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与我》良晨

63、萨菲番外 1

　　我从未曾想过生命中还有这么一天。
　　就好像彻骨的麻木中有了变化，又好像无尽的黑暗中有了光。

　　我已经在森林深处待了不知多久，亦不知还要多久才会出去。

　　事实上，我连自己为何在此地流连也不知道。很早之前我便发觉记忆有所残缺，却莫名地不觉烦恼，只是遵循着潜意识中有一种意志，告诉我在此处寻求着什么。
　　到底在找什么呢？这里死气沉沉，连生灵的气息都极为稀少，唯有湖底那座巨大的龙之骸骨，还有它残留的威压在上空盘旋。

　　每天我都会下沉到湖底查看，希望能够看出些什么。日日如此。

　　那本是个与任何一天都毫无区别的日子，微弱的阳光透过森林上空稀薄的瘴气，远处丝毫鸟鸣也无，镜湖的水平静得如同死亡一般。
　　长时间停留在湖底对于我来说并不成为问题，左右时光漫长。我坐在湖底，透过湖水默然地看着那雪白骨架，它身下铺满了黄金宝石，是龙的密藏，足以让世上最高洁的圣人动摇心志。

　　却远远不足以让我心动。看着那巨大头骨上黑洞洞的眼窟，我只感觉到隐约的伤感，还有着些许熟悉。也许，我曾经见过这条龙活着的时候也说不定。

　　当我依然一无所获地从湖底浮起的时候，湖边的灌木丛中传来了窸窣声。
　　这样的声音我很久没有听到了，由于龙残留的威压，几乎没有生物会靠近这里，甚至于为了进食，我也不得不去到森林另一端猎捕。
　　敢于到这里来的……是动物吗？

　　出现在我眼前的竟然是一个女人，不，或者说是少女更为恰当。她的脸上满是仓皇，脚步凌乱，穿着怪异的衣服，一边跑一边回头望，似乎是什么东西一路追赶她。
　　我侧耳听了一下，是双角灰月熊，身体庞大而性情暴烈，具有攻击性，但行动缓慢。可能是饿极了，才会追着她来到这边。

　　越是靠近湖，那头饿极的熊才止住了脚步，慢慢地离去。要是真的过来就好了，直接杀了，也省去我外出寻找食物的必要，我不无遗憾地想。
　　而那少女感觉到熊的远去，脸上也忍不住露出释怀的表情。

　　她慢慢地走出丛林，越来越靠近湖边，似乎只是惊叹于镜湖之大，却丝毫没有注意我的存在。我承认有意地降低了自身的存在感，只是想更好地观察她。
　　步伐虚浮，呼吸沉重，四肢无力，可以说是相当弱小，在这片深林里，她可能连一只普通的长毛兔都比不上，就会死在明天黎明来临前。

　　可她并不惧怕龙的威压，甚至是舒适地向湖边走来，这完全不符合一个弱小者的身体条件。
　　她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惊喜，好奇地张望，像是将刚才的惊魂抛之脑后，就像是……刚刚走出母亲怀抱的动物幼崽。阳光洒在她脸上，以我的眼力所至，可以看得见那白皙肌肤上细小的容貌，嘴角微微的笑涡。
　　在我的眼中，在我漫长无尽头的生命中，她这样年轻幼小，连少女都只能勉强算是。但我竟然产生了莫名的兴趣，想要护着她在这片森林里生活，看看她还能为我带来多少惊喜。
　　我告诉自己，并不是因为孤独，而是因为她的特殊。等到不需要了，再丢弃吧。

　　她终于发现还站在水中的我，愣住了一瞬间后眼中露出了小动物般的惊喜和激动。
　　难道是因为她觉得发现了同类？

　　但是紧接着她的动作又止住了，想要靠近却在犹豫，眼神慌乱地乱飘，脸颊也变红了。我忍不住挑眉，却仍旧是站在水中没有动。

　　她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语言，见我不懂，气馁懊恼地摇头，直到她说了一种类似于古英吉利地方话的语言。
　　当我同样用这种语言回应她的时候，她的脸上又重放光彩，充满了单纯的开心。

