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裂痕》龙飘雪

70、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沈正直低着头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他看起来疲惫不堪，原本苍白的脸颊微微泛红。他走到门口，神情张慌地四处张望。当他看见不远处倚墙站着的丹尼尔时，却在目光接触的瞬间垂下眼帘。丹尼尔叼着那支仍未点燃的香烟，神情落寞地看着沈正直走向自己。

　　沈正直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走到丹尼尔跟前。“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我……”，他哑着嗓子说。

　　丹尼尔将香烟揉着一团随手丢进垃圾桶，伸手轻弹了下沈正直的额头：“小傻瓜。”沈正直抬手抚摸微痛的额头，撞上丹尼尔温柔如故的冰蓝色眼睛。为什么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你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注视着我？为什么在你眼里的我看起来是那样的苍白和无助？为什么？

　　“对不起。”沈正直嘴唇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到。丹尼尔轻叹，很自然的将他揽进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背。沈正直的脊背僵硬地如同墓碑，他的头抵在丹尼尔胸口，嘴里仍不清不楚地嘟囔着“对不起。”

　　“你真是个小傻瓜。”丹尼尔拉开两人的距离，像往常一样微笑着说，“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直道歉？”

　　“对不起。”沈正直再次道歉，视线落在自己脚前。

　　“不用担心，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保证。”丹尼尔俯下身，用手指勾起沈正直的下颌，“相信我。”

　　你要我相信你，大哥要我相信他，我该相信谁？谁能告诉我？谁可以告诉我？沈正直不知哪里涌起的冲动，他抬手狠狠抹了下眼睛：“丹，我不知道该信什么，不该信什么，信谁不信谁，我已经无法判断。如果可以，我宁愿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爸妈没有死……大哥没有死……我也没有到德国来。这一切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丹尼尔的笑容僵在脸上：“你是……认真的吗？”

　　沈正直用力摇着头，甩落几滴泪水：“我不知道，不知道……”

　　丹尼尔直起身，恰好看到衣袖上明显的褶皱。他微闭了下眼，尽力调整自己的情绪。沈正直此时的所作所为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哀伤浸透了他的心。他指了下不远处的水吧，“我们到那边稍微休息一下。”

　　“你怎么……？”沈正直瞪大眼睛看了看水吧和丹尼尔，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

　　“什么？”

　　不，不会的，应该不会……他应该没有跟进去……不会的……冷静，一定要冷静……

　　“没……没什么……我们过去吧……”

　　丹尼尔做了个请的手势，沈正直满脸写着“失魂落魄”的向前走，丝毫没有查觉丹尼尔在胸前比划了一个手势。眼睁睁地看着沈正直从自己身边走过，丹尼尔内心深处升腾起一种想要拉住他问个究竟的冲动。可他并没有那样做，他脸上挂着往常的微笑，艰定地向前走，带着痛彻心肺的悲凉。

　　我要结束这一切，如果到那时这仍是你的选择，那么……

　　两人好不容易找了个位子。丹尼尔问正直：“你还是喝苏打水吗？”

　　“嗯。”在丹尼尔看来，沈正直的目光飘忽不定。

　　丹尼尔走向吧台向侍者点单。侍者非常自然地先放了一个杯垫在吧台上，在上面轻轻按了一下，然后转身去打咖啡。丹尼尔看了眼吧台上的杯垫，上面只有一个单词“左边”。侍者将咖啡和苏打水递过来，丹尼尔伸手接过冲侍者点了下头以示谢意。他端着两杯饮料往回走，沈正直仍盯着桌面出神，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你的苏打水。”

　　“谢谢。”

　　沉默，缠绕着一杯苏打水一杯黑咖啡，横梗在两人中间。

　　丹尼尔看着坐在对面咬着吸管的沈正直，突然有种陌生感。他还是那个我认识的正直吗？那个带着淡淡忧伤却无比透明的正直吗？

　　他喜欢这种透明感，带着一抹紫色的透明感。那样的正直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他曾数次看着熟睡中的正直，他平和的睡相总让丹尼尔有种错觉。觉得许久之前，他们就曾这样相依相偎。这种错觉让丹尼尔饱经风霜的心得到了慰藉。

　　而此刻，坐在他面前的沈正直却蒙着层灰暗的纱。

　　“他没有打电话吗？”沈正直突然问道。

　　丹尼尔淡淡的笑了下：“还没有。你希望他打电话吗？”沈正直没有回答，一味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水。

　　如时事先的约定般，沈正仁指定的手机恰在此时响起。沈正直触电般盯着丹尼尔。丹尼尔似乎没看见他的表情：“等你很久了。”

　　“这种速溶咖啡不适合你哟。”

　　“你要不要坐下来尝一下？”

　　“哈哈哈，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性格，我亲爱的丹。”

　　“荣幸之至。”

　　“现在站起来走到窗边，有个小东西留给你。”

　　“你不怕我借此确定你的位置？”

　　“这里可没有合适的点用来安置我们的神枪手。”

　　丹尼尔脸色一沉，“你留了什么？”

　　“别拖延时间了，我亲爱的法兰先生。”

　　“他说了什么？有没有问起我？”丹尼尔刚一挂断电话，沈正直就迫不及待地追问。

　　“我要走开一下，很快回来。”丹尼尔说着站起身。

　　“丹！”沈正直猛地往起站，撞到了桌子，动作幅度之大碰洒了他面前的饮料，甚至连累了丹尼尔的咖啡。黑色和透明的液体顺着桌子稀稀沥沥地向下流。

　　“你刚才说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现在去看看能不能把时间倒回从前。”丹尼尔调侃地说道，甚至做了个鬼脸。

　　“丹……不要……”沈正直可怜巴巴地看着丹尼尔。

　　丹尼尔审视着沈正直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正色道：“不要什么？”

　　“……丹，求你了……别伤害他……”

　　沈正直无法继续说下去，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丹尼尔。他无法从丹尼尔的脸上分辨出情绪，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具蜡像般冷冷地摆在眼前。沈正直从来没有见到过他这样的神情。那张英挺的脸上没有一丝波纹，没有惯常的微笑，蓝眼睛里只有自己的影子。沈正直被这样的丹尼尔盯得茫然不知所措，似乎此时此刻该说点儿什么，或者是做点儿什么，可又好像什么都不应该做，就连呼吸都应该停止掉。因为丹尼尔的眼神，那冰冷的眼神就像是……死神。

　　“我无法承诺什么。”

　　沈正直站在原地，盯着眼前的空座位，盯着桌子上的黑咖啡，盯着仍在顺着桌子滴答的水。他木然的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丹尼尔离开的方向，有种从天堂到地狱的坠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