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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三十八、依靠 ...

  •   酒,到底哪里吸引人?味道不是苦就是涩,有些还很辣,为了应酬,得装腔作势把这难以下咽的液体当成饮料,还要故作优雅地赞一声‘好酒’,事实上,味觉早就麻了,肚子又胀又热地很不舒服,手指开始变得迟钝,连脑袋也无法正常运作。

      醉后马上不省人事还没怎么样,半晕半醒地才叫难受。炎育陵不是没尝过醉酒的教训,可人就是犯贱,心情一烦躁起来,就很想再次体会那生不如死的感觉。

      “好晕……车子开慢一点……”
      “你不在车上。”
      “我要下车……我要吐……”
      “你没东西吐了,睡吧。”
      “那个车子……停下来啦……我头好痛……”
      “你已经躺在床上,乖了,快睡。”
      “快点带我回家……不然……封哥会生气……”

      见炎育陵醉得天昏地暗还会想起韩封的管束,路卡禁不住笑了出来,还好这时谭骏不在酒店房里,要是看见炎育陵这么孩子气的状态,改日茶余饭后定会拿出来当笑柄。朋友就是这么一回事。

      炎育陵自抵达机场,路卡就每隔一小时从季鹏那里得知他的行踪,一直到谭峻顺利把他抬回酒店房间,路卡才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单独前去关心一下这只酒量怎么也练不好的醉猫。

      躺在床上的炎育陵很不安分,辗转反侧地醉话连篇,此刻抱着枕头趴睡,眉头紧皱,看得出非常辛苦。路卡再一次将他调整成较舒服的侧躺姿势,并要把屡次被踢开的被单掩上。被单一经过臀部,炎育陵突然把右手掌伸到自己屁股上,缩起双腿,含含糊糊地说道:“我知道错了……封哥……不要打我屁股……”

      路卡陡地怔了怔,想起前阵子韩封说炎育陵开始会耍点性子,偶尔还会偷点懒,似乎原有的惩罚方式对他来说已经有如吃饭喝水般容易,便烦恼该用什么新的方法来适当地惩戒他。路卡当时随口说‘耍孩子脾气就用教小孩的方式来教训好咯’,电话另一头的韩封不置可否地回应‘说得容易’。

      韩封绝对还是那个霸道、唯我独尊、说到做到、敢做敢为的男人,但若对象是炎育陵,路卡就压根不相信韩封会对他动手。不忍心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则是打了也不会有用。炎育陵在严格的体罚教育下长大,又遭遇过不人道的凌辱与折磨,□□的痛楚,已经很难给他带来恐惧。

      不会真打吧?还打屁股?那家伙不会这么没人性吧?路卡边想边将炎育陵的手摆回身侧,要替他把被子盖上,怎知炎育陵又激动地拨开被子,手掌再次回到了屁股上,像只虾米把身体卷缩起来,语带撒娇口吻地嗫嚅:“封哥……这样很丢脸……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要用手打啦……罚别的行不行……”

      用手打?“不是真的吧?”路卡张着嘴,难以相信自己从炎育陵的醉话中所联想到的画面,这些日子以来听闻韩封提起炎育陵的点点滴滴,路卡已百分百相信韩封是倾注心力地在打造炎育陵的事业,不仅如此,从谈话中也可以发现韩封对炎育陵的情感已超越一般的经理人,但绝不是暧昧的关系,而是犹如兄长对弟弟,甚至有点接近父亲对孩子般的期待与关心。所以路卡没有嫉妒或是起疑,反而是……有点羡慕。

      视线禁不住移到炎育陵由贴身四角内裤包裹住的结实翘臀,路卡必须承认,身为性好男色者,眼前这身健壮又修长的□□在他眼里非常的令人垂涎,初次与炎育陵见面时的拍摄过程中,已和炎育陵有过相当亲密的碰触,那紧致的皮肤和肌肉的质感有好一段日子难以忘怀。

      发现自己情不自禁在用生理本能思考,路卡马上抿起嘴,把被单盖到炎育陵肩膀处,暗自祈祷这年轻的尤物千万别再发出任何可爱又磨人的撒娇声。

      “切!真糟糕。”路卡悄声自责,见炎育陵暂时没有动静,便转身走到床前靠墙的沙发上坐下,拿起酒店电话话筒,拨打长途电话给身处远方的恋人,报告一下自己也有份的干儿子的状况,顺便也排遣自己身边没有伴的寂寞。

      “好痛……”炎育陵在床上翻了个身,被单又被踢开了一半,露出无防备的半裸身躯,像个受伤的野兽缩起四肢,头脸试图埋进臂弯里。

      路卡轻哼了哼鼻,走回床边把被子盖上,抚摸着炎育陵凌乱的头发,温柔地低语:“睡醒就没事了。”其实宿醉醒来只会更痛苦,但那也没办法。

      “没事……打过就没事了……爸……你只是需要发泄……对不对……不是我的错……对不对……”炎育陵喃喃自语,紧闭的眼皮微微颤抖,话声隐约透着强忍的哭音。

      路卡突感一阵窒息,心疼地用手轻抚炎育陵热烫的脸颊,安慰的言语他不想说,说了只不过是引导炎育陵去回忆不愉快的往事而已。虽然韩封安排炎育陵回来的目的就是要他早日解决和家人的心结,不过现在他正处于情感脆弱的迷蒙状态,还是让他安心地睡个觉比较好。

