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泊间(GL)》团子阳

20、第十九章

　　“喂！你好，我是林泊。”
　　“小五，我是大哥。”
　　“林亦风？有事？”林泊心中一阵忐忑，通常大哥是自称林亦风的，林泊有不好的预感，却无法挂断电话。
　　“小五，回来，最快速度，老婶出事了……”
　　林泊跑去火车站，最快的一班车是两小时后的，要四个小时才能到家，于是林泊当机立断租了辆车。驾照是林泊大一那年暑假考下来的，之后便没上过道。她没想到第一次驾车，居然是这样……
　　到了医院才发现，一二三四都在，林泊一路上都很慌，到了医院看到一二三四，反倒冷静下来。她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
　　“一二三四？”林泊开口询问，声音平稳的不像是从她嘴里发出的。
　　“小五，老婶，车祸，去看看她罢！”向来能言善辩的林亦风居然语不成句，看来事情好像很严重，二三四也都苍白着脸不敢看她。
　　林泊轻轻推开病房门，妈妈被插了满身的管子躺在那，林泊随手带上门坐在母亲身边，眼前的母亲让林泊觉得刺眼……
　　真的已经没得救了吗？心中有了这层笃定，林泊安静下来。
　　她握住母亲的手，是温的，母亲的脸很平静，很安详。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居然转醒，还像往常那样望着自己的孩子。
　　“小泊……”母亲像平时一样伸手摸女儿的脸。
　　“妈！”林泊艰难地张口。
　　“小泊，我看见你爸了。”
　　“妈!”林泊苦涩地开口。林爸已经死了好多年了，这是林泊数年前偶然知晓的真相，全家人只瞒着母亲一个。
　　“小泊，我看到你爸了，他背着画板在马路那边向我招手。”
　　“妈!”林泊很想告诉母亲真相。
　　“其实，你爸，早就不在了……”母亲像往常那样微笑。
　　“妈！”林泊震惊，原来母亲早就知道了。
　　“傻孩子，全家人刻意隐瞒的真相，我是知道的，早就知道的。只是不忍心悖你们的好意。可是心爱的人不在了，是会知道的呀。”
　　林泊不知道父母年轻时是怎样的，因为她没见过。她甚至从未见过父亲，但她知道，也深信父母是一定相爱的。而现在，事实也正是这样证明的。
　　“小泊，还记不记得你为什么叫林泊？”
　　“妈！”林泊死咬着嘴唇，怕自己哭出声。
　　“是因为，你出生的头一晚，我做梦，梦到你爸爸坐在一条停泊在河边的小船上看着我们。所以，你叫林泊，停泊的泊。”母亲的笑容变得深刻。
　　“妈！”林泊终于咬不住嘴唇呻吟出声。
　　“小泊，你没见过你爸，你不知道你和你爸是多么的相像”
　　母亲的手摸着林泊的脸，可林泊却感觉仿佛母亲是想透过自己的脸去看另一张脸。她知道自己和爸爸长得很像，因为她现在的样子就是照片上爸爸年轻时的样子。
　　“可是啊小泊，你和你爸爸相似的只有样子而已。”
　　“妈！”林泊感觉脸上的肌肉在不听使唤地抽动着。
　　“你爸爸总会主动去寻找、主动去争取。而你太被动，太随波逐流。小泊，记住，遇到幸福伸手挡住它，紧抓不放！”母亲的声音热切而紧迫，握着林泊手的指甲深深嵌入林泊的手心，似乎是在告诉林泊，要这样紧紧抓住，也像是让这疼痛时刻提醒自己的孩子。可是，此刻的林泊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小泊，听妈的，抓住幸福紧紧不放。”母亲热切的目光盯着自己的骨肉，那是强烈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的执念。那灼热的目光同时也让林泊睁不开眼睛，看不清眼前的母亲。
　　“妈！”林泊死咬着牙，为的是不让眼泪流出来，因为那不是妈妈喜欢的，妈妈喜欢坚强，就像爸爸。
　　可是啊，有些是不是想忍得住就忍得住的，忍得住眼泪，忍不住伤悲，林泊已经被压得喘不上气，她张大嘴，深呼吸。
