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茸娘子的嫁事》九井

64、第三回 阵前的跳水仙子

　　灵楼上层门前，魔界众摩拳擦掌，一个个手拿刀枪棍棒恨不得将灵楼拆了才好。

　　犄角兽人侍卫跪伏在地上道：“陛下，攻破这道防御之后，前方便是灵楼最后三层，螭吻君就在最顶上那层住着。”

　　神眠眯了眯眼，将披风向后一挥，“邪神统领魔君这么久，该是诸君还他恩情的时刻了！各位魔界之军，今日必然要捣毁这灵楼，替邪神夺回骨肉，你们有没有信心随孤冲杀？”

　　一众妖魔鬼怪皆是握了拳头高举三下，吼声震天：“有！有！有！”

　　神眠优雅地笑了一笑，妖刀朝天一指，率先驾驭胯/下坐骑冲了出去。

　　此时灵楼上层城门之上也站满了兵士，大多是水族，螭吻君统辖四海，得到灵楼之后迅速将其在原有的讯报机构基础上扩建起来，成为他专有的权力住所。故而灵楼中水族重军驻扎实力不容小觑，天下第一楼的名号自然不虚。

　　螭吻君与红茸登上城楼，只见一片金戈铁马杀戮不息，他握拳在石垛上一敲，咬牙道：“魔界之人借邪神名号行掠夺灵楼之实！好一个神眠，确然谋略过人！”

　　他想了想，回身对红茸说道：“红茸你最不喜牵扯进争斗之中，且抱了棠儿自行离去吧！”说着掏出四方珠交到红茸手上，“四方珠可保你一路平安，即使以后见了四海之士，只要拥有四方珠便是谁也奈何你不得。我只能做到这些，你且快些走吧！”

　　红茸推拒着，看着城下铮铮砍杀场面焦急道：“虽我素来无甚本事，却断不能因你兵临城下便弃你而去。神眠此番是来寻我和棠儿的，你把我们交出去，他便不得与你再战！”

　　方袍将四方珠塞进她手里蹙眉道：“你怎么恁地天真？他根本不是为你们而来，而是为我，为灵楼而来。若是交你们出去，使他有了筹码，我和邪神必然都会为他所制！”

　　“她确然不能走。”女子娇柔的嗓音传来，只见鱼姬缓缓而行，周围侍卫皆是立刻低头行礼。

　　“你出来做甚？”方袍面色冷了一冷，又是一脸淡漠的样子。

　　“我已派人通知了天庭魔军动乱之事，螭吻君放心。至于这位红茸娘子，的的确确，走不得。”鱼姬先是恭敬地向方袍行了礼，又将轻蔑的目光落到红茸身上，“与其把他们交出去做别人的筹码，不如就把筹码握在咱们自己手里。来人，把他们母子俩挂在墙头，以振军威！”

　　“是。”几个侍卫二话不说便是要上来扭住红茸。

　　“放肆！”方袍恼火地剜了鱼姬一眼，将红茸拉进自己怀里大声道：“红茸娘子是我请来的客人，灵楼什么时候有了把客人挂在墙头的待客之道！鱼夫人调教的皆是些愚忠的部下么？”

　　众人几乎从未见方袍发过这样大的火，鱼姬将裙袍一扯直挺挺跪了下来，生硬道：“鱼姬知错。可是...”

　　方袍搂住红茸的手紧了一紧，转身道：“没有什么‘可是’。如果灵楼真到了要把女子与孩子挂在墙头向魔人示弱的地步，我螭吻君自当孤身冲杀敌军致死，以此向天帝谢罪！”

　　红茸靠在方袍怀里，拳头越握越紧，为何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时，天空忽然轰隆隆打起了雷，几个胆小的魔人纷纷捂住了耳朵退后几步。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乌云间隙之中，天兵天将皆是操刀而立，天兵分成两队从当中拨开云层，天帝王母威严地坐于阵后，一时间战局扭转，不少魔人皆是吓得屁滚尿流。

　　天帝一脸慈祥笑容开口道：“螭吻仙君，寡人可有错过什么？”

　　方袍怀中的红茸身子一僵，方袍察觉到她的紧张，微不可见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答道：“天帝洪恩，螭吻感激不尽。”

　　“呵呵，”天帝捋了捋胡须，下令道：“诸神将听令，魔人恶行杀戮，犯水族灵楼其心可诛，众位全力助螭吻仙君退敌不得有误！”

　　“得令！”天兵天将俯首领命，立刻电闪雷鸣哀鸿不断。

　　“天帝多时不见，如今越发宅心仁厚了！”空中掠来三道人影，为首之人长发桃花眼，正是邪神秦可倾，其后一女子面色果毅，与一肩扛大剑的少年站在一起，自然是杀神苏幻儿和天庭太子点苍二人。

　　天帝看清来人顿时蹙了眉，王母赶紧抢先一拍扶手大喝：“逆子！派你去给凤王祝贺，婚礼完了许久竟是留恋凡尘迟迟不归！你可知罪！”

　　点苍上前单膝一跪道：“点苍知错。”

