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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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六，小暑，大雨，深夜
大雨倾盆而下，唯有点点晕黄光芒从深色夜幕中泄出，淅沥的雨声连成一片，让那点黄色仿似暴雨中的野花，透着几许脆弱。
“当……当……当……当”
木棒敲击木驴的声音在有些破旧的寺庙回响，顶头是石刻的佛像，佛像上有些雕漆已经剥落，袅袅的檀香弥漫了整个空间，烟雾后的如来含笑低望。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有些苍老的声音如那些烟香，在想要寻找的时候就已消散无踪，不过展昭知道那只是幻觉，因为低吟这佛经的人就在他旁边。
那是个披着暗红袈裟的老和尚，袈裟边角处可看见磨损的痕迹，想来已经有很多年了，和尚眉毛有些花白，脸庞带着皱纹，配着含笑微眯的眼，像弥勒般慈眉善目。
和尚的名字展昭不知，而刻着寺庙名字的匾，早已被岁月洗磨干净，字迹模糊的让展昭看不清。
结了案子，原本打算在今夜赶回开封府，没想到被一场大雨耽误了半天行程。聆听屋外的雨声，恐怕今晚这雨是停不了了，想着某只老鼠大概又是忍着怒气等他回去，展昭淡淡叹气。原是答应了最晚今日回去的，自己又失约了。
木驴声和低吟声停下，老和尚转过头来，笑道：“施主可是无聊了？”
展昭连忙带着歉意的微笑，道：“打扰大师晚课了。”
“施主客气，不用大师大师的叫唤，若高兴就唤声和尚，若不高兴喊声秃驴也无妨。”
展昭微笑，只是不答。
和尚摇头，语气中带着些莫名的叹息：“坚持是好事，但太过就难免受伤，施主这样只怕活着很累。”
微怔，展昭记得有人也曾这么说过。
“猫儿，你应该试着放松些，不要凡事都坚持，这样……活着很累。”
说着话时，那人脸上虽笑，但眼底那些情绪，分明是几分心疼。
“展施主，人在世上就已注定要遵守各种规则，若不在这规则中放松自己，总有一日，人是会垮的。”
展昭到底是聪慧之人，稍一想就明白意思，在官场中这么多年，已不自觉用御猫这一面来面对众人，反是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南侠，纵剑高歌快意潇洒的南侠！
放松一直紧绷的肩膀，像是承担的千斤巨石被放下，轻松中却又有许多疲惫袭上心头，展昭苦笑道：“是展某……太过坚持了，多谢大师。”
当上这御猫，至今也有六七年了吧。
和尚笑了几声，花白的眉毛微微颤抖，道：“□□人，和尚不过是不忍看美玉微瑕。”看着展昭不解，接着道：“和尚略通观人之术，施主容貌中正，正气凛然，眼神清澈，望人不移，正如那最上等的白玉，触手温润沉宁，不是有句话么‘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和尚看来，这话正合施主。”
不惯被陌生人这般称赞，展昭嘴角浅笑中掺了些微羞涩，道：“大师过奖了。”
和尚没有理他，继续说道：“白玉虽美，但到底是玉石，即便看着温暖，但触手还是冰冷，若是用力紧握，便可感觉坚硬如铁，乃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施主，只怕也是这般的人吧！”说到最后，已是化为轻叹。
略微垂下头来，展昭眼底有些风云聚散。
“……若是别人，五爷看也懒得看他一眼，何谈闹他！别人只见你尔雅温润，万事不露声色；我道你却是冷冷清清的性情，正如眼前明月--皎皎高挂夜空，看似普照众生，其实众生谁能近它分毫！如此性情，我不闹你，岂不寂寞！”
“施主在想心上人？”
展昭抬头，看见和尚脸上的笑意，明知道没有任何恶意，还是不由耳根一热，有些尴尬。
