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裂痕》龙飘雪

14、第十四章

　　沈正直迷迷糊糊地把丹尼尔的剃须水当漱口水倒进了嘴里，紧接着又把牙膏当洗面乳抹在了脸上。

　　今天的漱口水好滑……洗面乳也很凉快……正直半梦半醒地想着，丝毫没有注意“漱口水”有些微泡，“洗面乳”不仅清凉还含氟。然后，他跟梦游似的，完全是凭借着惯性穿好衣服下楼吃早餐。

　　“早，正直。”

　　“早……”沈正直有气无力的回答。滚床单几乎滚了整晚，早上他挣扎了半天才起床，腿软得根本不听使唤，脑细胞的百分之九十处在休眠状态。真搞不懂这只金毛怪兽为什么一点儿倦意也看不出来。

　　丹尼尔好笑地看着沈正直像游魂一样飘进厨房，然后坐进椅子机械地在吐司上抹黄油，机械地往嘴里送，机械地喝牛奶，眼睛半睁半闭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样子。他努力绷着嘴角，强忍着笑。在看到沈正直又一次将盐当成糖洒在吐司上之后，丹尼尔终于忍不住笑容可掬地说：“正直，你要不要休息一天……”

　　沈正直低垂眼帘，含含糊糊地嘟囔了句：“嗯？……不行……我答应了保良……要帮他补课……”

　　丹尼尔手里的咖啡杯停在了半空，“卡尔今天会去学校？”他放下杯子，警觉地问道。

　　“嗯……”沈正直半闭着眼睛往嘴里塞面包。一丝温暖的呼吸突然出现在颈间，正直蓦地睁开眼，丹尼尔不知何时已站到身后从后面环抱着自己。他倏然一惊，生怕又惊扰到了某只金毛怪兽，声音有些颤抖，“丹，我们已经……”

　　“已经什么……”，丹尼尔弯着腰环抱着正直的肩，低下头亲昵地贴上他的脸颊，在他脖子里吹气。

　　“很痒……丹……”正直向后躲。

　　“正直……离那个卡尔远点儿好吗？”

　　“为什么？”正直偏着头不解地问。

　　“因为……”丹尼尔用手指勾起正直的下颌，凑近他的脸，措不及防地舔拭落在正直唇边的黄油，舌尖有意无意地从正直唇上滑过。然后他拉开距离，正视着正直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喜欢他……”

　　嗯？正直非常诧异，心头却涌起一种欣喜。他看着丹尼尔像个撒娇的孩子似的微嘟着嘴的样子，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儿，“呵呵，理由？”

　　“……他看你的眼神……”丹尼尔在脑海里搜索着适合的字眼，“……不怀好意……”

　　不怀好意？最不怀好意的恐怕就是你吧。沈正直很想笑，他本想调侃一下丹尼尔，猛然发现丹尼尔虽然在用调笑的语气说话，眼神却认真地让人意外。沈正直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他是我的朋友，丹。”

　　丹尼尔没有说话，他眼里的光芒瞬间暗了下去。他那粘染着失望与伤心的眼神让正直的心脏莫明其妙地抽痛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安慰道：“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他，我尽量少接触他，好不好？”

　　“你说话要算数……”丹尼尔不容正直有片刻犹豫或反悔的机会，急急接话道。他漂亮的蓝眼睛眨了眨，手指轻抚着正直的下唇，笑了。那是足以拨动心弦的微笑，轻轻的从空中飘落，在心海里荡起层层涟漪。

　　正直有几秒钟的怔神儿，随即肯定地点头，“嗯。”

　　“那么……”丹尼尔凑近，轻轻吻上正直的唇瓣，“嗯？你什么时候换了新的漱口水？”丹尼尔觉得正直嘴里的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没有啊？还是那瓶嘛，每天都用的那个……今天早上，好像也是用的……是那个绿色瓶子的……”沈正直偏着脑袋想了一下。

　　“绿色瓶子？！”丹尼尔挑了眉，难以置信地以手捂嘴，“上帝，那是我的剃须水……”

　　“啊！”正直的眼睛瞪得溜圆，突然崩发出一声惨叫。他一把推开丹尼尔，转身冲到洗碗槽旁干呕。

　　“哈哈哈……哈哈哈，正直，你实在太可爱了……哈哈哈……”，丹尼尔终于忍不住了，他趴在桌子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正直忿忿地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丹尼尔一眼，随手将大棉手套丢到他头上。你还敢笑，全都要怪你，你这头金毛怪兽！

　　直到沈正直骑着单车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外，丹尼尔才回到工作室。他叼着烟把自己扔到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撒娇外带吃醋的策略是丹尼尔想破脑袋才想出来的，幸亏正直对这种“糖衣炮弹”缺乏足够的免疫力。上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丹尼尔掏出来，看到是加布里埃尔打过来的便按了接听键。

　　“喂……啊，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什么叫□□啊？！你已经被加西尔同化了！……希望他会离那个卡尔远一些……不然怎么办，我总不能把正直装进口袋成天带着，唉……”丹尼尔捶捶额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那边进展如何？还没找出正主儿？……好吧，听你的，实在不行就暂时让卡尔‘休息’一下……先看看情况再说……嗯，是的，就这样……一会儿我过去再详谈……嗯，好的……再见……”

