤这时倒犯了难,惨淡笑笑说,“这倒是桩难事。我有心送奉孝夫人回府,只是这宫中到她府上一路劳顿,岂不是更于她不好。若在我这里将就住上几日,不怕两位大人笑话,我这宫里只这些供给,再要多耗费也不能够了,于保暖一事上头,实在是有心无力。”

      她话音未落,内殿的帷幔一动,尹嬷嬷已挑了珠帘走进正殿,她与颜之陪在林浅床前,莫皎田和向靖安的话也是听得清清楚楚,对芜婕妤施了个礼道,“回娘娘,颜之公主说了,她那承欢宫倒是暖和,不如把奉孝夫人安顿在那里。只是她今年已经耽搁了时日,今明两日这便要启程往太庙去,宣华几个一向都是跟着的,宫里留不了几个得力之人,恐怕照料不好奉孝夫人,还需娘娘多费心,安排几个妥帖人过去侍奉才是。”

      “不枉她姑嫂两个情意深厚,眼下也只有如此了。真宁,你去叫个暖轿过来,一会儿等奉孝夫人醒了,便去颜之公主那里,这几日少不得我勤跑着点儿也就是了。”芜婕妤叹口气吩咐道。

      薛瑾之直到这时才插上话去,“何必如此麻烦?娘娘自己身子也不好,不能如此劳乏。我倒有个主意,青阳宫的地龙向来烧得极好,我又在宫外,宅子里新进了不少人,青阳宫的宫人都闲着,不如就让奉孝夫人住过去养病,有晴鸳在,她做事素来周全,倒也免得娘娘费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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