　　母亲的眼睛忽然变得明亮：“小泊，你爸已经等我很久了，他不会再寂寞了，记得妈的话，答应妈。”
　　“妈！”林泊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小泊，妈累了，真的累了，妈要去陪你爸了……”
　　母亲一直紧抓的手松开了。
　　就在那一瞬间，林泊所有的眼泪都缩了回去，她以为自己会号啕大哭，她以为自己会泣不成声，没有，都没有，她一滴眼泪都没有了。原来人在极度伤痛的时候是真的会欲哭无泪的。
　　现在，唯一压不下的是心上的撕痛。
　　林泊想站起身，却试了好多次、费了好大的力。慢慢直起腰，用力地呼吸，想冲淡这抑人的压迫感。
　　抬头，却对上一双布满泪水的眼——莫英茜。她怎么在这？
　　“你在这多久了？”林泊收起所有的表情，不带半份感情地问。
　　莫英茜一手抓着洗漱间的门把手，因为用力过度，指节泛白，她只是愣愣地看着林泊，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冷峻的人和自己认识的那个林泊联系在一起，甚至忘记了回答。
　　“你在这多久了？”林泊又问了一次。
　　“在、在你进来之前，我就在、在了……”反倒是莫英茜因为林母的辞世与她们母女特殊的告别方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泊深吸一口气，拉开房门，一二三四都在门口。
　　“我妈走了，没什么遗憾了。”林泊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了。
　　林诗恬把林泊紧紧抱在怀中：“小五，想哭就哭吧。”
　　林泊被林诗恬搂着，头被压在二姐肩上。本来是十分感性的画面，可是二人十几公分的身高差令林泊感觉分外不爽。
　　林泊轻轻挣脱她，看着身边的亲人：“没事的，人总有这么一天，只是早晚的问题。何况，我妈是真的没什么遗憾了。”林泊的脆弱只会在母亲面前表现。
　　“对了，她是怎么回事？”林泊指着身后跟着自己出来的莫英茜——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她？你忘了，她是你高中的学妹，和你交情不错的。”林珊蕾刻意打岔。
　　“我是问，她怎么会在这里。”林泊回答的无力，纯粹是因为家人的脱线。
　　“她，她当时和老婶在一起，是她通知我们来的。”林亦风向来是代言人地说，绝对的权威。
　　“小五，警察说，是老婶自己冲出人行道的，所以要负主要责任，那个司机……”二哥林双雨看到小妹尚算平静，便说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果然学医的人就是冷血，趁着人家还能受得了，就不顾现实的残酷，，直击我这可怜善良的人——林泊的心中想的可是另一回事。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她就接受得比谁都快，不知这算是优点还是缺点。
　　等林泊与莫英茜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了，是林泊拒绝了大家让自己去他们家的要求，执意带莫英茜回到自己家。
　　“毕竟是自己的家，即使只剩下一个人，也还是家呀。”
　　这是当莫英茜问林泊为什么拒绝兄姐的好意时林泊的回答。
　　“英茜呀，怎么会遇上我妈的？”林泊的声音有着压抑的平静。
　　“在超市遇到的。”英茜也尽量平定自己的声音，但是毕竟惊魂未定，任何一个女孩子也不会在亲眼目睹车祸现场后平静如昔。
　　“饿了吗？”林泊不是一个细心的人，却也注意到眼前的人应该好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最起码最近的几个小时里没有吃东西的机会，是自己连累的呢。