      快点睡吧,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走啊?路卡一边拍打炎育陵起伏得很不平稳的背脊,一边考虑在这里过夜的安全性。正自思考,酒店房门外有人敲门,然后便是谭峻的声音。

      “是我,我进来了。”谭峻说完不久便打开门,提着炎育陵的行李进来。他和炎育陵入住酒店后就直接到酒廊,房间一步都未曾踏进,行李也是这时候才从后车厢拿出来。

      路卡把双手插到裤袋里,踩着稳重的步伐走近谭峻,严肃地点了下头,礼貌却低沉地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是我的工作嘛,倒是麻烦了路先生才对,你看起来是工作刚结束吧?西装都还这么整齐。”谭峻爽朗地道。

      路卡冷漠地扫了眼谭峻,明显地表示不愿浪费唇舌回答,对谭峻他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是韩封选的人,但这类型过分热情的年轻小伙子他向来不喜欢给他们很好的脸色,借此教育他们,勿以为故作熟络的活泼交谈方式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好感。

      谭峻尴尬地歪了歪脖子,心里纳闷着炎育陵是怎么和这么冷酷严肃的大人相处?韩封还可以说严峻得来却不会对人视若无睹,但这个姓路的就真的是传说中的冰山啊!要不是韩封事先告知他会有个朋友来找炎育陵,并且刚才炎育陵在浴室吐得浑身瘫软的时候还叫了这个人一声‘路哥’,他大概会把这个西装革履的成熟型男当作拐带青少年的人蛇集团幕后黑手。

      “既然是工作,那就拜托你了。”路卡回到沙发上坐下,拿出智能手机随意上网浏览,朝还在床上咀嚼着不清晰的醉话的炎育陵抬了抬下巴道:“拿热毛巾给他擦身体,换上干净的衣裤,内裤就不用了。”

      “是……”路卡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令谭峻不自觉地低下头。照顾喝醉酒的同性友人他不是第一次,尽管会觉得有点别扭,也会想‘要是女孩子就好了’,但基本上都不会太抗拒。再说了,这是工作。

      掀开被子看见炎育陵只穿着内裤,谭峻不免有些讶异,偷偷瞄了一眼路卡,路卡穿的都是名牌货色,搁在桌上的车钥匙悬着宝马标志的锁圈,举手投足也都散发着非一般的高贵气质,实在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愿意帮一个大男孩脱去满是汗臭、酒气,与呕吐异味的衣物。看来这个人不仅是韩封的朋友,和炎育陵的关系大概也很不普通吧!

      谭峻一边胡乱猜测,一边用热毛巾给炎育陵擦拭身体。炎育陵断断续续地喃喃自语,但都听不太清楚。当要给他换上裤子,谭峻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见尾椎处一道深褐色的疤痕,之前打篮球时炎育陵有脱上衣,但当时没有注意,现在就近才发现。谭峻怔了怔,随即低声咒骂:“真不是人,竟然这么打自己的儿子……”

      路卡抬起头瞟了眼谭峻,从韩封口中得知谭峻知道炎育陵是因为家暴原因而离家,所以他不意外,不过还是必须做点纠正,语气淡漠地道:“那道疤是他离家后意外受伤留下的,不要胡乱猜测。”

      谭峻瞬时脸红。经路卡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自己对炎育陵过去的遭遇都是靠猜测和道听途说。就算炎育陵没有否认,也不代表他猜的都对。

      “那……那他爸爸还是有责任吧!要是没有离家就不会受这种伤,这看起来就不轻,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出于关心,也有点好奇,再报着些打抱不平的义气,谭峻希望能从路卡口中知道多些炎育陵的遭遇。

      路卡不悦地皱起眉看向谭峻,缓慢地道:“这些事情,你如果觉得很有必要知道,就当面问他。”

      谭峻不服气,帮炎育陵套上衣服后就跳下床来到路卡面前,稍微降低声量说道:“以前在学校就看过他手臂和大腿有藤条印,我们几个学长还有教练问他是谁打的他都不说,只会说‘没事’,现在就算问他,他多半也是不会说,我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想关心他,这很应该吧。”

      “哼,知道了你又能做什么?”路卡冷笑,撇过脸看着手机屏幕。

      “至少我可以教他怎么做啊!他心肠太软了,刚才还想回去看他爸爸,其实应该要去看他妈妈和弟弟才对吧!他们也是受害者,我有个阿姨也有这样的遭遇,她和孩子都被有暴力倾向的前夫虐待,那个男人现在在坐牢,这就叫报应!”

      谭峻越说越大声,路卡正要阻止他以防吵醒炎育陵,便听到缩在被窝里的炎育陵发出了梦呓。

      “爸……爸不要打我……我求你……”

      “看,连做梦都梦到挨打,应该劝他去告发他爸爸才对。”谭峻理直气壮地说道。

      “谁告诉你他是被父亲虐待的?”路卡嘴角带着轻藐之意地扬起。

      “是我追问学校的辅导老师才知道的,老师是从他弟弟口中得知,好像他弟弟也被打了,就向老师哭诉,他连梦话都这么说了,难道还不是真的吗?”谭峻这回克制了声量,但语气还是难掩内心的激动与不甘。

      “原来如此。”路卡微微颔首,把手机收回口袋,站起身俯视谭峻,不屑地道:“我不评断你的热情是一种好意还是八卦,你要自认这是一种关心我也没有意见,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不是每一个人都需要这种一厢情愿的关心。”

