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裂痕》龙飘雪

53、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晚饭后德瑞克兄弟告辞离开，沈正直抱着靠垫蜗在客厅沙发的一角看电视。丹尼尔去厨房泡了两杯茶，来到客厅。

　　“你的茶。”丹尼尔将其中一杯放在茶几上，自己端了另一杯坐到沙发的另一角。他瞥了眼电视：“在看什么？”

　　“失落的文明。”

　　“噢。”丹尼尔随口应着，喝了两口茶，随手将茶杯放下，拿起这几天一直在看的书。沈正直看他拿起书，便拿起遥控器将电视的音量调小了一些。两个人都没说话，一个看书，一个盯着电视，中间隔着大约两个人的距离。

　　电视里旁白的男中音里偶尔夹杂着翻动书页的声音，空气中有股薰衣草的香气。

　　沈正直探身端起茶杯，微皱了下眉：“又是薰衣草？”

　　“嗯，对睡眠有好处。”丹尼尔翻了页书。

　　正直喝了一小口便将茶杯放回到茶几上，电视里旁白的声音换成了女声，翻动书页的声音依然偶尔夹杂在其中。

　　沈正直的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却没有在看节目。他看着的是屏幕里反射出的丹尼尔的影子。丹尼尔斜倚在沙发角里，手肘搭在扶手上，将书斜放在自己腹部的位置。沈正直的目光顺着丹尼尔的发际一点点地看。这些天他瘦了……他看着丹尼尔的脸，下意识地看了下自己的指甲。幸好指甲不长，没有在他脸上没有留下痕迹。

　　电视里的声音突然转成了广告，丹尼尔下意识地抬眸，正好撞上沈正直来不及避开的眼睛。

　　“有事？”丹尼尔合上书问道。

　　“没有。”沈正直依然盯着电视，拿着遥控器胡乱换台。

　　“有点儿忐忑？”

　　沈正直按遥控器的手停了下来。他深吸口气：“是的。”

　　丹尼尔拍了拍身侧，“过来，离我近一点。”沈正直似乎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凑了过去。丹尼尔揽过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又将手里的书打开。他语气轻松地说：“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我们所能做的不过就是去面对它，接受它。然后让时间令它在我们的身体里，记忆里慢慢淡去……很可惜，它们不会消失，也不会被遗忘，总会在某些时候浮上来。生活就是这样，总是有层出不穷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我们也是这样活着，解决一个，再解决一个，周而复始，直到生命的尽头。”

　　“我明白。”

　　“我知道。”

　　“丹……”沈正直靠着丹尼尔，手很自然地搭在他腿上。

　　“什么？”

　　“我哥……究竟是干什么的？”

　　可以感觉到怀里的人深吸了口气才问出这么一句话。丹尼尔的眼睛盯着书页：“我们一起曾经为政府工作过。”

　　“为政府工作？特工？”

　　“你侦探电影看多了，哪儿有这么多的特工。”

　　“所以他才得罪了那些坏人？”

　　坏人？谁是坏人，谁是好人？丹尼尔突然升腾起一种想长叹的冲动，好人还是坏人，如果这么容易界定的话，这个世界应该会清静许多。“是的。”

　　“他也是因为这个才遇到意外的吗？”

　　“我不知道。那时我们已经决定不再为政府工作了。”

　　“我哥他没有跟你们一起？”

　　“他说他有事情要处理，所以……”

　　“我哥他……是……被杀的吗？”沈正直的手无意间拉了下丹尼尔的上衣角。

　　丹尼尔盯着书页，盯着中间的某一个字，“我不知道。”

　　“丹……”

　　“什么？”

　　“谢谢。”

　　“小傻瓜。”丹尼尔搂过沈正直，亲了亲他的头发，“现在去睡吧，后天就要回学校了。”

　　“我还不想睡。”

　　“那就陪我坐一会儿，我想看完这个章节。”

　　“嗯。”沈正直扒拉开丹尼尔揽着自己的手臂，一屁股坐到丹尼尔腿上，背靠着他。

　　“喂……”丹尼尔有些意外，他一手拿着书，另一只手举在半空，垂目看着正往自己怀里依偎的沈正直，“我说过的，我不是圣人……”

　　“知道你不是柳下惠。”沈正直靠在丹尼尔的胸前。

　　“刘什么？”丹尼尔没听懂，重复着那个中文姓氏。

　　“柳下惠。”沈正直转过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丹尼尔：“我以为你是个中国通呢。连柳下惠是谁都不知道。”

　　“哈哈。那我得请教一下克里斯老师了。”丹尼尔释然。沈正直既然已经可以如此轻松地谈话，并主动做出亲昵的举动，说明他已经做好充分的准备去面对一切问题。这正是丹尼尔所希望看到的，也是他希望正直可以从遭遇中学会的东西。

　　“柳下惠是……”沈正直开始绘声绘色地给丹尼尔讲起“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故事。

　　“这个刘什么……”丹尼尔听完之后说道。

　　“柳下惠。”

　　“啊，柳下惠，肯定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为什么？”

　　“正常男人怎么可能会……坐怀不乱……”丹尼尔凑到沈正直耳边，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朵。

　　“啊……”沈正直想躲，被丹尼尔抱住。

　　丹尼尔的双手轻轻在沈正直胸前摩挲，“不用逃，就抱一会儿。”丹尼尔贴着沈正直的脸低语，“你太善良了，正直，太善良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他们从来不会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表现出来。有的人会从你最亲近的点介入你的世界，用情感一点点侵蚀你的理智和判断……你懂吗？”

　　沈正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丹尼尔的怀抱坚实而温暖，一刹那间，沈正直再次记起了这种感觉。那天丹尼尔双手就这样贴在自己身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物传导至皮肤，一点点向大脑皮层传达着一个讯息。他爱他，他就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也许是因为薰衣草茶的关系，也许是因为抱着自己的怀抱太过安全，太过温暖，也许是因为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沈正直微闭着眼睛，睡意渐重。丹尼尔看他睡意渐浓，轻轻松开手。他怕惊扰了刚刚有些睡意的沈正直，所以没有动，就这样抱着沈正直继续读书。

　　直到沈正直的呼吸渐匀，丹尼尔才轻手轻脚地将他抱到楼上，轻轻地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然后坐在他床边看书。虽然沈正直已经不再服药，但他的睡眠还不是太好。这些天丹尼尔总是一有机会就陪在他身边。

　　陷在大床里的沈正直再次令丹尼尔感觉到强烈的保护欲望。丹尼尔知道，他在学着坚强，努力着让自己坚强起来，虽然那可能会让自己疼得更厉害。丹尼尔看着沈正直的睡脸，忍不住想。真的不希望推测成为事实……如果真的是你……未免太过残忍……

　　丹尼尔的视线跃过沈正直，看着房间里的角落，仿佛那里正站着他推测出来的对手。他就站在那里，以同样的目光看着沈正直，也以同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谁也不肯先错开视线。

　　他这么单纯，你怎么可以……他不是你可以任意摆布的棋子。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我无法原谅你，无论你有什么样的理由。我会不记后果，不惜代价，既使真相是那样的残酷，那样的丑恶，那样的鲜血淋漓。丹尼尔想着，目光变得凌厉、冰冷。他用手里的书对着墙角指了一下，好像那不是一本书，而是某个金属凶器。你听到了吗？我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