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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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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又唠叨了几句,无非是什么你有今天,不能忘本云云。又嘱咐了几句明天的堂会然后揣着琪官的血汗钱扬长而去。独留下琪官心中百味杂呈。
第二天的堂会,说是堂会却也不是。不过是几位公子哥儿闲来无事,包了艘画舫,嬉戏游乐罢了。却并不用带上繁复的行头。
京城往东四十里,有个秀女湖。
当地有个传说,说是在前朝时,昏君谗臣课税繁多,百姓生活困苦。湖边的村子,村民以打渔为生,年年重税,难以负担。村中一个老人,在湖边搭了座草屋,膝下只有一个孙女,叫做秀儿,生的美貌。那年,老人叫不出税,差人要拿他孙女抵,老人自是不允,苦苦哀求不得,反被激怒那群如狼似虎的差人,被打得头破血流,孙女被抢走,当晚就去了。被抢走的秀儿啼哭不止,有个良心未泯的下人,夜里偷偷放了她,嘱咐她带着爷爷远走他乡。熟料,逃回家的秀儿见到的却是爷爷的尸体。悲痛之下,差人又至。秀儿拖着爷爷的遗体,在湖边含泪怒斥:“苍天无眼,叫你们这些畜生掌管我百姓生死。我今葬身鱼腹也绝不让我清白之躯落入尔等豺狼之手!”语毕,秀儿跳入湖中。
如果只是这样就罢了,那时候哪天没有这样的事呢?神就神在,秀儿举身没入湖中,不过片刻,湖中竟掀起一阵大浪,将湖边站着的差人尽数卷入湖中。后来差人的家眷雇人来寻尸首,一具也没捞着,连秀儿姑娘的遗体也离奇失踪。有人说是葬身鱼腹,更多的人认为死神仙显灵。从那以后,这湖就叫了秀女湖。
到今朝,秀女湖风光独好,已成为游乐的好去处。
“荒谬!大凡地灵人杰处,总有一二传说。依我看,不过是穿凿附会,做一噱头罢了。”其中一个公子不屑的说。
琪官记得,仿佛是姓游,不知道是工部员外郎的儿子还是孙子。
“正是正是,世人愚昧,总是编写乡村夜话,偏偏还要别人信以为真。”另一个不知识哪家的的少爷公子附和。
“子不语怪力乱神……”某一位摇着折扇说。
“哼。”一声轻哼从空中传来。伴随着一个什么东西敲在摇扇子那位的头上。拿东西滚落在地,恰好在琪官脚下。原来是枚玉石棋子。
“谁干的?”被打的那位怒不可遏:“是谁如此大胆,可知我是什么人。”
其余几位亦纷纷起身。喝骂的,安慰的,加上船上下人们涌上来,一片纷乱。
“是不是你干的!”被打的的那位对着约莫一丈远的一艘画舫怒吼。那艘画舫不如他们这艘华丽,装饰简单,主人身份想必也不高。甲板上站着一个青年,身材高大,神情高傲,手上正捏着一枚棋子。
“我父亲可是二品大员,你敢犯上!”被打的公子趾高气扬的说,“今天定要你好看。”
说着便命下人把画舫驶过去。
其余的公子们纷纷鼓噪。
秀女湖边正是京城有名的颖山书院,此刻游湖的多是些胆子奇大的书生,见有热闹看,不少人都冲到甲板上指指点点。
那青年怡然不惧,把玩这手中的棋子,嗤笑道:“二品大员?我家主人可是连超品公候都不看在眼里。”
原来是个下人!琪官讶然。
还有这样的下人。不知他的主人是何方神圣,连一个下人都如此气盛。
空口白牙,公子哥儿们怎么会怕,继续催船夫把画舫向那边靠近。
这时,对面的画舫走出一个人,穿着素面的石青色缎袍,腰上缀着葫芦型的荷包,另一边是块通透的玉佩,折射着璀璨的日光。正对着的琪官被刺了眼,赶紧站到一边。
缓过眼睛的不适,再抬头看去,先前倨傲的青年向后出来那位躬身行礼。原来这就是他的主人。
那主人听了青年的禀告,转过头来,琪官也不知怎的,心一凉。这人好强的气势!
