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的婚姻故事》雪影霜魂

1、婚姻故事

　　两个女人的婚姻故事

　　早晨八点整，孟珂打电话给我。当时我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她一句话就让我清醒过来了。

　　“方紫，阮燕秋昨晚住院了。”孟珂在话筒里冲我气急败坏的嚷道。

　　“怎么回事？”我惊问。

　　“当然是被她老公打的呗！”孟珂一副“这还用问”的语气。

　　“啊！这这这……这个混蛋。”我很想骂上几句高档次的脏话来损损那个只会动手打女人的臭男人。可惜平时与脏话绝缘，关键时刻要派用场了，脑子里找不出几个合适的存货来。只得愤愤然的将混蛋两个字重复了十七八遍，以示心中的强烈愤慨与不满。

　　“好了好了，”孟珂不耐烦地打断了我。“你现在骂他也听不到，留着口水省下力气，待会儿上医院找他对阵去吧！现在你赶紧出来，我们在医院大门口会合，一块瞧瞧阮燕秋去，也不知道她伤的怎么样。”

　　我遵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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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孟珂、阮燕秋，是从中学时代开始便相交甚笃的好友。孟珂率性张扬，阮燕秋沉静温柔，我两者的性情都有一些，三个人之间的友谊十分深厚。好到极致时还说过些终身不嫁彼此为伴的傻话。结果说这话不到两年的功夫，孟珂就先嫁掉了，不过她的婚姻维持的时间很短，满打满算也不足两个月便宣告结束。

　　孟珂的婚姻结束的很有几分传奇色彩，当时在她的生活圈子里闹得轰轰烈烈，尽人皆知。一般的女人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种决定来的。

　　她和男友当时是先办理了结婚登记，准备旅行一番后，再回来大设宴席款待亲友，以昭示天下两人完婚了。结果……

　　他们两人一路北上到了北京，男友，不，领了结婚证后已经是丈夫了，看到当地的鸡蛋卖的特别便宜，便动念要买上十斤拎回家去。孟珂听他这番打算如听天书，惊愕得半响说不出话来。因为接下去他们还计划要逛上几个城市，拎着十斤鸡蛋可怎么上路呀！

　　于是她百般劝说想让他打消此念，谁知男友晋升为丈夫后，不似从前那般俯首贴耳言听计从了。不但不肯听她劝，反倒还数落起孟珂不知节俭持家，将来难当贤妻良母的重任云云。孟珂顾全大局，不想让一场开开心心的旅途演变成一场反目记。便只得“贤妻良母”的协助他拎着十斤鸡蛋天南地北满世界转悠。

　　饶是他们再如何小心翼翼轻拿轻放，十斤鸡蛋周游列国荣归故里后，还是“死伤过半”。得，只能留一半扔一半，这样算来那十斤鸡蛋只比在本地买的每斤便宜几分钱而已。丈夫还振振有辞，“便宜几分钱也是钱呀！”他怎么不算算这一路上拎着鸡蛋四处游多遭罪，孟珂心里不是不憋气的。

　　接下来开始张罗着婚宴的琐事。为着每包喜糖该放几颗的事情，孟珂又与准丈夫意见相左。按一般的规矩，每包喜糖放十颗，孟珂当然是同意随大流。

　　可是丈夫却主张放八颗就够了，“每包少装两颗，能省下好几斤糖呢！”说这话时他一脸的小家子气。

　　孟珂纳闷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他有这毛病呢？看来要认清楚一个人的本质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要不干吗有句话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正懊恼着，丈夫还不知收敛地继续说下去：“其实放六颗就行了，意思意思一下而已，反正如今也没有几个人爱吃糖的。”

　　所谓“祸从口出”，也就莫过如此了。因为这句话一说出来后，孟珂当场坚决表示要与丈夫吹灯拔蜡分道扬镳。

　　那准新郎一下子就懵了，他没想到煮熟的鸭子还会飞。多少女人领了结婚证后，不是抱着木已成舟米已成炊的念头百忍成精钢。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这么快就上演一出“从奴隶到将军”，没承想这戏码演早了，准新娘居然针锋相对的同台竞技了一出“休夫记”。

　　此时喜宴的请帖已经散播至各亲朋好友手中。一切准备就绪，新娘如果临场变卦，夫家的这个脸面可就丢大了。准新郎急得像被热水淋到脚般团团转，这般追悔莫及就不言而喻了。

　　此刻，孟珂表现出一派“识大局顾大体”的风范。答应和准新郎一起出席婚宴来一场最后的演出，不过，有个条件，婚宴过后立即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准新郎一番权衡利弊后，只得应允。

　　这件事告知诸亲友后顿时引起哗然。人人争说孟珂的不是，连她父母都数落她任性，苦口婆心地劝她忍让几分，还说结婚证都领了，也都是他的人了，如果不肯下嫁，到头来是自己吃亏，不值得的。

　　孟珂不吃这一套，她对我说：“这样小家子气的男人，我如何跟他过得下去。他不适合我，我也不适合他。两个格格不入的人勉强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呢？迟散不如早散。”