      “爸……我想回家……”

      谭峻本要反驳,却被炎育陵的哭泣给打断,困惑地望向在床上流着泪的人。

      路卡看在眼里自然心痛,心情也急骤变差,不客气地说道:“育陵不需要多一个知道他过去的人,他需要的是可以为他照着前方的路的明灯,你如果觉得自己做不到就最好离他远一点,否则我和韩封就会把你当成想要探听内幕,再把有价值的情报卖给杂志或报章的小人。”

      谭峻愤怒地转回头瞪向路卡:“别看不起人!我是听到别人说他学坏了、堕落,才离家出走!所以才去打听真正的原因要帮他澄清!你凭什么这么看我?我又凭什么要听你的话?或许他很想向人倾诉呢?你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吗?凭什么认为我的关心是错的?”

      路卡眯了眯眼,决定把心里更刻薄的言语都收起来,要是真的把谭峻给气走,对炎育陵亦没有好处,他也会觉得过意不去,毕竟炎育陵实在没有什么朋友。想了想,路卡收敛不可一世的态度说道:“好,你如果这么坚持,就找机会自己问他,向别人打听是没用的,因为知道他经历的人不多,然后在这不多的人之中,不屑告诉你的人很多。”

      谭峻越想越不服气,路卡的说辞很令人讨厌,可的确是让他反省了自己企图靠打听得知内情的行为很不妥当。

      路卡见谭峻臭着脸没再说话,沉默地把炎育陵的行李放进衣柜,便决定今晚到此为止。霍瑶现在虽然已经没有势力,但他相信这女人一定在伺机报复,所以还是小心为上,免得霍瑶会通过窥探自己的行踪而发现炎育陵。

      “我先走了,你留着照顾他。”路卡拿起自己的车钥匙,温柔地看了眼还是睡得很不安稳的炎育陵,便走向门边把皮鞋穿上。

      “妈咪……”

      突听到炎育陵在叫唤母亲,路卡陡地呆了呆,迟疑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必要过于保护炎育陵的秘密。或许正如谭峻所说,炎育陵其实很希望找个人倾诉也说不定。

      “妈咪……你打我好了……不要……不要不给我吃饭……”

      不出所料,炎育陵的梦境开始暴走,韩封之前就提过了,炎育陵自从知道自己的外公过世,睡着了就经常会说梦话,大多数都是和以往被虐待的经历有关。看到谭峻又是一脸的诧异,路卡忍不住说道:“如果你问了他,他还是不说,我想……并不是因为他不信任你。”

      “什么意思?”谭峻看向路卡,可视线很快又回到炎育陵身上。炎育陵刚刚还在恳求父亲不要打自己,现在恳求的对象竟换成了母亲。

      “妈咪……好痛……够了好不好?我受够了……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满意……”

      路卡叹了口气,续道:“他是怕你承受不起。”

      走出门前,路卡依稀听见炎育陵咬牙切齿地在骂‘变态’。

      “我要杀了你们……我一定要……”这回的对象不是父母,是那些给他烙下耻辱印记的人。

      一个被侵犯过的身体,一生都无法忘记自己的肮脏。

      “趁我还有能力,迟早得做的事,就替你做了吧。”路卡在酒店大堂抽了根烟,才缓步走入霓虹耀眼的都市街道。

      X

      炎育陵自正式出道的四个多月以来,睡到自然醒的次数,不需要费神计算,是个堂堂的〇。由于作息时间非常不稳定,原本固定的生理时钟早早就被无效化。

      法国作曲家Claude Debussy轻柔浪漫的 ‘Clair de lune’在耳边响起,炎育陵慢慢地睁开眼皮,以他对这首曲子的熟悉度,一听就知道已经演奏了半分钟。音乐来自手机,但炎育陵记得自己没有设闹铃,昨晚与谭峻喝酒前,他就打定主意要醉个彻底,还特地提醒谭峻不要叫自己起床,他没那个心情去遵守韩封的时间表。

      头突然一阵剧痛,炎育陵哼了哼,不去思考闹铃怎么还是响了?毅然地闭上眼睛,随手撩起被单遮住头脸,任由闹铃继续响,反正不刺耳,而且还很动听。当初韩封选这首曲子做闹铃时炎育陵就觉得这种闹铃只会让人更想继续睡,他要换掉,韩封却不肯,说不希望他在吵耳的声响下惊醒,那样只会影响醒来的心情,这么贴心的理由,炎育陵要不接受也难。

      闹铃多响了近半分钟便停止,炎育陵挪了挪身子想要尽快重投梦乡,悦耳的钢琴演奏又再次响起。如果是闹铃,停止后应该就不会响了才对,因为赖床不被允许,所以重复启动的预设功能就干脆给解除掉了。说起来,如果是闹铃,也不会只响一分钟就断……

      炎育陵陡然睁开眼,终于意识到这不是闹铃,而是电话来电铃声,并且是韩封的专属铃声。扶着额头勉强从床上坐起,寻声找到搁在床边桌灯下的手机,炎育陵立刻接听电话。

      “封哥。”一开口声音就沙哑无比,炎育陵禁不住深吸了口气,知道韩封一定会听出自己的状态不妥。

      “不要紧吧?”电话另一头传来韩封低沉的问候。

      炎育陵怔了怔没有立即回答,韩封便接着道:“路卡说你吃错东西,又吐又泄了一个晚上,好多了没?还不舒服的话就去看医生,要是食物中毒就麻烦了。”

