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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明争暗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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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太后自然听说了皇帝儿子喜欢新菜的事儿,任何事情和国家最高领导人扯上了都不是小事。然而,自己已经老了,心里装不下除了皇位和儿子以外的东西,对于后宫争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调教出来的好丫头,什么宝贝竟然藏着掖着。”窦太后的语气不咸不淡,让众位夫人妾室都不明白老太太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栗姬在王美人来之前就下了眼药,埋怨王美人利用奇技淫巧扰乱后宫秩序——万一皇帝吃坏了身子呢?
哼,都吃了小半个月了,也没见皇帝召见太医呀!
薄皇后心中不以为然,乐得看向来张狂的栗姬吃瘪,但她和王美人没什么交情,便作壁上观,看她们狗咬狗。
半夏跪伏在地,暗暗庆幸小主子早有准备,道:“启禀太后,在奴婢的家乡,村民会将石膏混进黄豆中喂养家禽,奴婢也是在十分偶然的情况下制作出豆腐。正因如此,奴婢才不敢随意将方子流传出去,宫里都是金贵的主子,若是因为奴婢的贪功之心而受损,那奴婢真是万死不得其咎。”
“大胆奴婢!既然如此,怎么还不知轻重贸贸然将新菜呈至御前?”栗姬乘胜追击,斜瞄了王美人一眼,在场都看出来明着打狗的棒子实际上是朝主人去的。
刘彻感到王美人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变得有些潮湿,忍不住握回去,给了娘亲一个无知的甜甜笑容,融了王美人眼里的寒意。
半夏叩首,不慌不忙道:“奴婢不敢,擅自做给殿下品尝之后美人便教训了奴婢,着太医令丞看过之后,才准许奴婢继续烹制。”
栗姬本想给王美人按罪名十拿九稳,不料一拳落空,面色一僵。
“是吗?”窦太后慢吞吞地问道。
王美人彻底松了一口气,一边暗赞半夏机变懂事,一边连忙回道:“不错,御厨下的奴才婢子们都瞧见了,半夏不懂规矩,带着彻儿胡闹,不过倒是误打误撞地立了一功。”她这话半真半假,的确有人瞧见他们做豆腐,可回了院子,落上院门,谁知道半夏有没有真的挨罚?
“奴婢知罪,”半夏又是一番认错,道,“令丞大人之见,石膏粉回味辛,微寒,脾胃虚寒及血虚、阴虚发热者忌服,而黄豆味甘平,两者中和做出的豆腐豆浆竟是宽中益气,和脾胃,稍胀满,长期服用有容颜红白,永不憔悴之效。”
西汉药理知识贫瘠,即便是中医的发展也还处在初步阶段,经过半夏在刘彻指点下的忽悠,豆腐已经彻底变为堪比人参雪莲的顶级滋补品了。
窦太后听半夏讲得头头是道,用老年人独有的智慧眼睛一一扫过众位儿媳的表情。
薄皇后端坐,庄重持稳,字正腔圆地称赞王美人御下有方:“怪不得妹妹气色日渐好了,原来有这么贴合心意的婢子服侍。不过,整天呆在院里毕竟气闷,应该常来走动才是。”
“诺。”王美人恭敬地行礼。
薄皇后每赞一句,栗姬的脸色就难看上一分,白里透着青,袖子低下的手用力绞着帕子,潜意识里她应该希望那是所有围绕着景帝的狐狸精们的脖子。
栗姬觊觎皇后的位子已久,见不得薄皇后这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得意,不甘示弱:“也不知豆腐还有什么忌讳没有,患了头痛的孩童能不能用。荣儿每天练字,到了夜里也不休息,这不,今儿个一大早就喊着头痛,我看着着实心疼,不就是被他父皇夸了两句么?竟然误了给太后请安。”围绕着我的儿子好我的儿子妙我的儿子呱呱叫的话题,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薄皇后被噎得说不出话。
后宫唇枪舌战吃亏就吃亏在这:她可没有儿子可以谈。
窦太后也没什么说话的兴致,她不是不喜欢自己的孙子,可这种喜欢绝对比不上对小儿子的深情厚爱。刘荣是景帝的长子,如果寿命不是太短智商不是太低人品不是太差,太子这头衔八成就落在他的头上了。
听到小儿子的竞争对手如此发奋图强,窦太后的心里不是滋味,夸吧,就是鼓励其余孙子都像刘荣这样用功,憋屈得很,于是她就充分利用了老年人耳朵不灵便的优势,装作没听到。
一时间,偌大的屋子里竟然安静了下来。