跟在那主人身后出来的还有四个青年,腰上悬着刀剑之物。琪官跟着冯小将军也见过不少习武之人,和着四个人的感觉非常相似。
这边几位公子哥儿也看出来了,刚才还鼓噪的声音有所降低。他们是来游湖的不是来闹事的,只带着数名下人,怎么打得过有武器的武人。
然,不管心中如何打鼓,面子却不能堕了。被打的那个公子强撑着吼:“要你们好看!我父亲可是礼部尚书。”
那主人眉头皱起,话也不说。先前大人的青年倒是耷拉着脸,粗声粗气的说:“多有得罪啦,是我的不是。”
情况急转而下,这边愣住了。
还是姓游的机灵,立刻顺着台阶劝道:“姚兄莫急。看这位兄台也是明礼之人。既然下人到了歉,贤兄大人有大量,何不就此算了。”
“就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想必也不是故意的。”有人跟着劝。
对面打人的青年听见“马有失蹄”眼皮子一抬,嘴角撇了下去。几位公子们没注意到,琪官却看了个正着。
“哼,我辈读书人,以和为贵……”被打的公子接着台阶立刻下了。估计也是因为对方的画舫上又出现几个同样装束的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
有公子命令船夫调转船头。
对面除了先前打人的青年,别的包括那位主人都转进了船舱。
那青年负手而立,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难不成是被罚站?
小插曲过后,公子们的游兴明显被败坏。
为了活跃气氛,公子们纷纷要琪官唱两支有意思的小曲。
琪官只得命小厮取来胡琴,权作伴奏,唱起了《西厢记》的选段。
“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池塘梦晓,阑槛辞春。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香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
琪官的声音柔美软嚅,最适合唱女腔。
“莫负月华明,且怜花影重。罗衣不奈五更寒,愁无限,寂寞泪阑干。”
公子们喝起彩来。刚刚的不快烟消云散。
“碧天万里无云,空劳倦客身心。花影重叠香风细,庭院深沉淡月明。”
“果若你有心,他有心,昨日秋千院宇夜深沉;花有阴,月有阴,春宵一刻抵千金,何须诗对会家吟?”
琪官唱到这里,仿佛自己就是那思念张生的崔莺莺,语带凄怨,面含愁思。声音在湖面上飘荡。
“情思昏昏眼倦开,单枕侧,梦魂飞入楚阳台。当日个月明才上柳梢头,却早人约黄昏后。悲欢聚散一杯酒,南北东西万里程。”……
一群公子们已经在遥想崔莺莺是何等绝色,有几位听见“春宵一刻抵千金”之语露出色授魂与的表情。
不少相隔的游船传来喝彩叫好之声。
天色晚了,湖上的画舫游船接连靠岸。琪官他们这艘画舫又碰上了先前的“熟人”。
幸好没起冲突。
画舫靠岸,下人们扶着公子们上岸。由于码头窄小,两边的人倒挤在一处。
“淫词浪曲。”琪官刚刚站定,突然一声极低的声音闯入他的耳朵。
琪官一惊,倏然抬起头。先前打人的青年不屑的看着他。
“你……”琪官想反驳,想告诉他这不是什么淫词艳曲而是千古绝唱,又想驳斥他智者见智淫者见淫。但是他从来没和人争论过,又习惯了遇事息事宁人,千般话都说不出口,只涨红了脸,你,你,你不出来。
“幼安。”低沉的声音响起。
青年别过头,不说话了。
原来是他的主人喝住他。琪官感激的看向他的主人。先前在船上隔得太远看不真切,现在才看清楚这位主人是个什么模样。
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眼眸黑亮深邃,五官如刀削斧凿,冷漠坚硬。他身材高大,足足比琪官高出一个头。衣着看着并不十分华贵,然而,通身的气势,却让琪官有一种呼吸一滞的感觉。
对方冷冰冰的瞄了他一眼,转过身,大步走远。
随行的人急忙跟上。
琪官打了个寒颤,那一眼好像不是看一个人,就像随意撇一眼地上的蝼蚁,树枝的落叶。这一眼,比青年的话更让他难堪。
戏子本来就被人看不起,琪官却还是难受。尤其是那个人,一句轻视他的话都没有说,正眼都不看他,这种上位者对蝼蚁态度,他们甚至没有蔑视,而是眼睛里完全没有你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