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枝》鱼游过山岗

11、第十一章 风雨已来

　　青钗似乎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何妈妈整天板着一张脸，石头每次见他都是憨憨一笑，只有玲花整天在身旁叽叽喳喳蹦蹦跳跳，但也没有一句关于将军、关于将军府。本来有一个人可以替他带点外界信息，就是冯京涵，但青钗已经有两天没见着他的人影。这两日青钗除了吃饭睡觉就只剩下看书写字，而且因为天气突变，已刮了两日的风，到了今日傍晚还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青钗吃过晚饭后就直接回了卧房，玲花也提前点上了灯，门虽然栓上，但耳边依然能听到门外风声呜呜，雨声滴答。特别是从门缝钻入的凉风，让穿着夹衣的青钗依然感到了冷意。而一旁站着的玲花也冷得不时搓手臂，青钗见状便道：
　　“今天也不需要你伺候了，就下去歇着吧。”
　　玲花眼前一亮，但依然拒绝道：
　　“天儿还早着呢，奴婢不累。”
　　“今儿天暗得早，刮着风也怪冷的。我也想早点歇息，你也下去吧。”
　　青钗声音温和，嘴边带笑，门缝又钻进一股风让灯光一阵闪烁，玲花楞了楞神，突然笑容满面：
　　“那奴婢去把洗漱的热水端来。”
　　走到门边，手抚上门栓，停下动作，低声唤了句：
　　“公子……
　　“什么？”
　　玲花转身微笑：
　　“公子得往边上移两个位置，奴婢一开门会吹着您。”
　　青钗依言坐到靠角落的位置，玲花才打开房门，瞬间玲花的衣衫头发便随着突涌而来的风翻滚着，玲花赶紧踏步出了房门背身拉门扣上，一气呵成。然后在屋外对青钗说了句：
　　“公子，奴婢先把门扣上，马上就回来。”
　　青钗在屋里明显觉得玲花的话音越来越远，真是急性子的丫头。
　　没过一会儿青钗便听到敲门声，回了句“进来。”玲花便端着热水进了屋，青钗随意看了眼发现屋外还有一人撑伞站立，是何妈妈。见青钗注意到她，便福福身，青钗还没看清她的表情，门已经被她关上。
　　玲花已经将热水搁在盆架上，然后道：
　　“奴婢伺候您洗漱。”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何妈妈年纪大了，别让她再屋外久待，你们都赶紧歇息去吧。”
　　玲花瞟了眼门窗外，便行礼告退：
　　“奴婢告退。”
　　青钗也跟着走到门旁，玲花等青钗站在靠壁的位置，门一打开就正好将他遮住，护着他不被风吹。
　　关上门后，青钗用热水洗漱完毕便躺进了被窝，灯也移到床边，拿出枕下的书便看了起来。青钗不知道的是，在风吹雨打的天气下，将军府又进来了一个与他命运相似的人，不过‘他’是她。
　　‘一园’中本应昏睡的将军却神智清醒，冷笑着看向林业手中的汤药，简洁吩咐：
　　“倒掉。”
　　然后抬头看向安远：“说吧。”
　　“是，这几日夫人有不少动作，经常与人秘密会见，而林业今日已将那人抓住。这是那人写下的供词。”
　　安远从袖中拿出几张对折好的纸张恭敬递上，林业托着一盏灯站到将军床头。
　　冯英潜就着灯光看完一页脸就沉了下去，几页看完后只静静坐着。安远、林业垂着头不敢出声，‘腾’的一下火光耀目，冯英潜将那几张纸就着灯火烧掉了。
　　“还有什么，一起说了吧。”
　　安远按捺住心中的惊异，努力平静汇报：
　　“五日前，陛下以冲秽之名秘密赐下鎏金楠木寿材一具。隔日便有人高价收购千年楠木，府里库房未浇铸的黄金少了一箱，金锭金块未见少……
　　说到这里安远偷偷瞧了瞧将军的脸色，依旧面无表情，一咬牙接着道：
　　“夫人就在刚刚又接了一人进府。”
　　又？
　　“总共接了几个？”
　　“府中现在有两位，还有一位正在途中。”
　　冯英潜心中多了一丝波动，毕竟那三人多半会是自己的骨肉，而且还是被接来陪自己长眠地下的……冯英潜心情变得有些奇特，但面上依旧冷淡，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神情。
　　事情说完安远便住了口，与林业束手站在一旁静待吩咐。屋外风雨潇潇，屋内的灯火也不安分，不断跳跃。良久，冯英潜才道：
　　“这几日你们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等等。”两人刚应下走到房门前，又被将军叫住，但将军却在垂头思索，两人便静静站在那里，不动分毫。
　　“明天我可以康复了，你们安排一下，让那两人来见我。”
　　“是。”
　　等到安远林业走后，将军静坐良久，虽然‘病倒’半月有余，但他脊背依然笔直，眼睛盯着烛火，目光仍旧坚毅但却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瞬间便被冷笑取代，他撩开被子下床，从柜子里随意拿了一件玄色布袍换上，长发披散，除了鬓间可见零星银丝外，将军的头发依然乌黑。
　　打开房门，无惧扑面而来的风雨，凉风袭人。在床上躺了半月，他觉得自己骨头肌肉都变得僵硬，为了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他需要活动筋骨。冯英潜从不会意气用事，年轻时没有，现在更加不会。就算他发现自己的妻子极有可能……不，是正在与他人谋划着取他性命，他依然很冷静。现在还下着雨刮着风，冯英潜没有到露天的练武场而是去了专用的练功房。夜深人静，独自一人，冯英潜依然一招一式有条不紊地攻击练功房里的木头人，没有怒气没有慌乱，招式凌厉却依旧有序，而且优雅。
　　但他的脑中一直浮现出刚才纸上所见之语，袁氏为了准备自己的葬礼真是费了太多的功夫，可惜要让她还有那人白费心思了！
　　终于，他收招闭眼，静静吸气后，收回马步，迫人的眼神看向依然完好的木头人。
　　“哐啷”木头人瞬间便分崩离析，但仔细一看便发现木头人的每一个部位都没有损伤，除了关节部位的断口。
　　冯英潜却再没有看那木头人一眼，对于现在的身手他还算满意，毒药还有这半月的荒废并没有对他产生太大的影响。现在他要做的是好好休息以待明日……
　　不知会是一场怎样的好戏？