　　她明明这样年幼，为何不懂通用语却可以说这样偏门的语言？明明看起来警惕，却这样容易对我敞开心扉？
　　就像一个谜语，彻底勾起了我的兴趣。

　　逗弄她是很有趣的事情，尤其是在我失去了一些记忆，只能一个人在森林度过漫长时间的日子之后。
　　她的名字并不难发音，我却偏偏装作不会，执意叫她莉莉。看她急得抓耳挠腮，努力纠正我，最后却无力地放弃的样子。百合花，多像她。

　　莉莉问我从哪里来，我只说从未出去过，虽然没有全部告知，但也不算是谎话。我本意是想要问出她从哪里进入幻梦森林，却没想到其他都很容易问到的她竟然意外地谨慎。只要问道这个问题，莉莉便只尴尬地苦笑，也不说话，只说自己也不知。

　　难道是帝都中家族的千金？肌肤细腻，手脚柔弱，而目的也不可告人……这片森林因为其神秘性和龙之宝藏的传说，一向吸引大陆上一切有能力和野心的人前来，可是几乎没有人能够深入，只能止步于外围。难道，她也是？
　　可是也不应该。我早就探过底，她真的一丝法术也不会，武力也毫无基础，就像一个普通人。

　　第二天我便带着她下了湖。
　　她见到卡列妮娜的残骸时，并不像是记忆中的平民，不是狂热的崇敬，对底部的宝藏也没有丝毫的贪婪，只是单纯地感到震惊和神奇，就像是……没有想到这样的东西真的存在……一样。

　　莉莉啊，你可真是……充满了谜团呢。

　　她像是动物幼崽一样明白自己的处境，因此想出许多说辞来求我收留。小心翼翼地试探底线在哪里，当我给予她默许时，总是能够看得见清晰的欢欣。
　　大概是我善于隐藏情绪，竟给了她我头脑呆滞的错觉，看着她在一旁偷偷地乐，我也只能在心里悄悄叹气。

　　我原本以为，遇见莉莉之后的日子已经算得上是丰富多彩了。尽管我依旧无法找到我需要找到的东西，可是却并没有失落感。
　　她对于这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森林没有丝毫警惕，作为这片赤诚之心的回报，森林里的瘴气也没能对她造成伤害。莉莉问我第一次见面时追逐她的动物是什么，想起来她当时惊慌失措的脸，我竟奇异地选择了说谎。而另一次，她甚至走出我的视线之外，想要触摸能够迷惑人心智的蓝夭花。

　　也许真的是神的宠儿也说不定呢？尽管，我从不信神……

　　在森林的日子在我抓到一只狐族后变得更为精彩。莉莉完全不知道这样一直刚成年的雄性狐族完全可以变化人型，只一心一意地想要当宠物养起来。

　　她这样天真，那只狐族极有可能是一只王族，血统纯正而强大，否则不可能走到森林的深处，一爪子便可以取走她脆弱的性命，而作为宠物养……就连我也要费一番功夫找到的食物，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送给了那只小狐狸。

　　莉莉真的像一朵只能放在手心的百合花，只能活在阳光雨露的关怀下，而永不知晓那背后的黑暗。
　　可我竟然为了不叫她失望，满足她一切异想天开的想法。

　　狐族素来聪慧，他惊叹于我的强大，甚至于有些猜到我的身份，却被我阻拦下来。我与那只狐狸达成协议，他留在莉莉身边，而我则不会伤害他性命。

　　他并不理解我的做法，却直到臣服于绝对力量。我问自己何至于此，却在看见莉莉开心的笑脸时，觉得一切值得。
　　可能……我真的孤独太久了，以至于我被那如同日光般灿烂的笑容迷惑了心神。

　　很久很久之后，我的记忆中有很多事情都模糊了，可是却无法忘记初见莉莉的时刻。普通到弱小的年轻女孩，贸然地闯进我枯燥的生命里，带来好奇和探究，乃至深深纠缠。
　　我直到后来才明白，原来爱情那一刻就已经开始。

作者有话说

　　嗯……原本内容被河蟹了 换成番外了 大家随意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