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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卫冕噙着笑缓步移到女子面前,微躬下身,用冰凉的指尖挑起她的下鄂,近乎温柔地问道,“受伤了?”

      徵迎上他毫无笑意的凤眸,艰涩应声,“不曾。”

      卫冕忽而攥住她的右胳臂,狠狠按压着,鲜红又温热的液体渗透黑色夜行衣瞬间就涌了出来,然后流过指缝沿着骨节一滴一滴的打在地上。他挂着阴冷的笑,挑着音跟她确认,“是吗?”

      徵苍白了脸色,她顾不上疼痛,俯首称罪道,“属下办事不利,请……”

      “啪。”

      徵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甩退了好几米远,胸腔似要烧着了般,肺腑间的痛有那么一刻让她忘记了呼吸。重新跪直身子后,她捂着唇低声地咳嗽着,却仍是没有控制住吐出一口血来。

      卫冕不急不缓地擦拭着掌心存留的血迹,专致的容颜就好像刚刚挥出的巴掌非他所为一般。“你是办事不利,”丢掉绢帕,卫冕走到她的面前,“我给了你十个人,却只有你一个人苟延残喘的回来。你告诉我,”他抬起她的头,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我要你还有何用?”

      徵微偏过头,不愿去回想那十个拼死也要护着她安全撤离的同伴。她有什么好,值得他们如此对待?活着,她想,有时比死还需要勇气。

      卫冕看着她不断渗血的右臂,一阵心烦意燥。他嫌弃的甩开手,背对她而立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三天后若还是不能将宋清河贪赃枉法的证据拿到,你就可以不用回来了。”

      徵匐在地上,哑着嗓子回道,“谢王爷。”

      “退下。”卫冕没有转身,好像多看她一眼都嫌污秽。

      徵略显困难的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森冷的暗室。

      直到脚步声消失,卫冕才回身看向了地面那一处腥红。他拧着眉头,不发一语。他不过用了三成的功力,缘何她都承受不住?唯一的解释,想是复命之前就受了内伤吧……卫冕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良久,甚是自嘲地笑了笑,“你是想让她去死吗?”江山如此辽阔,他却能到哪里再寻一个触及心魂的女子?……

      绕过莲叶池,徵越走越快,终于在她两腿打颤即将倒下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房屋。她汲着最后一口气撞开了房门,然后在昏天暗地的咳嗽加吐血中,两眼一黑再无声息。

      *****

      “你叫什么?”卫冕不动声色地抓住她欲行窃的手,笑意盈盈地望着她瑟缩的眼睛问。

      那是她第一次偷东西,却被当场抓了现行。她害怕的想要抽回手逃跑,可到底抵不过成年男子的气力,于是只好认命地低下头等着他把她送官。

      “你叫什么?”卫冕锲而不舍地追问。好一对清澈的眼眸,他想,不知染上尘埃会变得怎样?是跟世人一样浑浊不堪还是保有她的清透如初?

      她不安地绞着破烂的衣摆,怯怯地问,“如果我告诉你,你能不能不要送我去见官?”

      听到她这样说,宫率先笑出来,“王……”他掩饰性的干咳一声,“公子你看,这孩子真有意思。”她若知道她要偷的是一个王爷,怕是会惊慌失措的吧。

      她悄悄抬起头瞪那人一眼,不乐意地想,她今年都十五了,才不是孩子。

      卫冕始终挂着最亲切的笑,他冲她点点头,“好,你说。”

      对着那样一张英俊的笑脸,她忽觉脸热得厉害,“……我、我叫茶花。”……

      徵倏尔睁开眼,一骨碌坐了起来,却随即皱眉抚上胸口,她伸直胳膊看包扎好的右臂,静静出神。如果没有那个梦,她几乎都要忘记,她曾经唤作茶花。可忆起又如何?“茶花”代表着过去。当她选择“徵”这个身份时,她的人生就偏离了茶花应有的命运轨道。然而,不论是茶花还是徵,她都距他那样遥远。他是王爷,她是奴仆,他们之间何止云泥之差……