      “呃……那……”炎育陵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突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转头一看正是路卡。路卡像是知道电话是韩封打来的,竖起食指在唇边比了比,并打了个眼色。

      “好……好多了……”炎育陵战战兢兢地回答。

      “是吗?”韩封的语气突地从充满关怀变成异常严肃,简单地问了这两个字便沉默不语。

      炎育陵吞了口唾沫,知道自己回答的演技太差,韩封即已听出端倪,他便肯定自己再难隐瞒。“不是。”炎育陵无力地垂下头,坦然道:“我昨晚喝了很多酒,刚刚才醒来。”听到路卡啐了声‘笨’,炎育陵马上接着补充:“封哥,是我要路哥帮我撒谎的。”

      “乱说什么?拿来!”路卡大喝,冲上前抢走炎育陵手中电话,还没凑近耳便大声[道:“你需要管这么严吗?偶尔就该给他练一练酒量,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不会喝酒?”

      “要练也该我亲自教,他这种容易醉的体质不能乱喝,醉了还不是自己辛苦?”韩封无奈地道。

      “那你刚才凶他什么了?让他说不到两句就从实招来。我拜托你,别老是开口闭口就骂他。”路卡边说边走远,并压低了声量。和韩封的争执,他觉得还是尽可能不让炎育陵听见的好,省得给他造成无谓的困扰。

      韩封叹了口气,委屈地道:“冤枉啊,我劈头第一句就问他身体要不要紧,根本没开骂好不好?”

      “谁信你?”
      “这世上最信任我的人不就是你了吗?”
      “油嘴滑舌。”
      “只对你啊。”
      “我跟你说正经事。”
      “我和你的正经事不就是那回事吗?”
      “姓韩的,你……”

      看着路卡越走越远,最后走到了阳台外,和韩封的交谈声已经完全听不到,炎育陵便心里有数,知道这不是自己可以打扰的时候。电子时钟显示的时间是十二点,昨晚就算是喝到了半夜三四点,这时候也该睡够了。他爬下床,走进浴室简单地梳洗一遍,觉得头还是疼得厉害,便干脆洗个热水澡。

      洗过澡总算比较精神了些,下身裹着毛巾走出浴室,见路卡坐在电视前的沙发,轻声对着话筒说了句话便把手机递过来。炎育陵接过电话,往路卡身旁坐下,深吸了口气才毕恭毕敬地道:“封哥,对不起。”

      “为什么喝酒?”韩封沉稳地问,不愠不怒。

      韩封没有开口就骂,而是关心自己喝酒的原因,炎育陵便松了口气,却也更为自己的放纵感内疚,嘟哝着道:“不知道……”

      “不是不让你喝,是不许你还不清楚自己的限度就乱喝。”韩封的语气这回满是关怀之意,听得炎育陵缩起了脖子,暗骂自己的任性。

      “明白吗?”韩封接着问。

      “明白……”

      “既然明白,那我换个问题,你为什么想醉?”

      炎育陵一时语塞,不安地将腿盘起,低着头皱眉深思,路卡的手轻轻地搭在了自己肩上,低调地给予了鼓励,让他提起勇气把心里话倾吐出来。

      “我想知道醉了是不是就会做出不该做的事。”顿了顿,炎育陵不经意握紧了拳头,“我想知道酒醒后,会不会为自己一时冲动作的事而后悔。”

      见炎育陵绷紧了脸孔,显是在压抑激动的情绪,路卡便把手放到他头上,疼惜地搓揉。

      韩封也听出炎育陵颤抖的话音,轻柔地说道:“那你知道了吗?”

      感受到来自两个人的温柔和关怀,炎育陵鼻头一酸,眼角就滑下了热泪,哽咽着道:“我完全不知道喝醉时做过什么……怎么回房间的我也记不起来……然后……我现在很后悔……嗓子一哑就很怕,怕会影响工作……怕封哥会担心……早知道就不要喝了……”胡乱地把眼泪擦掉,炎育陵喘了几口气,觉得可以暂时止住哭音了,才直说自己的心意:“封哥,我想见我爸……”

      “你想原谅他?”韩封平静地道。

      “我想知道他会不会后悔……”

      “他会。”韩封斩钉截铁,“但是后悔的原因或许和你所想的不一样,知道得太清楚,未必是好事。”

      “封哥……”炎育陵无意识地揉着自己的膝盖,乞求援助的叫唤表达了心底的烦乱与无助,“你教我怎么做好不好?”

      “我说了一切都已经给你安排好,你会见到你需要见的人,但是该怎么面对他们,我不会教你,或者该说,我没有资格教你。”

      “你有,封哥,你一定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你告诉我,我听你的。”

      韩封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要炎育陵照着自己的指示去做?但对他来说,最好的做法都是以利益为考量,炎育陵又不是傀儡,要这年轻的孩子为了保住事业而绝情绝义未免也太残酷,要不是那夜复一夜叫人听得心碎的梦话,韩封也不希望要他尽早尝试去做个了断。

      “育陵,你很聪明,我相信你知道我希望你怎么做,你现在问的不是我的意见,你只想要一个指令,但是我不想给你,我不能剥夺你做选择的权利,我最多只可以铺个机会让你去做选择,如果你觉得还不是时候,我不会逼你,你可以一直待在酒店,哪里都不去。” 韩封语重心长。

      “封哥……”