　　孟珂还说：“值与不值，自然是当事人的看法最为重要，旁人的看法根本不必理会。你若是事事都去在意旁人的想法，那么你自己的想法根本就没有办法坚持。自己的生活都应该由自己控制，不容他人插手。”

　　所以，任三姑六婆如何蜚短流长，她只作充耳不闻坚持已见。我和阮燕秋相当佩服她这样旁若无人的姿态。

　　一切照计划进行，结婚日便是离婚日。这样的稀奇事也只有率性而为的孟珂才会百无禁忌敢为先行。

　　作为离婚女人的孟珂独自索居，照样腰杆挺得笔直，衣饰份外光鲜，没有半点低人一等的模样神情。也照样有不错的男人来追求她，日子迂得潇洒极了。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闲人无一不大失所望。

　　******

　　相比之下，阮燕秋就缺乏这样当断即断的果敢坚决，所以，她的婚姻生活是地地道道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阮燕秋嫁的是她师范学院同窗四载的大学同学，那男的看上去十分英俊斯文的一个小生。与娇小俏丽的阮燕秋站在一块可谓是郎才女貌佳偶双双。他们毕业后一块进了一家市重点中学执教，职业收入都不错，从哪方面来评价都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完美二人世界。正当我和孟珂羡慕着她这样的幸福婚姻生活时，她却在一个雨夜哭哭啼啼地跑到孟珂独居的单身公寓来，说是被老公打了。

　　孟珂当即急电召我前去商议对策，我在电话里死活不相信那个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温文尔雅为人师表的英俊小生，会干出这种贫下中农才会犯的打老婆恶行来。直到去孟珂家看到梨花带雨的阮燕秋，还犹自犹疑：“到底也是受过教育的人呀！怎么会这么没素质？打女人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我最痛恨的就是男人打女人，明显的体格优势摆在哪，吃定了小女子无还手之力，这不是恃强凌弱是什么？有能耐你上外头找比你精壮百倍的蛮汉开练去呀！

　　再细一追问其挨打的原因，更是令人七窍生烟。只是因为阮燕秋与一位男教师，在教研室里为着备课的事情讨论了半个小时，落在她老公眼中，竟成了言行不检的罪状。当时笑容可掬并不发作，可是一回家，立即声讨起她的品行不良来。阮燕秋自然要为已辩护的，一来二去，便争执起来，结果那厮摔了她一个耳光。

　　孟珂听得暴跳如雷：“这是什么男人呀！分明是个浸了八百年的陈醋坛子，一点小事也能搅出惊天骇浪来，若若，这种男人甩了算了。”

　　阮燕秋却噙着两泡眼泪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今天突然一反常态，我知道，是因为他的公开课没有获得好评的缘故。他受了刺激，所以心情不好，才借故冲我大发脾气。”

　　我听得更生气了。一个男人心情不好只会回家来冲着老婆发泄甚至动手，这又是什么好男人呢？迁怒是人类最恶劣的品质，凭什么你有火气就冲着别人撒呀？

　　有本事的男人都在外头神气，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在家里耍威风，可惜阮燕秋不明白这一点。

　　我固然不会像孟珂那样激烈的主张阮燕秋与她老公一拍两散，但也着实苦口婆心的告诫了她一番。大意是不能助长她老公这样动手打老婆的习惯，一定要狠狠的刹刹他这股歪风，否则一旦习以为常了，后果不堪设想云云。并建议她在孟珂家里小住数日，等到她老公陪足礼道足歉再法外开恩跟他回家去……她一一颔首称是，仿佛都听进去了。

　　结果她第二天起了一个绝早回家去了。客厅的茶几上留下一张便条，说是想了一夜，决定原谅她老公了，还说她老公早餐最喜欢吃她煮的皮蛋瘦肉粥，她要赶回去给他做。

　　我和孟珂看罢这张纸条后面面相觑了老半天，最后孟珂重重叹了一口气说：“方紫，你信不信，阮燕秋以后有的苦头吃。“

　　我信，我太信了，我几乎可以展望到阮燕秋未来的惨淡前景。无他，但凡一个女人无原则无条件无立场地迁就一个男人时，多半没有什么好结果。

　　在家庭暴力这种事情上，女人的温顺忍让只会助长男人的嚣张气焰。这是无数女人的血与泪交织出来的不二真理。

　　阮燕秋的老公果然如我们所想，开始养成了动不动就挥拳相向的恶劣习惯。受过教育的人打起女人来，竟比没受过教育的要狠上百倍。

　　大老粗打老婆是满院子追着打，从不遮遮掩掩，让人一目了然就知道这女人受了委屈。可是这个为人师表的家伙，人前人后对阮燕秋那股子温柔体贴令人称赞。背着人，真真如换了一个人物一般。而且这家伙专挑人看不到的地方下手打，看得着的地方不露半点破绽。

　　我算明白了，坏在表面上的人不算坏人，真真坏的是那种假好人。看似道貌岸然，实则五毒俱全，做坏事都不带出坏样来。让人防不胜防。阮燕秋的老公就是这样地地道道的伪君子。

　　阮燕秋偏又信些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之类的鬼话，不肯在外人面前说她老公半点不好，还每每强颜欢笑地说她老公如何如何关心呵护她。搞得一些不明真相的亲朋同事，还将她老公推崇为模范丈夫的楷模人物。

