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愿》风染年华

2、第一章：惜琼花 · 初识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柔和的风暖暖地吹过小镇，带着郊外野花的芬芳香气。

　　时辰尚早，集市还未展现出充足的活力，只有稀稀寥寥几个卖早点的摊位，摊主一身粗布衣，头上挽着一块灰色的毛巾，正熟练地摆上蒸笼等等必须的食材与工具，有些甚至只挑一扁担，随意找块能坐下的石头便算是开张了。

　　——哟，张家小弟，今个儿来得可早！

　　——嗨，蒋三哥别取笑俺了，这年头，作生意也得赶早，做不到也讨个吉利，再说这天气好的，少晒点阳光都觉得亏呢。

　　——你这滑头，三哥才说一句你便灿烂开了，话痨子开了堵不上了是不？小心给林家姑娘瞧见毁了风度！

　　——三哥息怒，俺认错了嘿！

　　邻近的两个小贩有一句没一句地岔了起来，被唤作张家小弟的小贩打开笼屉，想乘没人时自己先尝尝几口鲜。白色的蒸汽弥漫在面前，前方竟隐隐约约闪现出一袭雪白的身影。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饿出了幻觉，连包子也顾不上吃，扇走了水蒸气后，再定睛一看：

　　一袭雪白的薄衫随着微风小幅度地摆动，腰间系着一条浅绿的腰带，几缕青丝垂在两肩。隐约看那身形，应是个男子没错。

　　——蒋三哥！！你见着了吗？那白衣小生朝这儿来了！

　　蒋三哥只是埋首整理着食材，动也没动地答道：

　　——张家小弟啊，不是三哥说你，咱镇子虽小，这麻雀虽小，五脏还俱全呢！你这般大呼小叫真是给自家嫂嫂丢了脸面啊！

　　——不，蒋三哥，他...

　　——好了小子，别再吵三哥，这面皮儿咋会沾上水儿了呢...

　　蒋老三全然不顾张家小弟有些惊讶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嘟囔起来。

　　「请问店家...」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温暖的春天似乎也有了些许凉意。

　　蒋老三有些僵硬地抬起头，“啪”的一声，手上的小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仙女儿，这一定是仙女儿！

　　只见此男子黑发黑眸，及腰的长发用玉冠束起，细眉如柳，额上散下几绺细碎的秀发，一双眼犹如初开的桃花般清丽脱俗，高挺的鼻梁，雪白的肌肤在春日阳光的照耀下竟泛着不可思议的光辉，柔柔地似乎能看见脸颊两边若隐若现的酒窝。

　　简直...简直就像白玉雕琢出来的...

　　「请问店家，这儿是甚么地方？」男子皱了皱眉，有些隐忍的再次问道。

　　「...」

　　见蒋老三依旧全无反应，男子脸上已有了愠色。刚想开口，一旁的张家小弟首先回神，一把拉过直愣愣盯着男子看得蒋老三，一边赔笑道：

　　「三哥昨日睡得晚，早晨脑子有些不清楚，公子大人有大量，莫怪莫怪！这里乃清平镇，也算是这边境之地中相当热闹的一处地方了，物品也都齐全...」见男子紧着眉，低头沉思着什么，张小弟挠挠头，也识相地没再唠叨下去。

　　「那..此地是否有酒馆，客栈之类可住宿又不那么乏味的地方？」思考了半晌，男子终于抬起头，一双桃花眼中透着些许期待。

　　或许是被那双漂亮的眼睛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张小弟“嘿嘿”傻笑了两声，道：「这...公子，小的不知怎样算是乏味，不过要数鱼龙混杂的话，还是清风酒楼为上，沿着这街一直走，最大招牌的便是，很是好认。这酒楼不仅价钱实惠，且那清平酿也是远近闻名...唉公子走了吗？」

　　「谢谢店家指点，这点银子就当谢礼了。」男子空灵的声音远远传来，身影却早已消失在远处，张小弟低头，桌上不知何时放上了一锭银两，细一看，竟是十两白花花的纹银。

　　「这...这也太多了吧！」

　　辰时一到，清风酒楼十分准时地开张了。

　　门被打开，一位肩上挂着洗净的毛巾，头上包着一层厚厚粗布的小二一脸笑意地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随后从店内拖出一根足有八尺长的巨大旗帜，用手轻轻一摆，旗杆便鬼使神差般地被抛上了半空，后又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酒楼顶部的横杆上，还隐约吹起一股不寻常的风。