　　英茜没作声，却泪如泉涌。
　　林泊苦笑：“不是吧，想替我哭出来？不要了，逝者已矣，我们还要继续生活的呀。”
　　英茜紧捂着嘴唇挡不住呻吟，终于她扑到沙发的抱枕上号啕大哭。
　　林泊看得眼睛热热的，叹了口气，走去厨房做面条——总要做些什么，不然，可是会悲伤的呀。
　　林泊端着面出来时，英茜还在抽泣。林泊没说什么，只是递过纸巾和面条，一个人呼噜呼噜地吃面，也许是因为林泊吃面时的样子实在太吸引人了，英茜也默默吃完了碗中的面。
　　吃完了面，室内的气氛却尴尬了起来，英茜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林泊，林泊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话。
　　终于，林泊瞄到了电视机，打开电视机，可里面除了冗长的韩剧就是垃圾电影，看得林泊心烦意乱，手指无意识地按着CHANGE键，电视机中的闪光晃得林泊一张脸苍白得厉害。
　　不知什么时候，英茜抱着碗钻进了厨房，便再也不肯出来。
　　林泊在屋子里转了又转，终于想起来要做什么了。她找出新的洗漱用具，放在洗手间备用。随手翻开沙发边上的柜子，里面有烟，虽然母亲和林泊本人都不吸烟，却常在家里备着，因为其他人吸烟，因为爸爸吸烟。
　　林泊一根接一根地开始吸，吐出的烟呛得她咳嗽不止眼泪横流，她却没有停，反倒吐得更狠，也许是想给自己一个流泪的理由，却又不想承认是因为母亲的离世。自从知道父亲已经不在人世时，林泊便下定决心靠自己的力量让母亲幸福。可现在，自己还没长大，母亲便迫不及待地丢下自己跑去和老爸团聚，林泊忽然觉得自己好可怜，像一只被遗弃了的小狗。真的，父母都不在了，林泊变成孤儿了。想到这，林泊想笑一笑，却又被烟雾呛得咳嗽起来，看来自己的确不适合吸烟的。
　　正想着，看到那个叫做莫英茜的家伙终于从厨房出来了，还好，被遗弃的小狗今晚还有人陪。
　　“不好意思，今天辛苦你了，你洗个澡早点睡，睡衣在房间里，洗漱用具在洗手间。”一边说。林泊一边用手比划着房间，洗手间的位置。
　　英茜轻轻答应着，照她说的洗澡，睡下。窗外的月亮好大，映得房里明亮如白日，本来英茜就睡不着，月亮这么一照，仅余的瞌睡虫也吓得缩回了头。英茜瞪着双眼望着天花板——上面贴着林泊好大一张素描，英茜知道那是舒阳画的。那是一张半身的背画像，可以看到林泊那贴体的牛仔裤，浅色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双手插在裤子后面的口袋里。脸是向右侧的，仿佛谁在叫她，她听到后的回首，脸上是那熟悉的懒懒的笑容，可能因为阳光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可是嘴角溢出的那一丝笑意却透着午后阳光般的温暖——明明是勾起弧度极小的嘴唇却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温暖，那是英茜从未见过的林泊……
　　“咳！咳咳咳！”屋外的林泊还在咳嗽，像要连带着把心也咳出来似的，之后，是哗哗的流水声。
　　客厅中林泊已经转战洗手间正与淋浴器搏斗，即使冲了半天的澡，也没止住咳嗽，看来自己是真的没有吸烟的天分。洗了澡出来，林泊又开始在厅里转——她不知道该去睡哪里。妈妈的房间她不敢一个人去，而自己的床上有别人，她不习惯，可是，总比一个人强的吧。
　　林泊慢慢说服自己，轻轻推开自己的房门，月光下面，一美女沉睡，可是林泊直觉上感觉床上的人是清醒的。
　　“喂，天亮起床了。”林泊懒洋洋的声音刺激着床上的人。
　　不出所料，床上的人睁开了双眼，眼中除了一片清醒，还有半分迷茫。