　　尽管她对我们两个最好的朋友也吞吞吐吐不肯畅诉真言。但我和孟珂还是多多少少地猜测到了一些她的婚姻内情，看看她那种欲言又止欲笑还颦的模样也能略知一二了。对于她那样的忍让，我们都恨铁不成钢地骂她懦弱，无主见，逆来顺受……

　　她对此抱以苦笑：“嫁也嫁了，还能怎么样？如果闹离婚，到底是女人吃亏的。再说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悔过之心，每次都知道自己错了，求我原谅他。”

　　我和孟珂真是恨铁不成钢呀！却又拿她没法子，只得看着她继续这样忍辱负重的婚姻生活。

　　一个女人若想要安然了此一生，找对一个丈夫是至关重要的前提。倘若在这点上面出现误差，那么婚姻就会演变成一场与狼共舞的悲惨遭遇，若是时运再不济的话，甚至连性命都有可能葬送在错误的婚姻里。

　　阮燕秋在两年的婚姻生活中学会的是“忍无可忍，重新再忍”，等到她终于再也无法忍受男人愈发暴烈的拳头而萌发了离婚之意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怀着满腹犹豫来找我们两个朋友当高参，到底是离，还是不离。

　　孟珂说的斩钉截铁：“离婚，坚决离婚。这个孩子不要了，我陪你上医院做掉。”

　　我不敢说出如此离经叛道的话来，想采取折中的手段：“离婚自然是要离的，不过，小孩子也可以留下来的。”

　　“不行，如果不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与一对恩爱的父母，何苦让他来世间遭罪。再说了，单亲母亲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别给自己找不自在。”孟珂坚持她的主张。

　　我不吱声了，她从现实角度出发，设想的不是没有道理。虽然无情了一点，但有情未必不累人呀！

　　最后，阮燕秋没有采取我们任何一人的意见，她选择了一条大多数忍辱负重的妻子在此种情况下都会选择的道路，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给孩子他爸一次机会。我和孟珂也不好发表异议，到底是他们两口子的事情，她自己都能忍，我们还能说什么？

　　阮燕秋怀孕后，她的老公着实安份了一阵子。我几乎要以为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了，怎么又故态复萌，而且还变本加厉的把人打得住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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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赶往医院的途中碰上塞车，堵了我大半小时才到了目的地。结果错过了一场好戏。

　　先到的孟珂在医院门口与阮燕秋的老公狭路相逢，她一见之下分外眼红，当即大发雌威的冲上去狠踹了他两脚。

　　孟珂那时脚上刚好穿着一双被我戏称为“走夜路可以用来防身”的尖头靴子，那鞋尖可以令钉子自愧不及自叹弗如，想必踹在人身上的滋味很不好受。听说其中一脚踹在那厮的腰部，让他捂着腰子蹲下去半天直不身来。他也有今天，孟珂可算为阮燕秋出了一口鸟气。

　　我找到病房时，阮燕秋已经在哭倦后昏睡过去了，她失去了她的孩子，那个混蛋一巴掌把她扇三米远，因为他没有评上优秀教师（奇怪，这样恶劣的人居然还想评优秀），还因为他回家时看到妻子在接待一个陌生的男人，据介绍说是她的远房表兄，出差时路过来看看她。表哥表妹的不是很可疑吗？大老远的为什么要专程来看看她呢？是不是以前有什么不正当关系呀……他在脑子里这样转着卑鄙龌龊的念头。

　　于是客人走后他开始自设法庭提审妻子，如同以往一样，每次提审后就是定罪然后行刑，他在这个家里是集公检法三体于一身，再兼武装力量总司令。阮燕秋作为唯一的臣民，而且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有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的份。

　　孟珂告诉我，阮燕秋这次下定决心要离婚了。我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支持：“她早就该离了。不然也不至于多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如果这样子她还能和那个垃圾男人凑合下去，那可就真是无可救药了。”

　　“是啊！她就吃亏在太善良忍让。总算她还知道轻重，明白了不能一错再错。离婚现在是很平常的事情，什么女人吃亏的思想早该丢到爪哇国去了。我离了婚，过得不知道多逍遥自在，别人爱怎么看我，随他去，不信那眼光能剜下我一块肉来。”孟珂说到最后颇有豪气干云天之气势。

　　我侧过头去看着身边敢作敢为无畏无惧的孟珂，再想想躺在病房里那位软弱优柔逆来顺受的阮燕秋，同样是女人，生活的际遇却这般大相径庭，为什么？

　　有一句话叫做“性格决定命运”。我觉得用在我两位密友身上，十分吻合。一个人怎样生活，其实本身应该要负很大责任的。

　　我和孟珂一同坐在阮燕秋的病床边，看着她苍白憔悴的睡颜，一时俱无言。我希望不多久以后，她会恢复宁静平和的心态，忘掉从前的种种不愉快，而未来等待着她的会是全新而美好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