　　啪啪啪。

　　从旁走出了一身着褐色武袍的少年，他拍着手，嘴角些微往上勾了勾，赞道：

　　「这位哥哥好身手呢。」

　　这位哥哥？第一次听这称呼，自己年岁虽然比这少年大出不少，但在江湖中，身份卑微就象征着毫无自尊可言，更何况只是些称呼。这少年...可真有趣。

　　转了转眼珠，小二脸上笑意不减，反而扩大不少，竟显得有些“春光明媚”：

　　「客官真爱取笑，俺只是个清风酒楼小小的打杂伙计罢了，哪有什么身手，能自保就顶好。」

　　「也是也是，小弟唐突了。」见小二有意隐瞒，少年便也不再追问，江湖中隐士高人并不在少数，各有各自隐居的理由，自己自然不便多问。

　　「不碍不碍。不过在这儿当伙计这么多年，江湖人士中，像客官这么有礼的倒是第一次见。」小二呵呵笑着，才仔细观察起这少年来。

　　栗色的短发用发带干练地扎起，一双眸子比一般人的颜色较浅些，更偏向于纯净的褐色，身上的装束也算普通，腰间配着一柄长剑，光看那古朴的颜色与剑鞘上繁复的花纹就知定不是凡品，长剑尾端，剑柄处还挂一玉坠，玉色并不怎的圆润，也顶多就一中下品，与这宝剑很是不配。

　　外貌么，顶多中下品，武功么，看举止投足也还一般。

　　「江湖人生性粗野高傲，不讲礼数也属正常，哦对了，小弟姓唐名飞，敢问哥哥大名？」男子拱了拱手，打断了小二的神游，笑得十分真诚。

　　「哈哈，哥哥两字不敢当，叫俺阿翔就好，小时大娘取的乳名，听惯也早忘记全名了。」小二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十分热情地挽着唐飞的手走进店里。

　　清风酒楼的各类装饰桌椅并未多高雅，与一般的酒楼无异，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有些拥挤，刚开张还不是很明显，地面桌面都已扫净擦净。每张桌子上还摆着几道小食，也就是瓜子蜜饯一些下酒菜，二楼同样是一排桌椅板凳，只不过楼道底下放着一坛坛酒坛子，坛口的泥土还未开封，看来是刚从酒窖中取出的。

　　即使封得如此之好却还是隐约能闻到沁人心脾的酒香啊。唐飞的目光不禁多停留了几秒。

　　「阿飞弟弟，你是第一次来清平镇吧？」兴许是看出了唐飞的心思，阿翔微笑着解释。

　　不出意外，唐飞点了点头，道：「小弟的确初次到访，听闻清风酒楼的大名便忍不住跑来了。不瞒你，小弟了无牵挂，却对这酒情有独钟，阿翔切莫取笑。」

　　阿翔嘿嘿笑了几声，变戏法儿似的从怀中掏出一樽小酒壶，隔着一个桌子都可闻到是那好酒：「这酒名为清风酿，只有俺们这家酒楼才会酿做，不仅是清平镇，连蜀中中原地区都有慕名而来品尝的呢。只不过，这清风酿啊，可是限量出售哦。今天就当是认识这位客官的谢礼吧。免费送，一文不要！」

　　唐飞本想拒绝，但阿翔一放下酒壶便一溜烟跑了，无奈，唐飞只好收下，在心中他也默默地认了阿翔为兄弟。

　　不知不觉，辰时已过半，酒楼中的生意渐渐红火起来，来人千奇百怪，应有尽有。

　　有肌肉横生的蛮夷，粗布装扮的普通百姓刚进来便被一桌子凶神恶煞的人给吓出去了，而一些中原装束的男子则视若无人般径直走过蛮夷大汉的桌旁，面对他们的怒目置若罔闻。一些女儿家也扮成男装尾随而进，身旁总跟着几个大汉或一英俊公子。偶尔还会走进几位巾帼英豪，在众人钦佩的眼光中单身进入这男人的天堂。

　　不一会儿，整个清风酒楼便人满为患，掌柜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四处吆喝着小二们抓紧上菜，小二们一个个健步如飞，特别是阿翔，走路都有些虚浮，看来是用上了轻功。

　　生意红火固然是好，只是人多也容易多生事端。众人嗑瓜子的嗑瓜子，酒量差的耍起了酒疯，甚至有人故意掀桌闹事，一时间瓜子果皮壳横飞，菜汁铺满天一色。有实力的在自己周围护上一圈内力，譬如较弱的姑娘家则由旁边的公子护着，几位冲动的人士已经准备互掐起来。

　　唐飞不作声，也不撑起内力保护自己不受瓜子果皮侵扰，反而悠悠闲闲地举着酒杯，一口没一口地抿着美酒，几颗果皮飞到旁边也不躲，只是任它擦过肩膀啪地落在地上。他望着一片狼藉的店中，眼中是满满的喜悦。