      “好了,你都二十岁了,别像小孩子一样撒娇。”

      韩封这么说,炎育陵马上羞红了脸,闭上嘴,不知还可以说什么。路卡把手机从炎育陵手里拿过,听韩封交待了些小事,说了句‘交给我吧’,便结束通话。

      “路哥,你知道我爸在哪里吧?”炎育陵忍不住问。

      路卡点头,炎育陵待要继续追问,路卡竟伸手过来捂着他嘴巴。

      “别急,先吃饭吧。”看了看表,路卡松开手站起身。

      炎育陵知道路卡不说,他多问也没用,只好乖乖地应了声‘哦’。

      “我今天直到晚上都没什么事,可以陪你。”路卡握拳朝炎育陵头顶轻敲了下,“去换衣服,多准备一套替换,一会儿得去健身。”

      “哈?”炎育陵原本就提不起劲的脸立即垮得更难看。路卡终究还是韩封手下出来的人,再怎么宠自己也不会允许自己偷懒懈怠。

      “对了,封哥要我装作不认识你,免得被媒体发现……”既然要出门,炎育陵便想到了这个问题,虽然说他不觉得媒体会无所不在,但韩封的提醒他不能不放在心上。

      “这几天不用担心,唱片公司公告你来的日期是五天后,媒体还不至于那么神通广大,至于其他要小心的人,大白天地也不会出来活跃,只要避开一些地方就行了,放心吧,我牵着你,就不会让你出事。”路卡扬起嘴角,歪着脖子像在跟准备要带出门散步的爱犬说话。

      “嗯。”炎育陵用力点头,知道不需要和路卡装作陌生人,当即轻松了很多,脑袋随后又窜上了个疑惑,问道:“学长呢?”

      路卡不客气地用手指弹了弹炎育陵额头,撇嘴笑道:“知道韩封会打电话来,我就先把他赶走,免得让他看见你刚才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再说了……”路卡修长的手指挑起了炎育陵下巴,阴阴微笑着道:“有我陪你还不够吗?那么想要你的学长跟着?”

      “没有啦。”炎育陵赶紧否认,有路卡在的话,他亦不太希望谭峻跟着。路卡时不时都会摸摸他头、拍拍他脸颊,他是不会抗拒,甚至很想好好把握难得可以有人疼宠自己的时光。

      见路卡似笑非笑的样子,炎育陵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跳起身去找自己的行李,慌张地道:“给我五分钟,很快的。”

      “慢慢来。”路卡笑着踱步到阳台,准备拨打电话给季鹏,要他布好眼线,确保不会有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他要带炎育陵去的地方。

      “干脆在外面换吧,让路哥看看发育得怎么样了?”等待电话接通时,路卡故意嘲笑毛巾被衣柜门勾到,差点三点尽露而手忙脚乱的腼腆大男孩。

      炎育陵脸涨得通红,捞起为了及时提起毛巾而掉落在地的衣服,冲进浴室。常常埋怨韩封不正经的人虽然是路卡,但事实上最不正经的其实是路卡本人,炎育陵早在暂住韩封家的那段日子就看清了这点。

      “封哥对路哥该有点威严才对啊……”炎育陵快手快脚套上衣裤,一边自言自语。

      没多久,打扮休闲得来又很得体帅气的两个英俊美男不急不徐地一同步出酒店。沿路只要有女性必会稍缓脚步,被他们慑人的外形与非凡的气质给吸引。路卡虽然好一阵子没再站在镜头前,可那种模特儿特有的高傲姿态已经成为了身体本能,随随便便一个斜睨,都像是在施舍一分半秒给镜头捕捉,快门不快点按就来不及了。

      炎育陵没有路卡的冷峻魅力,但他微微翘起的迷人嘴角、匀称且充满力量的体态,还有随着轻快步伐活泼跳动的柔软发丝,无不是在炫耀着青春无敌的活力。若不是戴着几乎遮盖半张脸的墨镜,他清澈有神的双眼将更能锁住旁人的视线。

      路卡领着炎育陵到露天停车场,上了部很一般的轿车。炎育陵知道这不可能是路卡的专车,路卡是要避免被人认出,才不开太招摇过市的名车出来。炎育陵心里顿时觉得可惜,没有机会乘坐那辆路卡两个月前才买的新车。那时候路卡刚一买下便电邮了照片给韩封,韩封一直心痒着要试开,炎育陵还以为可以捷足先登,回去能吹嘘一番。

      路卡开动车子后即冷着脸没有说话,兜了好几个刁钻的巷子,百分百确定没有可疑的人跟踪,才恢复轻松的神态,轻呼了口气道:“这车子还真开不惯,回程你来开吧。”

      “嗯。”炎育陵点头,心里又叹了声若是新车就好了。

      “你回台湾前我会找个机会让你试开我那部新车,回去要向韩封炫耀哦,那款车子他等很久了,哈!结果是我先买!”路卡笑着道。

      “好!”炎育陵顿时喜形于色。

      “怎么?是高兴能开跑车呢,还是高兴能让韩封不爽快啊?”路卡侧头欣赏炎育陵一扫阴郁的面容。

      炎育陵调皮地回道:“跑车我是还好,路哥你不是知道我比较喜欢休旅车吗?”这么说的意思就表示高兴的原因是后者了。

      路卡立刻抬起手使劲儿搓乱炎育陵头发,笑骂着:“你啊!果然是没有很乖!难怪那位大叔越来越老成了,该是被你气的吧?”