　　王母一瞪眼，“还不快回来！”

　　点苍迟疑了一下，缓缓道：“点苍...还不能回去。”

　　“什么！”天帝恼得几乎要跳起来，胡子气得一抖一抖。

　　“点苍，不能回去。”点苍又重复一遍，说完在地上俯首一拜。

　　“逆子！还不快将点苍太子绑回来！难道要寡人亲自动手！”天帝气急败坏地大吼道，立刻便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天人兵士驾云向点苍而来。

　　红茸不知为何颤抖不止，仿佛一切回到三百年前他大声呵斥她，赐她死罪，也是这般盛怒，这般气恼。方袍把红茸紧紧抱紧怀里，知她大概想起从前，心中疼成了一片。

　　“慢着！谁敢动点苍，先来问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苏幻儿挡在点苍身前，横剑而立杀气尽现。

　　“说过多少次了，逞强的话不许再当我面说！此事与她无关，你们尽可以冲我来！”点苍站起来硬气地将苏幻儿往身后一扯，大剑挡在面前。

　　“混账东西！速速将两人一起绑了！”天帝大为恼火，两军对阵点苍竟是不管不顾站在当中与魔人纠缠不清，真真是丢尽天庭的颜面！

　　天兵天将一拥而上，点苍与苏幻儿背靠背机警对战，秦可倾邪魅一笑，足尖一一点踏天兵头顶纵身跃入包围圈，一转一挥，当先几人便捂嘴倒在地上。

　　“卑鄙魔人竟是使毒！”

　　“啊！”

　　又有几个天兵倒下去，纵然如此，天人却越聚越多，三人纵使技艺超群章法诡异又难敌如此众手，渐渐不支起来。

　　神眠见状妖刀一挥，“冲杀救人！”

　　立时天魔大战轰轰烈烈展了开来，红茸焦急地寻找着秦可倾的身影，只见他虽纵横冲杀游刃有余，却难免身上挂彩，她踏出一步面露急色。

　　方袍看着她，那一天她说的话犹自回荡在耳边：“许我下一世为人时，无父无母，自私地只为自己活一辈子，如此或许心就不会这般痛，亦不会有怨怼在胸。”

　　他伸了伸手却终究没有去拉她，说好的来去由她，是也不是？

　　心口很痛便又如何？用尽力气都握不住的手，就由他先放开吧。

　　“上天有好生之德，原来也只是空话而已！”

　　所有人皆回了头，只见墙头迎风站了个红衣女子，一张并不天资国色的面孔洋溢着嘲讽的笑容。

　　“红茸！”秦可倾奋力砍杀面前之人，迅速向红茸的方向掠去。

　　“哦？你是谁？莫不是水族的女子？”看着方才还扑在方袍怀中的红茸，天帝皱了眉头。

　　“我是谁？哈哈，哈哈哈...”红茸大笑起来，她仰起头，抑制住眼中的泪水，“我只是一个死了娘亲胞弟又遭爹爹抛弃的女子罢了。我那爹爹满口仁义道德最是看重颜面，我却偏偏给他丢了脸，才遭了他的遗弃。也好，也好啊！哈哈哈哈！”

　　“你是浔郁？”王母捂了嘴惊叹道，却立刻糟了天帝的斜睨，忙忙闭了嘴巴。

　　“妖言惑众，这必然是魔人的诡计！快将她拿下！”天帝手一指红茸道。

　　“谁敢？！”方袍与秦可倾异口同声，同时向红茸奔去。

　　岂料天帝早已幻出一杆长弓，箭满弓弦一瞬之间，红茸便被那箭扎进心口带出很远，一声都未及再吭地掉落下去，下坠的风狠狠割着面庞，她看着方袍与秦可倾惊讶痛苦的脸，吃力地笑了一笑，对不起，这一世我还是为他伤了心，我这样没用，这样懦弱，这样，无可救药。

　　所有人都亲眼看到天帝把那女子一箭射得坠落无名海中，如此高空又是这样重的伤，断然是活不成了。

　　王母惊得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向一旁退了一步。

　　天帝颤抖着放下长弓，没好气道：“你是在害怕寡人？”

　　周围侍从马上跪了一地，王母愣了好一会才缓缓地，跪了下来。

　　“父君怎可如此狠心！竟是杀了姐姐两次！”点苍咬牙道，心里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自己一向敬重的父君，竟有华丽帷幕背后如此狰狞的嘴脸。

　　神眠沉着脸，将妖刀往地上狠狠一插，“魔军停手！听我号令，下海寻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武器乒呤乓啷掉了一地，众魔人再也顾不上天军如何灵楼如何，纷纷纵云下海去了。

　　方袍手一挥，“水族听命，与魔人协作寻人，定然要将红茸娘子找回来！”

　　天军见此面面相觑，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螭吻仙君！你，你可知道你方才在说什么？”天帝指着方袍，瞪大了眼睛。

　　“论及道理伦常，螭吻定然比天帝清楚太多！”方袍淡淡扔下一句，转身而去。

　　而秦可倾早已追着红茸跳下云头，落入无名之海中去了。