今天被三堂会审的半夏依旧跪在大厅中间,从进门到现在一直跪着,如果只是受审也就罢了,可偏偏审问中间硬生生cha了几段勾心斗角的后宫戏,这情形比广告中间cha播电视剧还要恶劣。可主审官太后没有发话,谁也不敢轻易处置她。
小刘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像什么都不懂,心里却有些心疼,十来岁的小姑娘被一群除自家母亲外的心灵扭曲的妻妾当作炮灰为难,明明是花一样的年纪,却要硬生生矮了所有人一截。完全是护短的个性使然,黑亮的眼珠子闪过一丝狡黠,他拉了拉王美人的衣袖,引起娘亲的注意,故意将视线在桌上各盘糕点之间扫来扫去。
“娘,半夏又偷懒了,”小刘彻又冲半夏喊道,“快来给我倒水呀。”
“你这孩子……”王美人嗔怪。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窦太后笑道,乘机转开了话题,让半夏起来,瞧着刘彻这个孙子满脸的天真和稚气,又招手叫彻儿过去。
“祖母。”刘彻对窦太后的食案扑了过去。
“殿下唤的是祖母还是点心?”窦太后身边的宫婢春桃逗趣。
刘彻还记得这个行事谨慎的漂亮宫女,眨巴眼睛,使出天上地下八荒六合萌系独尊功。
“当然是祖母了。”
“可奴婢看着不像,差点以为殿下是对着这盘桂花糕叫的呢! ”
窦太后笑骂她们不懂规矩,却越看越觉得这个只知道吃喝的孙子顺眼:“你的手里快抓不下了,罢了罢了,整盘都给你。”
“多谢太后赏赐,彻儿,还不谢过祖母恩典?”王美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看着嘴巴填满只能发出唔唔声的儿子。
“我看你啊,就是一头小彘(zhi,第四声,猪)。”老太太笑言。
从长乐宫给太后请安回来,王美人就将所有人打发出去,独留半夏。
“那番说辞是谁教你的?”王美人疾言厉色,她向来和善,半夏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严厉的模样。偏偏就是这种个性温婉的人,发起怒来才教人心里发慌。
半夏现在对小主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竟然早早猜到美人会盘问自己,为应对各种盘问准备了说辞。
她立刻跪倒,诚惶诚恐地回答:“事有凑巧,也是上天垂怜。前几日李嬷嬷找到奴婢,要了做豆腐的秘方,她见里面掺了石膏粉这味药,大骂奴婢糊涂,后悔不该贪功,未经仔细检查便把豆腐呈给陛下,所幸老天保佑才没捅出什么篓子。奴婢待美人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还望美人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家人尽殁,若是被逐出宫,怕是在路边多添一具冻死骨。”一开始还是为了应付王美人的逼问,说道后面,想到自己上京寻亲不成只能卖身入宫的身世,半夏不由悲从中来,泪水真真切切地洒在席上。
王美人闻她哭声真切,心中不忍,语气稍缓:“唉,宫中不比外头,处处规矩,容不得半分马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偌大的宫殿,笑面迎人,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假意,我还看得清楚。哼,为了区区一道新菜,便有婢子拿昧良心的钱,隔三差五地偷着往厨下跑,还眼巴巴地想往彻儿身边凑……”她语气不忿,纵然在宫中数年,还是不免为各妃嫔的倾轧手段感到寒凉,却又不便与婢子多说,他搀扶半夏起来,恩威并施,道:“你是个有心的,我明白,今日费了不少神,且下去罢,唤知秋来伺候。”
“诺。”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窦太后都发话了,刘彻“小彘”的名号自然而然地响亮了起来,和其他妃嫔皇子见面,免不得被笑上几句,甚至有胆大的宫婢奴才在暗地里嚼舌根。连景帝都不叫他彻儿,反而改叫彘儿了。
刘彻一点也不介意,如果不是半夏解释,他还不知道彘就是猪的意思呢……
有小明小光小红这种走遍天下都认得的名号,自己这个小“志”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刘彻深谙韬光养晦之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职场如此,皇宫更甚,稍微冒点头就会被明枪暗箭削去脑袋。还不如装作无知孩童,吃喝玩乐,偶尔争争宠,卖卖萌,日子也过得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