“有何好害臊的，情之一字乃是人之常情！若是和尚有了心上人，只怕也要还俗呢！”对上展昭有些惊异的目光，和尚乐的哈哈直笑，道：“佛家讲究的并非断情绝爱，而是化小爱为大爱，包容天地众生。这世间情爱对和尚来说，不过一场考验，过了，便是心境的提升，未过，那就是自己心境不够，需从头再来修行。”
展昭但觉这话中有大道理，可想仔细思索时，却又隐然不明，和尚也没有打扰他，径自拿起木棒继续瞧击木驴，念起经来，烟雾后的如来也似带上几分笑意。
待展昭回过神来，和尚已经念完佛经，正含笑看着他，问道：“施主可懂了？”
尤至沉迷在那似懂非懂的境界里，展昭道：“懂了，也似未懂。”
和尚双手合十，低声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展施主果然深具慧根，可惜留恋红尘。”
展昭微微扬起头，烛光下的眼睛一如玉石坚定温润，淡然微笑，语气温和。
“三千红尘虽苦，却总有些东西，让人生不能忘…亦是…死不能休。”
“施主既是痴情人，不妨求个平安符吧！”
看着和尚走入内室，展昭来到佛像前，如来的眼睛似凝望门外云云众生，慈悲而怜悯。
展昭并不信佛，比其天神，他更相信的是自己手中的长剑，也更愿意已自己的力量守护在乎的人。
但，若天神真可保佑，那负出一份诚心，展昭也愿。
暖色烛光氤氲庙宇，展昭立于佛像前，双手合十，诚心祈祷，安静低语。
烟雾后如来含笑慈悲。
七月初七，小暑，七夕，天晴
终于在正午之前赶回开封府，展昭安心的叹口气，将墨云放在马房，急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忍不住泛起微笑，刚推开门就看见白玉堂拿着画影，冷着脸准备出门，看见对方两人都是一愣。
白玉堂回过神来，先是一喜，然后眯起凤眼，原本就冷凝的脸色越发阴沉。
展昭面带歉意，道：“对不起，玉堂，我……”话未尽就被白玉堂拽住手腕，一股大力将人拉进屋子，还未做出反应，‘砰’一声房门关闭，整个人就被紧紧抱入怀抱，耳边听见白玉堂有些无奈的声音。
“猫儿，我不是气这个。”
“玉堂？”
“……干娘传来口信，要我这个七夕回陷空岛。”
猛的抬起头，展昭惊讶的睁大眼，开了又合的嘴不知要说些什么，半晌，扯出一抹有些僵硬的微笑，道：“无妨，既然婆婆来信了，你就回陷空岛吧！这几天我也许要到宫里守夜，没法陪你，你回去也好，免得一个人……一个人……”
白玉堂只是看着怀中人，没有错过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也没有错过那个有些僵硬的微笑和生硬的话语。心底有些微疼的温柔止不住的泛滥，微微低头吻住展昭的唇。
犹豫了一下，展昭还是反手回抱，青涩的回应这个亲吻。
随着亲吻的越发霸道深入，搂住展昭腰身的手渐渐收紧，直到展昭感觉到疼痛与窒息，忍不住发出呻吟，才缓缓松开力道。
“对不起，猫儿。”
已恢复平静的展昭摇摇头，低声道：“无事，玉堂，你先回去吧！”
白玉堂放开人，应了一声，手向后打开房门，眼睛一直盯着展昭。只要他出口挽留，那自己就回信给干娘，这几天不回去了。
可直到白玉堂站到了门外，展昭也只是安静的看着他，不发一语。
心底有些苦涩的感觉，白玉堂道：“猫儿，我走了。”
“……恩。”
一步一步，白玉堂走得慢，还在等展昭开口。
“玉堂！”
听见背后的呼唤，白玉堂飞快转过身，就见展昭走向自己，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钱袋。
“这个送你。”
接过钱袋，白玉堂没有仔细看，只是小心翼翼放到怀里，深深看了展昭一眼才转身离开。握紧衣袖内的手，早就知道他不是会出口挽留的人，不是么？
直到白玉堂消失在院角，也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见，留在原地的展昭有些微怔，伸手像是想要抓住他离开时飞去的衣摆，最后还是低下头垂下眼睫，抚上因刚才亲吻而红润的唇。
本来说好了，今年七夕一起过的。
加上今年，这是错过的第三个七夕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