      “哪儿有?封哥的话我都奉如圭臬,才没有故意气他,是他脾气太奇怪。”炎育陵随意用手理一理自己的头发,话匣子一开,他兴致也来了,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愉快地发问:“路哥,你那车子什么型号?性能怎么样啊?”

      男人十个有九个爱谈车子,剩下一个不谈的大概只是闷骚。路卡瞧炎育陵兴奋得忘了宿醉的不适,也暂时抛开即将要面对家人而产生的不安,俊美的脸孔即漾起一抹淡淡的会心笑颜,开始向炎育陵诉说爱车的各种卓越特色。

      炎育陵其实很馋嘴。平时的限制他不会违反,但一有机会可以毫无顾忌地吃,惊人的食量就会让人大开眼界。要不是因为了解到这点,韩封和路卡亦不会不约而同对他的饮食特别关注。但是今天就算了。路卡叫了一桌子炎育陵好久没尝过的家乡美食,见他大块朵颐的样子,自己心里也舒坦。这般食量可大可小的习性,是曾经挨过饿、也懂得应付饥饿的人才会养成。

      路卡过去也是熬过来的,见过不少落魄与不幸的人,他自己就是从小无亲无故的孤儿,但是如果给他选择,他宁愿独自一人,也不要和抛弃自己的亲人在一起。生了孩子却不想要,那就干脆不要,丢掉、卖掉,或甚至杀掉,没有必要揽在一起受苦。眼前炎育陵就是最可悲的例子。直到被唾弃的那一刻都还抱着信念,觉得父母爱着自己。

      路卡这回的想法与韩封不同,他并不同意让炎育陵回来与家人见面,可又不得不承认韩封的出发点有理——要是有一天被媒体发现炎育陵与生养自己的家人已决裂,身为年轻偶像的健康形象必会受影响。纵使现今社会的接受度不至于太狭隘,可艺人的私事一旦被揭发,在被接受之前一定会有段过渡期。韩封要炎育陵回来的目的,就是想清楚到了那一天要给媒体一则怎样的故事。

      是要绝情地表示已和家人断绝关系?无奈地叙述与家人存有心结而无法一起生活?还是以受害人自居,控诉家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种种凌虐。这三种说法都是事实,但是说出来的后果难以估计。路卡知道,韩封心里那个最理想的对策,是欺骗。不需要原谅,也不需要怀恨,只要深藏自己的真实情感,演一出对任何一方都有好处的戏。

      路卡早就做足了调查功课。炎允赫如今债务累累、生活邋遢、没有稳定职业,一张够他还债的支票加上一份有收入保障的工作就可以请他配合演戏。姓叶的一家更容易,为了家族光鲜的名誉,大概只需要说一声他们就会点头,搞不好,家族中还会有人迫不及待想要认回这个出了名的亲戚。

      看着炎育陵津津有味地品尝饭后甜点,路卡突然很想把他拖回酒店关起来,然后寸步不离,不让他有机会去投身一个虚伪的梦。和韩封总有一天要到国外共结连理,老来如果只养条狗未免太无趣。炎育陵是不小了,但‘路哥、路哥’、‘封哥、封哥’地叫着自己和韩封真的就像个渴望人疼爱照顾的小孩,正式收他做干儿子,就算不当艺人,也可以继承自己和韩封的事业,这样有什么不好?简直是美满不是吗?

      “路哥。”炎育陵发现路卡望着远方、脸色有异,面前的糖水完全没碰,便叫了他一声。

      “育陵。”路卡沉着脸盯着炎育陵。

      炎育陵心底打了个突,背部挺得直直的,预感路卡是要训话。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和韩封都会是你最强的后盾,你不用……不,是不可以担心麻烦我们,你不麻烦我们对我们来说才是一大麻烦,清楚吗?”路卡严肃地说道。

      炎育陵对路卡郑重其事的问话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地眨了眨眼,缓缓点头,“路哥,我欠你和封哥很多,不管怎样我一定……”

      “你根本没搞清楚!”路卡厉声打断炎育陵的话,伸出右手抓着炎育陵衣领往前拉,迫使炎育陵隔着桌子倾身靠向自己,“我和韩封当你是自己人,你要分清楚,是自己人,不是下属,也不是弟兄,更不是把你当摇钱树养,没有什么欠不欠的,你懂不懂?”

      “我懂,可是……”炎育陵明亮的瞳孔染上了倔强之色,直视着路卡说道:“如果我只知道沉溺在你们的帮助,不学会自己独立,那根本就不值得你们这么在乎。我现在还很需要你们,但是总有一天,我要成为一个在你们有需要的时候,有能力当你们的后盾的人,在那之前,我绝不会把你和封哥给的一切视作理所当然。”

      炎育陵字字铿锵的告白令路卡楞了一会儿,胸口突然涌起了一股热,那是宽慰,更多的则是骄傲。他松开炎育陵衣领,微微笑着拿起手边汤勺,一声不响地喝碗里清甜润喉的糖水,心里想着果然没有疼错人。

      炎育陵不晓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还是表达得不够明确,可路卡看起来没有在生气,他也就跟着保持沉默。他当然感觉到韩封和路卡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亲,弥补了很多自小就缺乏的关爱和纵容,父母曾经对自己的好他都没办法忘记,更何况是这两个与自己相识不超过三年的人。‘你们的恩情我会用一辈子来还’——这是真心话,但要说出口又觉得有点肉麻,而且韩封和路卡没准哪一天就会携手远走高飞过平静生活,到时怎么可能还会带上自己?于是这番心思他便暂且藏在心里。