　　丹尼尔挂上电话，随手将香烟掐灭。他站起身踱到迷你吧台前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慢慢品味着苦涩冰凉的液体，让它一点点顺着喉口一路下滑，在身体中心渐渐烧灼。丹尼尔盯着房间角落的阴影，手指轻抚着杯沿，一圈又圈。自己不喜欢卡尔的说法不能完全算是说谎，他的确不喜欢卡尔盯着正直的眼神，那双眼睛里似乎有根刺，隐藏在最深最暗的地方。现在了解到卡尔的背景，丹尼尔更加觉得那是种暗藏在内心深处的邪恶。

　　正直的日记里究竟有些什么，会让他们这么感兴趣？看来有必要跟这位卡尔•赵好好谈一下。

　　在伊德斯坦因中学的沈正直一上午都没有见到赵保良，他感到有些不安。明明说好这周来上课的，难道是出现了什么变故？他并不想违背早上对丹尼尔的承诺，只是觉得丹尼尔对赵保良的论断非常不可思议。他没想到看上去那么自制的丹尼尔也会介意别人看自己的眼神。原来丹尼尔也有这样的一面，无论是那个充满激情的金毛怪兽，还是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蓝眼帅哥，亦或是撒娇的样子……正直发现，他喜欢每一种不同的丹尼尔。

　　我和丹之间到底谁是谁的H2O？如果我不在他身边，他也会像我想他一样想我吗？保良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病还没好？如果去看他的话，丹会不会生气？沈正直抱着书本走在学校的长廊上，边走边浮想联翩。

　　“嗨，克里斯。”一直等在转角的安德丽娅看到正直走过来，赶紧打招呼。

　　听到有人叫自己，沈正直才回过神儿来。第一眼看清叫他的人时，他差点儿脱口而出叫人家“猫眼儿妹。”正直有点儿悻然，不好意思地搔了下头发，“嗨，安德丽娅。”猫眼妹，赵保良给安德丽娅起的绰号，因为她有双碧绿细长的眼睛，看上去很像是波斯猫。

　　“嗯，克里斯……我在帮桑德拉夫人整理一些资料，她说我可以找你帮忙。不知道你是不是有时间？”安德丽娅穿了条粉蓝色的连衣裙，淡金色的卷发在脑后束了个结。

　　“应该可以。”

　　“太好了！”安德丽娅喜形于色，她那双绿色的猫眼儿里闪动着兴奋，“那我们去图书馆，现在就开始？”

　　“没问题。”真的很像波斯猫，有机会一定要跟保良说。沈正直心里想着，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礼貌地回答。

　　就在沈正直和安德丽娅在图书馆里整理资料的时候，那个身着黑色兜帽衫的男子找到了赵保良。

　　灯红酒绿的水泥森林掩饰不住阴暗小巷里影绰的身影，偶尔闪过的车灯映出一张扭曲狰狞的脸。赵保良倒在一堆恶臭的垃圾中间，满脸是血。他一只手捂着被打断鼻骨的鼻子，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一侧。

　　“你他妈活得不耐烦了！”黑衣男子骂骂咧咧地地啐了一口，冷冰冰地说：“小子，你以为关机就可以完事大吉了？没有我们，你现在还被关在疯人院呢。”男人说着趋前一步，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拍了拍赵保良的脸，“你要知道感恩，小子。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明白吗？！”

　　赵保良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的眼睛，那目光中掺杂着阴暗与血腥。

　　男人皱了眉，抬起一脚将赵保良踹了个倒仰，“你他妈这是什么眼神？！”他不耐烦地拽过赵保良，强迫他面对着自己，“听着，小子。你的伤，是一个叫丹尼尔•法兰的人打的，明白吗？至于理由……随便你怎么去编……这种小事应该难不到你，是不是，我亲爱的卡尔？”

　　赵保良张了张嘴，从嘴里涌出的血流到男人的手上。男人厌恶地松开手，任凭赵保良跌回垃圾堆中。

　　“小子，做完这件事，你想去哪里都可以。”男子丢下这么句话，转身离开。

　　赵保良抬手胡乱抹了下脸上的血，他咧了咧嘴，含糊不清地嘟喃了句什么。

　　沈正直和安德丽娅离开学校时天色已经渐暗。两个人推着单车，一路走一路聊天，一直把安德丽娅送到家门口。

　　“谢谢你，克里斯，帮了我这么多。”

　　“没什么，小事情。”正直耸耸肩，微笑着回答。

　　“嗯……”安德丽娅欲言又止，看到正直已经骑上单车准备回家，她终于鼓足勇气叫住正直，“克里斯……”

　　“什么？”

　　“周末你有没有时间？有部新上映的电影，我想……”安德丽娅充满期待地看着沈正直。正直怔了一下，他明白安德丽娅的意思，但是他……他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说“不”。

　　“呃，这个周末……丹尼尔朋友要来，我们说好一起出去……还有，快考试了……我想……”正直很想抽自己一记耳光。

　　“嗯哼……我明白……”安德丽娅用微笑掩饰失望，“没关系的，有的是机会……那么，再见……”她挥了挥手，逃也似的推着车进了院子。

　　“……再见……”

　　正直骑上车往回走，转过一个街角。一个黑影突然从巷子里跌跌撞撞地冲出来，正直措不及防，拼命地捏刹车。线闸发出尖锐的叫声，沈正直连人带车摔倒在地上。他顾不上摔得生疼的手肘，马上从地上爬起来，奔到被撞到的人身边。

　　正直翻过那人的身体，急切地问，“先生，您怎么样？有没有事，先生？……保……保良？！你……怎么会是你？你这是怎么了？！”街灯下，躺在正直臂弯里的那张满是血污的脸，正是赵保良。

　　赵保良艰难地睁开眼，他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发出一声低低的呼唤，“……正……正直……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