　　这才是江湖人的本色啊。师傅总告诫我要恪守礼道，不与那些凡夫俗子一般粗野。其实也不过是自命清高罢了，也不知那冷面师傅怎想的出如此众多的门规禁忌。虽然江湖上的确敬重于掌门，只是这虚名到底有何可执着之处？还不如一身轻，了无牵挂来的痛快。

　　唐飞正想着，忽见门口吹进一股清风，一袭白衣悄然跃进，一时间店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雪白的薄衫随风偏废，一头如瀑黑发凌乱地扬起，一双深潭般幽暗的眸子透着淡漠。不知为何，他身上竟散发出一股子超脱凡俗的淡雅气质，连着原本乌烟瘴气的是非之地都似乎笼罩上一层云遮雾缭的清气。

　　白衣男子信步踱入堂中，清冽的黑眸四处扫了一遍，依旧是一脸的面无表情，似乎并未发觉自己的到来引起了多大反响。他侧头，向掌柜问道：

　　「可有空座？」相当清冷的声音，引得在座的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凉。

　　掌柜还未从惊艳当中回神，阿翔却一个箭步一上去，谄媚地答道：

　　「空座是没有了，如果美人客官不介意，可以与愿意的客官拼桌。」话音未落，几个风流人士已经迫不及待的邀请，其余的也跟了上去。除几高手与唐飞外，几乎所有人的眼光都停留在男子的身上无法移开。男扮女装的姑娘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看呆了的公子，公子才转过头，歉意的笑笑，低头灌起酒来。

　　听言，男子皱了皱眉，目光又在四周扫荡了一圈，最终停留在独身一人的唐飞身上。

　　你唐飞此时还在神游中，丝毫没有瞥见那一束清冷的目光。待发现时，那人已轻飘飘地坐在唐飞对面，周围立马爆发一片唏嘘声。

　　唐飞一脸疑惑，还未进入状态，但男子却对那叹息声熟视无睹，也不过问唐飞是谁，便径自对着阿翔道：

　　「酒」

　　「这...」阿翔有些为难的回道：「这清风酿已是卖完了，要不，美人客官另点一样？我们这里还有其他上品酒，女儿红，沉香酒...」

　　「要最好的。」脸上露出不耐之色，男子望了望一片狼藉的桌面，又瞥了瞥大脑短路的唐飞，冷声道：

　　「脏。」

　　这...

　　唐飞苦笑一下，拦住刚准备收拾的阿翔，用眼神示意他：我来吧。便驱动内力扫去了桌上的异物。男子见状，毫不客气地端起唐飞的清风酿，一口一口地品尝起来，并不时赞叹着：「好酒。」

　　喂，这位大哥，你让小弟情何以堪...这可是千金也难买的清风陈酿啊！

　　唐飞无奈苦笑，唤来小二添了一个酒杯，在长久的沉默中，唐飞终于忍不住最先开口：

　　「小弟唐飞，不知公子怎称呼？」

　　男子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唐飞自知无趣，便也不再问。一壶酒下来，唐飞没喝到几口，倒是陌生男子饮去大半，两人就在酒楼中相对无言，坐了一天。

　　酉时刚过，阿翔便跑来告知两人，到了关店的时候了。此时酒楼中人已走光，唐飞也不好厚着脸皮留下，便谢过阿翔与长辈，转身对男子道：

　　「公子下榻哪处店家，需要小弟护送一程吗？」也莫怪唐飞多事，虽然唐飞对男子的美貌并无什么太多感触，但在别人看来确是天人之姿，况且此人看来也无甚武功，唐飞觉得还是尽一尽自己的职责为好，虽然他并不觉得这冷情冷面的男子会答应。

　　「好，就住在你那处。」男子起身，回道。

　　「什么？」唐飞一时间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答应了，还正是自己下榻的那家。不知怎的，唐飞心中竟涌上一股莫名的喜悦感。

　　「阿飞弟弟，美人客官说要随你回去过夜呢，还不快去带路！？」阿翔揽住唐飞的肩膀，笑得一脸阴险，在感受到一束冰冷目光直射而来后便识相地退回去收拾店面。

　　唐飞与男子并肩走在小路上，月光照在他们身上，投下两个霎时亲密的背影。

　　唐飞一路上浑浑噩噩，意料外的紧张，他只记得，两人在客栈楼下分别时，自己一直目送着他上楼。或许是感觉到唐飞的视线，男子微微停了步伐，一句话软软得飘进唐飞的思绪，也飘进了他的心中。

　　——玄磷，玄天之玄，磷火之磷。

作者有话说

　　勿喷勿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