      徵,她对自己说,如果你还想留在他的身边,那就将他交代的事情漂漂亮亮地完成,让他没有丝毫的后顾之忧。他好,你的生命才有意义。

      推开窗,她一跃而下。王爷,徵从来都不是贪得无厌的人,可于你,请允许我贪婪这一回,我只是祈求能一辈子不离你的左右……

      商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掀帘而入,可眼前嘎吱作响的窗户和满室的空寂告诉他,徵已离去多时。他站在窗前望着挂在树梢的半月,不无悲凉地想:宫商角徵羽,曾经并肩作战的五个伙伴,而今只剩他和徵。“徵,”他轻声自语,“记得回来,请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孤军奋战……”

      *****

      卫冕笑容浅浅地啜饮着杯中的茶水,等到宋清河说完,他才慢悠悠地接道,“宋大人不必如此激愤。宋大人为人正直清廉,难免会招一些官员的猜忌。所谓清者自清,宋大人且安心就好。”

      宋清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王爷所言极是。下官本不该因这微不足道的事情来叨扰王爷,可下官左思右想,只觉胸中憋闷不已。先不说那账簿是无中生有,昨晚更甚有刺客要置下官于死地。”

      “哦?”卫冕眼中忧色一闪而过,继而故作关心地问道,“宋大人可曾伤着?”

      宋清河摇摇头,“谢王爷垂怜,多亏下官府上的护卫救了下官一命。“他叹口气,“唉~下官实在不知何时因何事得罪了哪位同僚,让他憎恨我到这种地步。”

      卫冕宽慰他,“宋大人且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举头三尺有神明’即可。人在做天在看,那些怀有欺霸良民心的官员,总会受到惩罚的。”

      宋清河一噎,对上卫冕的肃容,他不由自主地垂下头作揖道,“王爷英明。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古人诚不欺我。下官府上还有事,就不继续叨扰王爷了,请容下官告退。”

      卫冕笑容可掬,“宋大人慢走。”

      出了卫王府,宋清河啐口吐沫,“呸,想弄死我?也得看你有没有那本事。哼。”

      卫冕纠着眉无意识的敲着食指,他很烦躁,异常的烦躁。今天是第三天,给她的最后期限,可她没回来……宋清河好好的活着,还敢过来跟他叫嚣,那她呢?她……还在吗?他撑着额角,将内心不断上涌的怅然所失强制性地压下。“你是卫冕,”他跟自己说,“成大事者不可拘泥于小节……国不泰民未安,朝廷的蠹虫依旧,你哪有权力在这伤春悲秋?”话音落,他的眼神忽地一沉,然后拍案而起直奔横梁。

      卫冕一把扯下来人蒙面的黑布,大声喝道,“你找死!”

      来人顺势跪在他的脚边,埋着头似是不安地说,“王、王爷息怒,徵有罪。”

      卫冕沉默地盯着她的后脑勺,半晌,才轻轻吐了一口气。“回来就好,”他说,“东西呢?可有拿到?”

      徵稳着手从怀里掏出来,然后高举于顶说,“请王爷过目。”

      卫冕接过来粗略的翻看了一下,须臾,朗声笑道,“好。徵,你做的好。”他凛冽了眸子,“这次,本王定将宋清河一干人等绳之于法。”

      徵悄悄擦去溢出唇角的血丝,虔诚地拜倒,“王爷仁慈乃百姓三生之福。”

      卫冕拿着账簿返回座位,挥退她道,“你先回去休息,我要好好研读一番。”

      徵抬起头,第一次认真打量着他高大坚毅的身影。对不起,她模糊不清地咕哝着。咽下喉咙的酸涩,徵叩首离去,“王爷保重。”

      卫冕本是心不在焉的点头,却猛地觉察出哪里不对劲。她说“王爷保重”,而不是“属下告退”……他僵硬地转过身,就见那个明眸善睐的女子慢慢萎顿于地。那一刹那,卫冕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撕裂的声音。“茶花。”他飞奔过去,再管不了“王爷”应有的所持,管不了朝堂的波涛暗涌,管不了宋清河,也管不了百姓是否饱腹,他只求在她瘫倒之前能拥住她的身体。