      路卡碗里快见底的时候,手机传来了他正在等待的铃声。事先已知道这通电话绝不会捎来坏消息,他便好整以暇地用纸巾擦了擦手,再招手唤侍应生来把桌上碗盘清走,才把手机从裤袋掏出来接听。

      “嗯。”路卡右手拿着手机,侧过身跷起左腿,左手肘靠在桌上支撑着懒洋洋斜倚的身子。

      炎育陵目不转瞬地盯着这位指导自己如何用最自然的肢体动作来展示男性魅力的启蒙老师。阔别数月,路卡身上增添了从前没有的霸气,想是因为接手了韩封的位子的关系,但是又不同于韩封的阳刚魄力,路卡此时的神态隐隐透着让人心寒的狠劲,眼神里流转着难以捉摸的光辉。炎育陵没有多想,只一心把握时机好好揣摩路卡的言行举止,这是为了加强自己在戏剧演出的表现必做的功课之一。

      “哼。”路卡突而略微牵起嘴角冷笑,得意的神色中带着阴狠之气,令炎育陵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暗自猜测路卡是在处理自己不能、也不太愿意知道详情的工作。

      “育陵,路哥送你一样礼物。”路卡尚未对电话另一头说过一字半句,就这么把手机给递向炎育陵,挂在脸上的笑意深不可测。

      尽管满腹狐疑,炎育陵还是顺从地接过手机,在路卡的注视下将手机贴在耳边,低低地说了声‘喂’。

      “噢,欢迎回来,最近混得不错哦。”有点吊儿郎当,没什么抑扬顿挫的嗓音。原来是季鹏。

      和季鹏的交情还不至于路卡与韩封般深,炎育陵中规中距地回道:“季哥,好久不见,近来好吗?”

      “近来是不错啦,前一阵子就糟糕透顶,你不会了解封哥突然一走了之对我们这些手下会有多大影响。”季鹏不客气地道。

      炎育陵无言以对,正想着要道歉,季鹏便抢先给了他台阶:“不过凡事都有两面,要不是封哥放手,我也不会有独当一面的一天,这么认真说起来,还都多亏了你啊。”

      “这……我也是多亏了你们才有今天的成绩……”炎育陵摸着后颈尴尬地说道,他从电话里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依稀还有脚步声,看来季鹏是边走边说。

      “彼此彼此,你带给我们的改变也不小啊。”季鹏聊上了心,语气显得更加轻松,“你一出现就给封哥惹了很多麻烦,还迫得封哥和姓霍那婆娘的纠葛浮上台面,最后封哥选择离开,老实说啊,我们这帮小的还真不甘心,觉得你凭什么要封哥抛下好不容易经营上来的地位?结果,事情出乎我们的意料,厦爷居然出面,给了路卡和我多大的方便你是不知道,这就叫做契机了,我们老想着要把那婆娘搞死都没办法,因为你,这件事竟顺利得不可思议。”

      一听季鹏提起霍瑶,炎育陵便觉坐立难安,可当着路卡的面,他不愿意被看出自己还会被那些肮脏的回忆影响,于是便很努力地保持冷静。电话另一头传来沉重的关门声,不久便听到铁索互相摩擦敲击的声响,炎育陵背脊陡地窜上寒意,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拿水泼醒。”

      “噢!”

      从话筒听见季鹏在对人下令,回应的人大概就是阿靖,泼水的声音重复了两遍,炎育陵下意识摒住了呼吸,很快,他就听到一把女人的咳嗽声,似乎是被水呛着,咳了两下便大叫:“你们这些杂碎!识相点就把我放了!”

      “还想说你如果安静点就让你喘口气,这下没门了,继续打!”这是季鹏的话声,说完就听见激烈的铁链碰撞,还有女人大喊着‘住手!’、‘你们想死吗?’,紧接着就是‘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女人扯开了喉咙呼痛。

      啪!“啊——”啪!“住手!别打……”啪!“啊啊啊——别打!别打了啊!”

      炎育陵拿着电话发愣,他记得那个女人的声音,那个被季鹏下令鞭打的女人就是霍瑶。

      听着霍瑶凄厉的惨叫,以及让人胆战心惊的抽打,炎育陵开始回想那连续两次被当成玩具囚禁的经过,脑海中浮现每一样给自己带来无比痛楚的物体。

      由于手心出汗,手机差点就拿不稳,炎育陵便把手握得更紧。霍瑶的叫声越来越虚弱,突然就停止了,炎育陵还没回过神,就听见季鹏说‘把她弄醒’。

      “季哥!”炎育陵对着话筒大叫。

      “怎么样?帮你报仇了,爽不爽?”季鹏朗声应道。

      爽吗?炎育陵被这么一问才意识到这就是路卡所说的‘礼物’。他抬眼看向路卡,路卡正一幅悠哉姿态地点了一根烟,回看自己时,那眼神似乎在问——‘喜欢吗?’