　　“今天怎么吃白粥啊！”
　　冯京涵看着桌上的早餐白粥加小菜便不满地大叫。
　　“娘，就没准备其它的吗？”
　　冯夫人并没有如平日那样嗔怪自己儿子不合礼仪之处，她静静坐在那里，端起一碗粥，突然笑了笑，喝了一口后才抬头回道：
　　“赶紧吃了去看你爹吧。”
　　然后低头认真喝粥，也掩盖住了自己的心绪：否则，怕是见不着最后一面了。
　　嘴角轻扬，但眉头却未舒展，睫毛在不断颤动，端着碗的手也有了轻微抖动。右手腕的玉镯与青花瓷碗‘珰’……‘珰’……相撞。
　　冯夫人内心突然慌乱，赶紧放下瓷碗，左手用力捏住不断颤动的右手，还好有宽大的衣袖遮盖。
　　见冯京廉皱眉、冯京涵疑惑，她笑了笑，对冯京廉道：
　　“你二姐和姐夫大概要到了，你到门口迎迎。”
　　冯京廉眉头皱得更深，正欲开口询问，却突然咳嗽不止。一旁的丫鬟赶紧上去抚背揉胸，一旁的冯京涵也端着热茶急得团团转。只有冯夫人安静地坐在那里，连眼神都没有放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咳嗽止住后，冯京廉的脸色出奇的苍白，双眼却泛着红，他轻轻唤了句：“娘。”
　　冯夫人看向他，她的脸色却如二八少女般娇艳，太阳穴也在轻微颤动，但她极力保持着面部的平静。
　　看着自己母亲眼中迸发的光彩，冯京廉心沉到了谷底，问了句：“为什么？”
　　她微微一笑，有得意有兴奋也有苦涩，却没有回答。只是对一旁更迷惑的冯京涵伸出手道：
　　“涵儿，和娘一起去看你爹吧。”
　　她的手已经停止了颤动，冯京涵看了看旁边表情奇怪的哥哥，还是走开去搀扶自己的母亲。冯夫人顺势起身，突然一个趔趄，还好冯京涵眼疾手快。
　　“娘！你没事吧？”
　　“没事，已经没事了。”虽然是回答冯京涵的问题，她却是看着冯京廉说的。
　　“走吧。”
　　“哦。”
　　“三哥，你就到门口接一下二姐和姐夫吧。我和娘先去一园了。”
　　冯京廉沉默地点头，伴随着轻咳声。
　　“娘，一会儿御医来了，您就请他替三哥再瞧瞧吧，我觉得三哥病情好像又复发了，这两天咳得也太多了些。”
　　“恩，别担心，会没事的……
　　冯京廉一直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母亲与弟弟相携离开，听着关于自己病情的讨论。当他们走远后才收回目光看向那张空了半个多月的位置，以后大概会一直空下去？现在再决定取舍是否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