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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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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卫庄的同意,盖聂高高兴兴回到墨家那边去了,毕竟事情还没完,长久待在一处也会惹人怀疑。
盖聂说,很快我们就回鬼谷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分离。
一时半刻,盖聂真是天真。
夜半时分。
窗外,传来渺茫的丝竹声,断断续续,就像被割断的乡音,没有归处。
卫庄掀开被子,一个人冷清的站在床边,窗外,是苍茫的夜色,无边的笼罩天地,压得人心寒,喘不过气来,卫庄的手扶着窗子的边框,慢慢的滑下来,他颓然跪坐在地上,微微的笑了。
没有眼泪。
也,不需要眼泪。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披衣出去,外面的蝉鸣聒噪耳际。
月色溶溶,弥漫在树叶上,折射出令人胆寒的光。
走了许久,卫庄抬起头,不远处,那个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
等到卫庄走到乐者的身侧,女子停下手中的琴,触及到她温和的目光,连卫庄都不禁一颤。
“卫先生,你来了。”女子说,今日,她的声音不似平常,很轻,柔媚空灵,背着月光的侧脸勾人心魄,若是旁人,定然忍不住心仪于她,可惜卫庄心中,早住了盖聂,因而,对这女子欣赏的成分更多一些。
女子虽然得不到应答,被冷落在一边,却仍旧是一脸的笑意,然而,就是这样的笑意,令卫庄作呕。
一个端庄女子,非要做出一副媚人的姿态,是什么样子?
“月出?”卫庄忽然问。
“是啊,可惜,我不长于音律,委屈了这首曲子。”女子摆弄发梢,并不显得做作,“卫先生,似乎挺讨厌这首曲子?”
故意不去看卫庄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女子自顾自说道:“不知道若是在厅堂之中弹这首曲子,会有什么样的感觉,依我看,该是舞韵轻灵,衣袂纷飞,如临仙境。”
“说够了?”卫庄问,女子知道,现在的他,动怒了。
能看到卫庄动怒,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女子起身,仔细端详。
这是谁的眉眼,勾勒得如此细致,这样的容颜,原就不该生在男人身上。
祸水。
此时,女子搜肠刮肚也只能找到这样的词汇来形容眼前的男人。
南风骤起。
落叶如雨,洒满游子的衣衫。
信手捻起一片落叶,稍一用力,叶柄刺破指尖,血从伤口流下,浸染梧桐的脉络。
“所谓站在刀尖上起舞,就是要饮食痛苦,□□上的欢愉,只能带来精神上的堕落。
“无论是对舞者,还是对剑客,技艺都是吸食痛苦而生的。
“失去痛苦的砥砺,日夜沉醉在芙蓉帐里,对于一个剑客,不是好事。”
女子从匣子中捧出一个玉盏,玲珑剔透,在夜色里,也不能掩饰它的光彩,美中不足的是,玉盏上,被剑划出了一条口子,甚是骇人。
“可惜,另一个已经碎了。”
女子闪到一边,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忧伤,“这是卫先生的希冀吗?”
“哦?”卫庄挑眉,“你又自以为了解盖聂多少?”
女子摇头,将玉盏举到胸前,“若我说的,不是盖聂,而是卫先生呢?”