      “她当初怎么弄你,我会双倍给她尝,这贱货压在我们头上那么多年,真是爽快!”季鹏没等炎育陵回答便自说自话。

      “冷静点。”炎育陵脑子里一片混乱,参杂了很多互相抵触的思绪,忍不住就把提醒自己的话给说出口,不过声量较小,季鹏那里似乎又在泼水,所以没有听到。不过,坐在近前的路卡就听到了。

      “用不着冷静,你想怎么报复就说,放心,季鹏手脚很干净,弄死了也不打紧。”路卡仰颈呼出一口烟,不让二手烟呛着炎育陵。

      杀人?炎育陵突觉浑身发冷。刚才他心里的确涌现了类似的念头——打死她!可同一时间,他必须不断为自己找诅咒他人的合理借口——她不是好人,这是报应,打死她是对的!当季鹏一说是在为自己报仇,他才惊觉如果霍瑶死了,那就等于是自己判的死刑。

      “不行……”炎育陵把手机放到桌上,垂着头努力克制波动的情绪,“路哥,你让季哥停手,不能杀人。”

      “为什么不能?”路卡轻轻把烟灰弹落在烟灰缸,趋向前低声对不敢看自己的炎育陵道:“那女人是不折不扣的□□份子,她当初动你的时候就该预见到这样的下场,第一次或许还可以原谅,但是第二次抓你就摆明不把韩封看在眼里,留她活命到现在已经很仁慈。”

      炎育陵抬起头,路卡正微笑着,但炎育陵一点也不觉得这笑容好看。这不是他所认识的路卡。这样的路卡太像曾经的韩封了。这么一想,一切便显得合理。路卡现在已经不再是由韩封安置在灰色地带保护的人,更何况霍瑶已失势,路卡的势力恐怕比以前的韩封还大。

      路卡确实是最强的后盾,但是这面盾,黑得发亮。

      炎育陵吞了口唾液,复又低下头,思索着自己该怎么面对。杀人是违法的,坏人该交给法律处置。还记得那时候韩封面不改色地要用铁棒朝程非的头顶砸落,自己就激动地上前阻止,如今相同的事情发生,难道就因为自己也恨霍瑶而改变看待正邪善恶的标准吗?

      路卡见炎育陵神态有异,始察觉这么直接让炎育陵听见折磨霍瑶的过程有点不妥,炎育陵毕竟是还年轻,又没有真正涉足过□□生活,会害怕是正常的,于是便用往常的安慰方式,把手掌轻轻按在炎育陵头顶,柔声说道:“不要想太多,相信路哥,留霍瑶活口绝对没有好处,季鹏搜到她折磨你的录影,要是不尽早除掉她,后果会不堪设想。”

      炎育陵肩膀一阵剧烈颤抖,紧张地抬起头道:“路哥,那些录影不能看,毁掉,全毁掉!”

      “已经毁了,没事,不要怕。”路卡见炎育陵害怕的神情便心疼,伸手宠腻地轻拍炎育陵脸颊。

      “那就好……”炎育陵松了口气,随手把快喝完的冷饮拿到面前,沉默地就着吸管慢慢喝。

      路卡见炎育陵真的给吓怕了,心想还是暂不提霍瑶的事,拿起手机‘喂’了几声,才听到季鹏的回应,“怎样了?”路卡问。

      “该我问你吧?是不是真要做了?那小子吓着了吗?”季鹏回道。

      路卡偷偷望向炎育陵,虽然心疼,但也对炎育陵的胆怯稍稍有些失望,语气不由得透露了不快:“先关着吧。”

      “关着啊?会不会夜长梦多?”季鹏提出了顾虑,他现在是路卡的直隶助手,必须替路卡的每一个决定设想周到,而非盲目跟从。

      “反正厦爷说了交给我处置,我爱关多久都行。”路卡抬高了声量。

      炎育陵发觉路卡的不悦,内心因此而更纠结。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很窝囊,很不像个男子汉,亏自己不久前才说要当路卡和韩封的后盾,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这两个是什么人啊?哪里轮得到一个窝囊废来保护?江湖中人就是有仇必报,要是有一天韩封和路卡被人所害,自己难道要劝他们一句‘怨怨相报何时了’?

      “等等!”炎育陵及时阻止路卡挂电话。

      路卡挑眉,手中的电话很快就被炎育陵抢去。

      炎育陵深吸了口气,沉稳地唤道:“季哥。”

      “怎样?”

      “那个女人,不要杀她。”

      路卡禁不住摇头,但下一刻就因炎育陵眼里透出的冷厉而震撼。

      “我要她生不如死。”炎育陵一字一句,咬字清晰,语气冷得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简单,那是我的专长。”季鹏说完就哈哈笑了两声,似乎很满意这个决定。

      炎育陵把手机还给路卡之后,两人一起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炎育陵率先打破沉默,努力挤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说道:“报仇的感觉真好,路哥,谢谢你的礼物”

      路卡眨了眨眼,回以一抹浅笑,这是他预想的反应,可心里竟莫名其妙有点不安,也不知道这不安是源自于哪里。

      离开餐厅后,炎育陵说要上洗手间,掉头跑回了餐厅。路卡已经跨上了车,嫌麻烦便没跟。

      炎育陵在洗手间用冰冷的水泼了好几次脸,直到自己停止想象霍瑶会被弄成什么样子。临离开前,他不经意伸手扶墙,手指竟那么巧被破裂的马赛克瓷砖给刮伤,右手食指指腹透出了鲜红血珠,但伤口小得看不见。

      胃,突然一阵翻腾。

      炎育陵快步冲进厕所隔间,锁上门,干呕了一会儿吐不出来,便用手指去抠喉咙,没两下就立即狂呕,把刚才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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