      徵费力地张开漆黑一片的眼睛,笑着说,“原来王爷记得徵的名字。”

      卫冕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不断溢血的嘴角、鼻子、眼睛和耳朵,只觉万念俱灰。他仰着头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微笑,“嗯,我记得。徵的一切,我都记着。”

      “好可惜,”徵摸索着向他伸出手,“再也不能看到王爷的面容。”

      卫冕握着她的手描绘着自己的轮廓,“我来当你的眼睛。”

      徵留恋地感知着他的温度,不舍得放手。她想,若人生能只如初见,该有多好。没有生死,没有别离,有的只是他俊朗的笑颜,和她懵懂的爱恋。“王、王爷,”她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袖,急促地喘息,“我、我不悔……”不曾后悔跟他回来,不曾后悔做了“徵”,亦不曾后悔……爱上他。唯一的遗憾,是她死前盲了双目,无法将他的样貌刻骨铭记……

      卫冕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血泪,温声说道,“我明白。”

      徵吁口气,满足地闭上眼,“王爷……珍重。”

      卫冕低头吻上她的额头,“你可愿——许我来生?”……

      *****

      “卫冕你不得好死!”宋清河奋力挣脱侍卫的捆绑,一边扑向卫冕,一边举起手臂对着他。

      卫冕侧头躲过袖箭,然后闪身用长袍一揽,再大手一挥,袖箭便尽数射回了宋清河的身上。

      宋清河闷哼一声,惊怒道,“你……”

      卫冕走过去甩手给了他一耳光,他提起他的领口,咬牙切齿地说,“宋清河,你死不足惜!”

      宋清河呸了他一口血沫,笑得猖狂,“卫冕啊卫冕,你本事再大能大得过阎罗王吗?我是死不足惜,可有你那些暗卫陪葬,我宋清河也不枉来人世走这一遭了。哦哦哦,还有一个大美人作陪,真是做鬼也风流啊,哈哈哈哈……”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卫冕凑近他的耳边说,“宋清河,你有想过有一天会死在自己的袖箭下么?”他满脸厌恶地推开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宋清河,本王今日就让你死得明明白白。你一错,不该欺上罔下;你二错,不该骄奢淫逸;你三错,不该虚与委蛇。你千错万错,不该害了她性命!”卫冕冷眼看着宋清河七窍流血倒在地上,抽搐不止,脑海里却是想着那个永远沉睡的女子。徵,请原谅我让你承受了太多,他在心里低诉。

      “禀王爷,”侍卫探过宋清河的鼻息后向卫冕禀告,“宋大人已死。”

      “将尸体吊于菜市口,以儆效尤。”

      “是。”

      ……

      泰和七年,卫氏王爷冕因太过操劳,终积劳成疾不幸薨世,时年三十又二。帝感怀其善举,特追封其为“仁王”。后有史官记载:明帝卫氏恭卿初闻噩耗难以自持,竟当百官之面失声痛哭。“仁义礼智孝,他当得起,”明帝一语定乾坤,“赐号‘仁王’。”……

      *****

      锦画撑着伞站在桥边,望着烟雨蒙蒙的江面情不自禁地低吟出声,“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姑娘。”

      她慌张转身,好似被人窥探了秘密。她打量面前的青衣男子,问道,“公子叫我?”

      陆临梵露出牲畜无害的笑脸,指指她的油纸伞,“可否让在下到伞下一避?”

      锦画下意识的扭头望向右手几步之遥的凉亭,“这……”

      陆临梵殷切地看着她。

      那充满渴望的眼神,让锦画实在不忍拒绝,可与陌生男子同处如此狭小的空间,自小的深闺礼仪又禁锢着她。不如……她将伞柄塞到男子的手里,说,“借你。”然后冲入细雨中,匆忙离去。

      “姑娘~”陆临梵大喊道。

      锦画不由地停下脚步回身看向他。

      陆临梵冲她晃晃伞,“在下陆临梵,姑娘记住了。”

      锦画背对他,小声接道,“我叫萧锦画。”

      ……

      这一世,他是名门公子陆临梵,她是大家闺秀萧锦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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