　　“呵呵！醒着最好，这样明天早上你就不会控诉我是半夜爬上你的床了。”看到床上的人没睡，林泊心满意足地掀被钻了进去。被窝已经被先躺下的人焐得暖暖的，刚刚感到很舒服，正想伸个懒腰，却猛地被旁里伸出的一条腿狠狠地蹬了一下子。之后林泊看到枕边一张美美的脸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那叫一得意。
　　“你踢我。”林泊扁着嘴控诉，万分的委屈。
　　身边的人只是紧抿着嘴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看到没人搭理自己，林泊摸摸鼻子，复又缩回被子中。
　　头枕着枕头，全身放松的林泊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个人了。没了嘘寒问暖的人，没了习惯于存在的人，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了吗？思及此，林泊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身边好像有个东西暖暖的，林泊不自觉地靠过去，像可怜的小狗找寻温暖一样摸索着身边的身体，软软的，抱起来应该很舒服吧！轻轻揽在怀里，香香的，却说不上是什么香味，不过闻起来很舒服的味道。
　　抱着莫英茜的林泊忽然觉得胸口有一股热热的气流到处乱窜，想方设法发泄出来却发现是眼泪，忙想办法止住，可是眼泪像泄了洪的水已经不受控制了。
　　唉，既然控制不住，就不强求了，反正睡衣是自己的，明天不必担心被人投诉洗衣服。林泊坏心眼的想着，不知不觉进入梦乡，可那眼泪倒真的像不受控制似的流了整夜。可怜的莫英茜做了一夜的梦，梦中的自己一直在游泳，可却怎么也游不到岸，累坏了……
　　清晨的时候，林莫二人以及其完美的大于号的样子出现在太阳公公的眼皮下。
　　其实，莫英茜早就醒了，相信任谁在一条漏水的水管子旁边都不会睡得很熟，只是怕好容易睡安稳的林泊醒来，算来她还没睡够六小时，再说，自己也的确没力气挣开身上的手臂，游了一夜的泳。真的不知道她的臂力这样大，原来她说能连作五十个俯卧撑不是在吹牛，只是啊，背对着她，看不到她熟睡的样子呀。这是英茜心中小小的遗憾，记得那次自己受伤看到林泊的睡脸——静若处子，动若懒兔子。
　　几天来，在一二三四的协助下，林泊办好了母亲的身后事。白天忙得晕头转向，晚上抱着莫英茜牌抱枕补眠。
　　是的，这几天莫英茜一直和林泊在一起。
　　其实，事后第二天，林泊有说要送英茜回去的，是英茜自己硬要留下来，林泊也没强求。林泊从不强求别人的，只是每天晚上，林泊都会很满足地抱着莫英茜牌抱枕入睡。林泊觉得这个抱枕手感很好，而且弄湿后，会自动风干，很方便。仿佛，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足有一个星期，林泊要回去上课了，莫英茜也该回去做该做的事了，毕竟她也高三了。
　　“英茜，这几天，你辛苦了。”林泊难得正经的说话，可是口气却意外的生疏起来。
　　“辛苦？知道我辛苦，还天天气我。”英茜不喜欢林泊的假兮兮的客套。
　　林泊恢复一脸懒洋洋的笑容：“我难得正经一回，别人想看还没得看呢。”
　　“你也知道自己难得正经，一张十分不正经的脸是不适合做出正经表情的，为了我的心脏着想，您还是恢复本性吧。”英茜很高兴看到自己认识的那个林泊又回来了。
　　“那，我就回学校了，你也别太伤心。对了，我会考你的学校，将来继续做你的学妹，欢迎吗？”莫英茜换上一张朝气的脸孔，那是一张跳跃着阳光的脸。
　　“好哇，BYE-BYE。”林泊仍是笑眯眯的。
　　看到林泊没有动身的举动，莫英茜有些莫名的失落，转身欲离开，忽然被身后一条手臂紧紧抱住，又立刻被放开，然后听到很轻很轻的两个字——谢谢。声音轻得迎风即去，直飞到英茜的心坎里，便再也没有漂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