女子说完,立即把眼睛转向一边,风还在吹,叶子还在落,这不是她所希望的结局,却是她欠赵高一命的报偿。
“你是在提醒我吗?”卫庄的口气生硬了不少,就像对待敌人那样。
敌人,若真是敌人,倒还好了。
恐怕此刻的自己,在他心中,是个连虫豸都不如的低贱生物。
她停顿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在纵横家面前班门弄斧,“百岁光阴,七十者稀,世人为活下去而追求不死的灵药,精明如始皇,也一样逃不脱世俗的禁锢。现在,五百童男童女已经登上蜃楼,不日就将为始皇去海外仙山上寻药了。我猜,卫先生一定对此不齿,盲目追求活下去对卫先生来说没有价值。那么,舍弃责任,舍弃梦想,舍弃天下,与心爱的人厮守终生,对卫先生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夜凉如水,娇弱的肌肤受不住寒,女子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眼前男人承受的痛苦,不是她可以感知的。
她的腰际空空,没有承影,其实挂了又如何,就算是胜七在此,也不一定能挡住他全力贯下的一剑。她有些期盼地看着卫庄的脸,甚至企盼这个男人能在恼怒之余,拔剑杀了她,魍魉说得对,赵高所需要的结局,是她无法承受的。
“你是谁的说客?”沉了很久,卫庄才说了一句。
“我不是任何人的说客,”女子回答,她的眼睛里流露着难以言表的痛苦,被冤枉的痛苦,如果她不是真情流露,那她就是一个天生的戏子。
女子微微欠身,声音依旧是温柔的雅言:
“这张琴,原本就属于先生,现在还给先生,至于先生如何处置它,随先生的意,不过,在下提醒先生,当过往的伤痛郁结在心中难以发泄的时候,毁掉与其有关的事物,并不能让心情平复,伤口愈合。”
“你的目的呢?”
“在下没有目的。”她再次欠身,“自今日起,我这碍眼的人再不会在先生眼前像苍蝇般惹人心烦了,如果有需要捎回咸阳的东西或者话,请吩咐一声。”
“你走吧。”
“那就告辞。”
女子转身走了,她还要见一个人。
这条路很长,需要一个时辰,她希望一辈子也不要走完。
不多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琴声。
女子站在山崖上,这里风很大,未束的头发纷飞起舞,半掩的眼眸透出令人恐惧的光泽。
身后,忽然传来了白鸟被惊,腾空而起的声音,女子回过头,身后有人缓缓走出来,一身的绫罗绸缎,虽是富家公子的温和样貌,却是那一双透着寒光的眼睛,透露了主人的狠厉凶残,“萧歌,看来这一次,你仍然没让我失望。”
萧歌撩了一把头发,似笑非笑,“赵大人说笑了,我只是,做了一些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情,其实,人就是奇怪,明明对一样东西恨得要死,却又无法容忍别的人玷污,哼,看来,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有趣了。”
“是啊,”男人抬起头,极为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惆怅,“那两个人,一个都不能留。”
萧歌淡淡:“其实,也不必如此吧,这两个人,对陛下,已经没有任何的威胁了。”
“那又如何!”寒光刺来,“他们活着,就让人不踏实。”
男子说得咬牙切齿,不,不只是让人不踏实,简直就是让人从心眼儿里难受,日不能食,夜不能寐。
“那……大人当初,为何还要帮他逃走,直接杀了,不是更方便吗?”萧歌问,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理解眼前的男人,明明恨得要死,当初还是帮他逃了,甚至因此而受了重罚,现在,想要杀人,又不打算动手,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男人面露不屑,“妇人之见,”说完瞥了他一眼,抬腿往前走去。
“大人!”萧歌惊叫一声,那前面可是悬崖,大人不要命了吗。
“你以为我要跳吗?”男子在距离悬崖半寸的地方站住,几颗小是自自崖上滚落,很快消失在男子的视线里。
她的美貌和她的智慧,实在是天壤之别。
赵高感叹一声,转过身来,身后就是悬崖。
“当初,我若是杀了他,陛下便会怨恨我,一个男人对于心爱事物的执着,你是无法理解的。”
“所以,大人才要帮他逃走,为的,就是向陛下证明他背叛的事实。”
赵高点头,他终于发现这个女人不是完全没脑子了。
“你现在要做的,除了刚才那件以外,还有一件。”
“还有?”女子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将他车裂了千万遍。
“你也替我向陛下证明一件事情吧。”
他凑到女子耳边,一言一语,说得甚是陶醉,女子听在心中,只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